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鋪天蓋地的氤氲水汽中藏着顯而易見的殺機。
那黑衣修士心中當即警鈴大作,見勢不對,準備退去。那邊給的消息是一個沒有勢力和靠山的閑散修士,怎麽會跟元嬰修士扯上聯系?他雖然幾度在危境中與人搏命,可面對着毫無懸念的結局,他只會去尋找生機和出路。
長戟上綻放着雪色的火焰,灼燒着半空中浮蕩的那股水汽。黑衣修士高喝了一聲,掐着決使了個神通,只見得漫天流火飛堕,而他自己則是借着火焰的掩飾急速地向後退去。只是在半道的時候,他的腳步猛然間一剎,眼前忽地浮現了一滴幽沉如墨色的水,他來不及躲閃,只能将金丹催到了極致。然而在水珠打來的一刻,護體寶光仿佛紙糊的一般,在那幽水中瞬間破碎,他的胸膛被砸得凹陷了下去,整個人如破布娃娃般被擊飛。
口中嘔出了鮮血,黑衣修士顫抖着手去摸法符,可指尖才觸碰到,府上的靈光就暗淡了下去。他無力地垂着雙手,近乎絕望地看着前方的元嬰修士,開口求饒。然而洛泠風看也不看她,只聽見水潮中一起,黑衣修士慘叫了一聲,在那水流的沖刷碾壓下,直接魂飛魄散。她拂了拂袖子,打死一個接近元嬰期的修士,竟然像是碾死一只微不足道的螞蟻那般簡單。
“多謝道友仗義相助。”那頭衛雲疏已經按下了心思,既然洛泠風沒有露出真容,她也不必做出一副認出的模樣,只當是不知此人。
洛泠風輕笑了一聲,将袖子一擺,玩味地望着眼前人。片刻後,她才擡眸瞥了巷子深處一眼,問道:“薄道友不是林間野鶴,久居山中清修嗎?怎麽也知道‘知不言’這等三教九流彙聚之地?”見衛雲疏擡步要走,她笑意吟吟地攔住了她的去路,俨然不等到答案不罷休。
衛雲疏暗嘆了一聲,她擡眸對洛泠風對視一眼便收回了視線。來得這般及時,自己恐怕早落入她眼中了,只是不知目的為何。她定了定心神,淡笑道:“貧道既然出山了,自然要了解些規矩。”
“原來如此。”洛泠風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她抱着雙臂,慢悠悠道,“只是那裏頭的東西,不知道有沒有命消受咯。”
衛雲疏笑而不言,擡袖對洛泠風行了一禮,再度表達了謝意,便不欲在此間留下去。她邁着步子往前走去,無聲無息間使用了數種輕身術,最後從那朦胧氤氲的水潮中順利地穿過。只是沒有走脫,眼前出現了一只黑色的寬大袖子。
衛雲疏擡頭問:“道友這是何意?”
洛泠風偏着頭笑:“薄道友不問我姓名?是已經猜到了?”見衛雲疏抿唇不語,她又笑道,“救命之恩之輕飄飄一句話嗎?”
其實有沒有她出手,衛雲疏都能夠從那黑衣修士手中走脫。但是這個“多餘的忙”的确也算是一種“幫忙”,衛雲疏總不能譏諷她。瞧着那袖子好一會兒,知道洛泠風是不會罷休的了,她淡淡地問道:“洛真人打算如何?”
見她果真認出了自己,洛泠風當即大笑。好一會兒,她才搖了搖頭道:“不曾想好。”
衛雲疏:“……”這是存心作弄自己嗎?這張平凡的臉有什麽值得她另眼相待的?那些酷似“衛雲疏”的人還不夠嗎?她心中想着,有些不是滋味。只是面上沒有顯露出半分來,她的眼神沉靜,心平氣和道:“貧道尚有要事在身,此番欠下的,日後再還如何?”
“要事?指得是前方防線鏟除邪魔嗎?”洛泠風漫不經心道。她瞧着衛雲疏,那困擾着她三年的夢魇好似随風散去了,如一葉海上孤舟四處擺蕩的心也漸漸地平靜了下來。她不知道根由如何,可心中很想要抓住這個感覺,抓住這個人。她過去什麽都做了,行事算不得規矩,“搶一個人”在她這兒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情。于是她對着衛雲疏道,“那不周弟子未曾與你同行,是有自己的事情嗎?孤身一人入險境,不如與我雲中城同行。”
這不是洛泠風第一次相邀。
浮黎仙域沒有道果境的修士,以洞天為第一強者。若是旁人得到了洞天真人的另眼相待,必定會欣喜若狂。可衛雲疏不一樣,一來面前人是洛泠風,二來她過去也修到了洞天境界。朝着洛泠風打了個稽首,她道:“我非雲中城弟子,此番就不打擾洛真人一行了。”
洛泠風揚眉一笑,那笑容光彩奪目,使得破陋的巷子裏增色不少,她說:“你若是願意,也能入我雲門。”
衛雲疏搖頭,溫聲拒絕道:“不敢。”
“薄道友是對我門中人有偏見不成?”洛泠風的聲音再度響起,“你欠我一個人情,那便替我雲門征伐,這樣既不會耽誤你的正事,也能夠還了此恩情,如何?”說到了最後,洛泠風隐隐多了幾分不耐。她周身玄氣周流,宛如置身于星雲玉霧之中,要是衛雲疏再拒絕,她便要直接出手拿人了。
越不想遇到什麽,便來什麽。到了這份上,衛雲疏也知道不好再推拒下去了,心中的無奈之意上浮。她還是擡手行禮言“謝”。
洛泠風見她松了口,滿意地點了點頭。她認真地凝望着衛雲疏,随口問道:“未必誰都能有仙風道骨,只是玉貌冰姿是少不了的,薄道友這是易容之術嗎?”修士修行也是個“去蕪存菁”的過程,随着功行的增長,往常的一些缺陷都會得到彌補,故而除了那些本身不修邊幅亦或者受了無法抹除之傷的修士,仙門正道多唇紅齒白,嫣然一笑間,風姿絕代。像眼前人這般平凡的卻是少有。若從頭到尾都平凡就罷了,可偏生只有那張臉長得不合時宜,總給她一種如看雲山的恍惚朦胧感。
衛雲疏不卑不亢道:“以真人的道行難道看不穿嗎?”
洛泠風盯着衛雲疏看,狀若遺憾地搖頭道:“可惜了。”
衛雲疏掩住了眸中的神色,淡淡道:“只不過是皮相而已,若不得大道,紅顏終做枯骨,只剩黃土一抔。”
“道?”洛泠風輕嗤了一聲,滿是嘲弄道,“洞天真人得壽數千載,不入道果境,最終都是一場空。但你看浮黎仙域,三千年來誰真正得道飛升?”說着,又看了眼衛雲疏,“以你如今的道行,想得委實有些多了。”
“這話不對。”衛雲疏皺着眉反駁,“通道之途,洞天可想,凡人可想,我自然也可以想。”不動聲色地将洛泠風那興致缺缺的神色收入眼底,衛雲疏心中又是一動。求雲門的權勢但不求大道?她到底想要什麽?
對洛泠風來說,聽人說“大道”是一件很無聊的事情。
可她還是等衛雲疏将那句話說完了。
末了,她笑說:“你很像一個人。”
衛雲疏的心倏然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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