12

012

衛雲疏面不改色聽洛泠風說自己的死因。将一切栽贓給邪修，并且借着這事頭料理雲中城不服氣的世家再好不過。她從不顯山露水，修為早到了那境界，卻無人知曉，想來那些世家也被她打得措手不及。這事情怕是謀劃已久。她當初怎麽隐藏內心的殺意彈琴給自己聽的呢？她也覺得與她一個乞兒出身的人結成道侶，是件萬分委屈的事情吧？畢竟她的前未婚夫是無塵海的少主，是天生貴胄的龍種。

察覺到自己的心緒走偏，衛雲疏回過神來，抹去了那些雜亂的心緒。擡頭對上洛泠風的視線，她不動聲色地笑道：“看來真人對太一劍勢在必得。”

洛泠風見衛雲疏眼中情緒旋生旋滅，有些好奇。長睫垂落，留下一小團暗影，她笑吟吟地答道：“我道侶的法劍，怎麽可以落在旁人之手？”她這道侶兩字說得可是柔情似水，情深意切。可眉眼的神态并非如此，那雙眸子好似沉着一抹詭豔與郁色，別說衛雲疏，就連謝知潮都覺得奇怪。

謝知潮低嘆道：“要是太一劍真在那裏，局勢就更複雜了。”

洛泠風冷笑了一聲道：“若有不長眼的，一并料理了。”

衛雲疏提醒道：“那邊畢竟是洛水宮地界。”修到了洞天這一境界，正身大多在洞天福地中修持。天地靈機有限，一旦動手消耗了自身的靈力，恐怕要花費數十年、百年才能夠修回來。可整日坐在蒲團上未免過于枯燥，故而他們也會有化身在外行走，修為不一。像洛泠風這尊化身，便是元嬰境界的。但是洛水宮裏，洛衡君可是切切實實的洞天修為。如果與他正面對上，這尊元嬰化身絕對會被他打散了，而一旦崩解，那這一股洞天精氣就不會複返了。

洛泠風沒接話茬，而是轉了個話題道：“閑來無事，來對弈一局如何？”世事如棋，生靈如棋子，故而修士之間的對弈，也是蘊藏着道念的。低境界修士若能與高境界修士對弈，相當于得其指導，受益匪淺。這擺明了是洛泠風想要向她們賣個好。衛雲疏不知道自己有哪點值得對方另眼相待的，總不可能是“投緣”。

謝知潮明白洛泠風的意思，她想也不想就擺手道：“薄道友來吧。”她修的是刀，專一致之，哪有閑心學其他的玩意兒？她要是跟洛泠風對弈，那可能沒有接觸到對方的道念就已經被殺得片甲不留了。

衛雲疏無奈地觑了謝知潮一眼，又轉向洛泠風，輕嘆道：“貧道山中人，棋藝生疏，恐不是真人對手。”

洛泠風輕笑了一聲，起身挪動腳步，慢悠悠地取出了一張棋桌與一副棋子來。棋桌很是古舊，不過縱橫的棋盤線條還算清晰，只是隐約有向外逸散的靈力刻痕，顯然已經被主人使用多回。至于那棋子……是一件祭煉的不圓滿的靈器，黑白子中各有一枚殘缺的棋子，不知為何沒被主人抛棄。

衛雲疏對這棋盤很是熟悉，它是洛泠風閑來無事祭煉的法器，只不過因弟子的唐突而未曾完功。她當初也提過将這副棋子重新入爐祭煉了，然而洛泠風只說了一句：“費盡心思得到了，發現了不合心意，就棄之如履嗎？”她當時感知到了洛泠風的不快，追問了幾句，對方卻不願意再說了。如今看來，她确實是珍惜舊物，只是恨她這個舊人。

心中泛開了一道波瀾，衛雲疏很快就将它壓了下來。她擡起左手，食指輕輕地在棋盒中一撥，便捏出了一枚有些許殘缺的棋子來。只是沒等她落子，就有一道銳利的仿佛要刺穿她的視線投了過來，衛雲疏眼皮子一跳，內心泛起了一股不安來。她擡頭對上洛泠風深沉的眸光，佯裝不解道：“真人？”見洛泠風仍舊沒有收回視線，而是直勾勾地望着自己的左手，她又故作松快地笑，“見笑了。”說着将棋子換到了右手。

洛泠風沒說話，仿佛将心思轉到了棋局上。

可她的心中在一剎那泛起了驚濤駭浪。

面前之人的舉止與衛雲疏太像了，當初與衛雲疏對弈時，她也是左手拈子的。有件事情可能她自己也不曾察覺到，那就是她每回下棋落下的第一子必定是那枚不圓滿的殘棋。是巧合嗎？可那殘棋根本就沒有在棋盒上方，而是被特意挑出來的。洛泠風暗暗地觀察面前人的棋路，直至兩刻鐘後，這一局才有分曉。

“道友過謙了。”洛泠風微微笑道，“再來一局如何？”

衛雲疏觑了一側百無聊賴的雲淡，婉拒道：“我二人叨擾真人已久，當告辭了。”

洛泠風原本還想借着對弈再去觀察對方，可面前的人不願意了。她順着衛雲疏的目光瞥了雲淡一眼，有些怫然。但她很快就藏起了情緒，柔聲道：“二位道友既然無意，我也不便強留客了。”

雲淡本來就心中有鬼，被洛泠風那一眼觑得心驚膽戰的。等到衛雲疏二人離開後，她才有些不安地開口道：“師尊？”一段時間的接觸，她發現洛泠風不像她原先以為的那樣，在經歷了對方的喜怒無常後，她早将學雲中君的作态抛到了九霄雲外去。

洛泠風面無表情道：“退下吧。”她如今的心緒被薄風流占據着，看見了雲淡那酷似衛雲疏的臉，卻沒有多大的波動了。

雲淡也不敢多問，行了一禮後便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直到走遠了才松了一口氣，眼中浮現了一抹陰森戾氣來。

屋中。

洛泠風坐在了榻上。

伸手取來了一只飛鶴。

她命人調查了薄風流的背景，只知道她與謝知潮一道出現在葬天關。至于原先是哪裏人、出自誰的門下、修的是什麽神通道法，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這個人像是憑空變出來的。難不成是某宗一直藏着的弟子？可她的言行舉止沒有半點不周風氣，至于無塵海，那更是不可能了。

“真人，要再去打探嗎？”飛鶴口吐人言。

洛泠風一掀眼皮子，淡然道：“她的道法神通可試一試。”片刻後，她眯了眯眼道，“這去南洲的水路可未必太平啊，前方不遠處不是白龍澗嗎？那老蛇妖已經很久沒有活動筋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