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遇見

遇見

15日星期三多雲轉雨

在老舊的學區房的五樓，走廊最裏面的房子內，屋內的家具有二十來年的歷史 ，陽光從窗戶照進廳內 ，可以看到霧蒙蒙的灰塵在光線下輕輕地飄着 。前方一扇禁閉的房內昏暗雜亂  ，一米五的床鋪上不僅躺着人 ，還散落着穿過和沒穿過的衣服褲子 ，多餘的枕頭 ，以及一個退了色的鱷魚型抱枕 。床鋪右下角的手機應該是晚上他玩手機的時候睡着了 ，被踢到那裏的 ，要不是手機鈴聲響起 ，躲在被子裏的那個人還會繼續沉睡下去  。

木錦影翻了個身 ，半睜着疲倦的雙眼尋着屏幕的亮光蠕動着身子 ，從被子中伸出腳努力地鈎到角落的手機将它移向自己 。

“喂～” 他的嘴巴很幹 ，雖然手機上是陌生的電話但還是鬼使神差的接了起來 。“哪位？”

電話那頭先是沒有聲音 ，于是他轉了個身 ，不耐煩的又喂了一聲 ，正打算挂掉的時候 ，聽筒中傳出了一個陌生的聲音：“木錦影？”

“我是 ，請問哪位？”這時的他已經完全醒了 ，睜開眼看着黑乎乎的天花板 ，開始适應室內昏暗的光線 。

“閻銘 ，和你高中一個班 ，還記得嗎？”

怎麽可能會不記得 ，木錦影瞬間從床上爬起來 ，有些激動的聲音都顫抖了：“閻銘 ！你真的是 ……閻銘？”

“可以見個面嗎？” 電話那頭的聲音很平淡 ，但木錦影才不在乎這些 ，激動的點着頭 ，雖然對方看不見 。

“可以可以 ，現在嗎？在哪裏？”

“你家對面的漢堡店 。”

“好！我這就下去了 ！”

他把電話往床上一丢 ，迅速抓起看起來還很幹淨的衣服套上 ，簡單的洗漱後 ，套上門口那雙已經退了色的休閑鞋沖了下去 。

車流量不是很高的馬路對面 ，是家開了十年的漢堡店 。從木錦影的初中時代一直到現在 ，除了兩次翻修 ，裏面的味道幾乎沒有變過 。二樓的玻璃窗邊 ，一個人正看着他一邊望着這家熟悉的店 ，一邊小心翼翼的觀察路況後過了馬路 。推開玻璃門 ，空氣中食物的味道撲鼻而來 ，現在不是用餐時段 ，也不是周末 ，所以裏面的客人也只是稀稀落落地坐幾處 。他環顧四周沒有看到要找的人 ，便三步并兩步的爬上樓 ，那個人坐在冷清的二樓靠窗戶的角落裏 ，太陽透過巨大的落地玻璃照在他身上 ，落下一片淡黃色的溫暖 。

閻銘？木錦影看着穿着休閑服并将自己的腦袋藏在連衣帽裏的那個人放慢腳步 ，緊張地走了上去 。那張熟悉的臉退去了學生時期的稚嫩 ，帶着成熟的氣息  ：“木錦影？……好久不見 。”

“好久不見 。”木錦影坐在他的對面 ，尴尬地笑了笑 。然後兩人就陷入了許久的沉默  ，木錦影沒吃早飯 ，肚子難受的叫了起來 ，于是打破沉默問：“你吃了嗎 ？我剛起床還沒吃 ，你吃什麽我去點 ？”

