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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衛雲疏孤身騎驢入浮島。

原本是與謝知潮同行的,只是對方發來了一封滿懷歉疚之意的飛書,說遇見了負氣而出的同門師妹,為了看顧她一時脫不了身了。衛雲疏也沒太在意,萍水相逢能一見如故,也是幸事。至于未來能不能碰面,皆是緣分,不必強求。

比如洛水宮的奢華绮麗,整座落日浮島透露着一種極為蠻荒的血腥氣,街上的修士來去匆匆,身上氣機勃然欲發,俨然時時刻刻都處于戰鬥的邊緣,這也導致了城中的修士一言不合就會打起來。入了浮島不到一刻鐘,衛雲疏就見了好幾次。她不動聲色地避開了那些地方,免得被戰鬥的餘波波及。

“道友,道友,要不要買點丹藥?這是用來克制心中魔念的祛塵丹。”

“這是幻真靈香。”

“來看看陣盤怎麽樣?”

……

一陣陣叫嚷聲傳入耳中,衛雲疏一擡眸就瞧見了一群落拓的修士,咧着嘴在叫賣。這些是在落日墳丘歷練的散修。乘坐洛水宮飛舟過來時,洛家的某位執事提點了幾句,說這些修士為了賺取丹玉不擇手段,多賣些騙人的玩意兒。執事語氣中滿是對“泥腿子們”的鄙夷,可此刻衛雲疏一眼掃去,卻覺得那執事話說得有些重了,至少有七成是真貨。

那些個散修見到了氣機飽滿的修士,便料定是初來的,也不需要說什麽,宛如蝗蟲一般蜂擁而上,聲音大若雷霆轟鳴。如此熱情吓退了不少走到此處的修士。他們也不氣餒,眼珠子轉動着,最後落在了騎着毛驢的衛雲疏身上。

“這位道友——”

衛雲疏擺了擺拂塵,在他們開口前,就溫聲道:“我買個消息。”她的聲音不輕不重,卻有一種莫名的韻律,輕而易舉地壓住了嘈雜的嗡鳴聲。場中靜默了一瞬,一個瘦小的修士從人群中擠了出來,捋着胡須笑問道:“道友要什麽消息?”他的眼珠子骨碌碌轉動,兩撇胡須也随着抖起,看起來頗為滑稽。

衛雲疏淡笑道:“太一。”

“這事兒都不用打聽,就在落日墳丘,那姓周的邪修手裏。”一壯漢趕在矮個子前大大咧咧地開口。

衛雲疏搖了搖頭,面上笑容不減:“我是問消息的來處。”

小個子笑嘻嘻道:“那當然是有人瞧見了周玉霄使用太一劍了。”

衛雲疏輕聲道:“說謊。”那小個子聞言神色一僵,眼神變動間那屬于金丹巅峰境界的威壓就流瀉了出來,俨然是要衛雲疏不再追問了。只是被逼迫的衛雲疏神色如常,只是擡起了左手摸了摸阿芒以示安撫。

“尊駕真想知道?”小個子修士的語調冷了下來。

衛雲疏笑着颔首。

小個子修士連道了幾聲“好”後,森森道:“那就請道友随我來。”他領着衛雲疏在街巷裏穿梭,最後入了一條幽深不見盡頭的窄巷子,走到了一看似簡陋的小院子前。

衛雲疏擡眼,瞧見了門上題着“知不言”三個已經掉墨的大字。

“道友要什麽消息都能在‘知不言’問出來,但是意味着旁人也能拿你問消息的事情告訴事主。要是沒點本事的,就算有消息也沒有命拿,道友覺得自己有幾成的把握能夠活下來?”小個子睨着衛雲疏,又好心道,“道友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有的事情發生了,可它是不該問的。人想要活得久,就要學會閉上自己的眼睛。”

“我卻是學不會閉眼。”衛雲疏平靜道,手中的拂塵上掠出了一道白芒,打在了獸首門環上。緊閉着的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露出一個幽邃暗沉的世界。衛雲疏将阿芒收起,摸黑往前,一直下了近百臺階,眼前才倏然亮堂了起來,卻是那冰冷的牆壁上鑲嵌着無數閃爍着光亮的明珠。在這個破陋的院落下,竟豪奢如此。

衛雲疏在宛如星海的廊道上行走,目不斜視地路過一些擺放着丹藥、法器、符箓的鋪子,直到一間只露着一個碗大洞口的奇怪鋪子前停步。她抿了抿唇,擡起手敲了敲洞口,片刻後,一道蒼老的聲音從中傳出:“買還是賣?”

衛雲疏擡手取了一張符紙,以靈氣在符紙上落字,之後朝着洞口遞了進去。

沒有等太久,一枚玉簡從口中飛了出來,衛雲疏瞧也不瞧,就将準備好的丹玉扔了過去。

這是一個秘密肆意擴散的地方,她從這裏買秘密,但也無心久留。

衛雲疏從中走出去的時候天仍舊大亮,只是這陋巷裏刮來了一陣陰慘的風,濃雲霎時間遮掩了日芒,只留下了滿目的慘淡之色。衛雲疏面色如常,她并未關注那變化的氣機,而是泰然自若地往前走,直到一蓬湛然燦爛的銀光在眼前暴散開。她左手掐着決,右手拿起拂塵一掃,便将那片銀光拍散。

注視着前方攔道的黑衣修士,衛雲疏輕笑了一聲。

她買秘密,而有人買她的命。

暗紅色的火光從那黑衣修士的衣擺蔓延,他默不作聲地擡起右手,伸手一握,掌中就出現了一柄燃燒着火焰的長戟,至于先前擲出的只是一蓬試探之用的銀針。他冷冰冰地望着前方的衛雲疏,眉眼冷厲而又鋒銳。從屍山血海中拼殺出來的亡命之徒,得用別人的性命鋪成自己的長生道。長戟的光華倏然間綻放,無數火焰飄堕而下,氣流卷動間發出一陣陣尖銳刺耳的嘯音。

“閣下應該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問。”黑衣修士嗓子低啞。打探太一劍的人極多,諸如衛雲疏這般的也有幾個,可沒有一個人能将那秘密帶出去的。

衛雲疏持着拂塵,神色淡然沉靜,不染塵垢。赤色的火焰堕下,可不及近身就被她的護體靈光震散。她輕輕地揮動着拂塵,只聽得咔擦一聲響,便見那凝聚的巨大靈氣長戟铿然一聲破碎。

這黑衣修士只當衛雲疏是哪來的閑散道人,沒将她放在心上,但是被拂塵上打出的光芒一拍,立馬察覺到一股莫大的宛如泰山壓頂的磅礴之力,他心中暗暗叫苦,只拼命地催動着金丹,激發出更多的靈力。可就算如此,也被一拂塵打得倒飛了數丈。

要不是那邊給出的消息是确切的金丹,他都要以為是元嬰真人動手。

一道冷嗤聲忽地傳出。

“薄道友還真是一片慈悲心腸,磨蹭什麽,直接打死就是。”

緊接着傳來的是嘩啦啦的水潮聲,氤氲的水霧懸空,從中踏出的是一個身形纖巧婀娜的白發女修,她戴着半邊銀面具,只露出一雙清冷的、浮動着殺機的眼。

洛泠風。

衛雲疏心頭立馬跳出了這個名字。

她怎麽會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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