“和以前一樣吧 。” 閻銘拿掉帽子 ，露出淩亂的頭發  。

木錦影看着他的臉感慨的嘆了口氣 ，便低頭用手機點了兩份套餐 。

“很久沒有你的消息了 ，有人說你出國留學了 。我們都可羨慕你了 。” 木錦影努力地找話題讓氣氛不那麽奇怪 。

“哼哼 ！羨慕嗎？……羨慕我沒參加高考 ，羨慕我不用上學嗎？” 閻銘冷冷地說着奇怪的話 ，這讓木錦影摸不着頭腦  。

“你不是留學回來的嗎？那你現在在做什麽？” 木錦影看着他想起高中同學群裏曾經有人說在國外看到他了 ，當時還把身在國內的這群人羨慕的不得了 ，後來的四五年都沒有了消息 ，只是偶爾提到高中生活的時候說道了他而已 。

“大學好玩嗎？” 閻銘問 。

“額 ……還可以 ，就那樣吧 ，比高中輕松不了多少 ，就是比較自由 ，不過我那個只是個普通的學校 ，和那些重點沒得比 。你呢？在外面 ……外面的學校是不是和那些歐美劇裏演的那樣啊？”

“哈哈哈 ……” 閻銘看着他 ，換了一個姿勢 ，兩手放在桌上 ，擡起一只手撐着下巴看着他 ，笑着說：“我不是說了我沒上學了嗎？當時從學校離開的那一刻我就沒有再上學了 。你是聽不懂人話嗎？”

“啊 ！……對不起 ！” 木錦影被他的有些犀利的眼神吓了一跳 ，結巴道：“我也是聽陳青他們這麽說你在國外上大學什麽的 。我真的不知道的 ！”

“算了！ ” 閻銘沒再糾結這種無聊的事情 ，直接說出今天的目的：“你現在能拿出多少錢？”

“這個 ……大概兩三萬吧 。你需要多少？”木錦影緊張起來，這幾年工作就存了這點 ，想着再存點錢就不打工了 ，自己做點小生意什麽的 。正說着話 ，廣播響了 ——“ 1033號 ，請取餐 。”

“我下去拿 。”

閻銘見他走了 ，便換回之前靠在椅背上的那個姿勢 ，拿起手機翻看裏面的信息  ，其中有一條是三天前發的。——“公子 ，陳總邀請您參加他兒子的婚宴  。時間是 23號 ，下個星期四 。”

閻銘本來是不想理會的 ，但今天聽到木錦影的話 ，他又改變了主意  。于是回了個“好”  。

王增輝正在在辦公室裏處理文件 ，最近的事情都集中在一起 ，搞得他焦頭爛額 ，再加上那個讓人不省心的老板，一時間他有種想就這樣走人不幹了 。正當他一頭亂麻的時候 ，手機響了 ，他拿起來 ，欣喜的發現竟然是那個不省心的老板  ，他居然回了王增輝三天前的信息 。我的天 。王增輝懷着激動的心用顫抖的手回複道：“那我這就讓人給對方寫回帖 。”

等木錦影端着食物上來的時候 ，閻銘的手機響了一下 ，并沒有理會 ，而是向前傾身靠近桌邊 ，看着他坐下 ，并給自己分配好了食物 。

“這些是你的  。” 木錦影先喝了口可樂 ，才拿起自己的漢堡咬了一口 ，見對方沒有動 ，想起前面的話 ，于是咽下口中的食物說到：“我可以借你兩萬五 ，剩下的我要備着以防萬一 。”

閻銘翹起嘴角 ，心裏很開心 ，拿起漢堡說：“我這幾天打了好多電話 ，要麽不接 ，要麽說我是騙子 ，有兩個人出來見了面 ，一個說自己沒錢 ，一個說老婆要生孩子 。……為什麽借我錢？”

木錦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在高中的時候你人就很好 ，而且誰沒有困難得時候 ，等你有錢了再還給我就是了 。”

閻銘沒想到他會這麽說 ，想起高中的時候 ，自己經常使喚他去做事情 ，還以為他會記恨自己 ，沒想到他會說“你人很好”  ，一時間讓他不知道該怎麽回應 ，只好低頭吃着漢堡 。

兩人又安靜的吃了一會 ，木錦影的手機響了 ，是群消息  。

“我靠，陳青和若離要結婚了 ，他在群裏說讓我們有時間的都去 。” 木錦影興奮地說着 ，完全沒有想起到對面的這個人 ，在高中的時候和準新娘是情侶 。

閻銘看着這個因為別人結婚而開心的家夥 ，有些不理解 ，又不是他結婚 ，那麽開心做什麽？

“你去嗎？閻銘？他們說去的話給個回複 ，你看看手機啊 ，時間在 23號 ，你要是沒事情就去呗 ，免費的吃喝多爽 ！”

閻銘點開那個好多年都未動過的群消息 ，看着裏面的祝福 ，想到如果當時有繼續上學 ，今天的祝福就是屬于他的了 。他默默地跟着回複“參加” ，接下來群裏的風向就變了 ，那些不知道他回來的人激動的刷屏 ，接了電話的人也在随後就想好了托詞  ，無非是說自己一起是電話詐騙什麽的 。

“看來大家都不知道你回來了 ，這次去肯定會玩到很晚 。畢竟我們都那麽久沒有見面了 。”

看着自說自話的木錦影 ，閻銘在心裏嘲笑他的單純  ——和學生時代的那個時候一樣 ，明明被欺負  ，被羞辱 ，還整天樂呵呵的給我們跑腿  。他就沒有自尊的嗎？閻銘有些搞不明白這個人 ，他是不是出生的時候不小心被摔過啊  。

“你有衣服穿嗎？”

“什麽？” 木錦影吃着薯條 ，沒明白啥意思 。

“參加婚宴你打算穿什麽去？”

“就幹淨的衣服呗  ，我有一套還沒穿幾次的衣服 ，打算穿那個 。對了 ，你給我賬號 ，我把錢轉給你 。”

閻銘也沒有客氣 ，給他發了個剛辦沒多久的銀行賬號  。

正當他們在轉錢的時候 ，蘇秀秀就在群裏發言讨論那天的穿着 ，說去的肯定有很多的企業高層 ，還有一些是當官的  ，要讓大家穿好點 ，不要丢新娘新郎的臉 。于是群裏又變成了讨論着裝的問題了  。

等閻銘收到轉賬到款的信息的時候 ，蘇秀秀說：“西裝吧 ，又正式  ，我們女的就畫好妝 ，穿什麽都好看的 。那就這樣定了 。”

木錦影看到這個消息 ，驚訝的在喝可樂的時候差點嗆到 。面露難色地說：“我去哪找西裝啊 ？我去面試的時候都沒穿過 。那我豈不是要去買？”

閻銘對于他面試的時候沒有穿西裝這件事 ，感到不可思議  ，但是沒有說出來 ，而是順着他的話說：“也是 ，我現在連住的地方都還沒定  ，何況是衣服。”

這時木錦影帶着同情的語氣說：“要不住我那吧 。我那裏三室一廳 ，有客房你先住 ，等你找到房子了再搬也可以 。”

閻銘其實沒有想走到這一步 ，原本他只是出來散心的 ，因為家族內要求和一個三代外的親戚家個女孩結婚 ，想說出來轉轉 ，聯系高中的這些同學是因為自己在國內沒有其他的朋友了 。現在有人居然邀請自己去他家住 ，這完全是在意料之外的事情 。

但總比什麽也沒有的好 ，他對木錦影露出滿意的笑容 ：“好啊  。”

而木錦影這個人 ，很容易被帶動 ，剛才因為參加富人婚禮的事情激動得不得了 ，才脫口而出說要對方住自己家裏 ，但是當人家接受了 ，他卻開始後悔了 ，在心裏罵了十幾遍的笨蛋 ，嘴上卻還要很開心的說：“那我們現在去買洗漱用品什麽的  ，你有帶行李嗎？”

他看了看閻銘的四周 ，好像什麽也沒有 。“你行李是放在旅館了嗎？可以一起去拿 。”

行李當然是放在旅店 ，只不過是離這裏三個地鐵站的市中心的酒店裏 ，于是閻銘起身把手插在口袋了說：“來的時候就這一身  ，就順便連參加婚宴用的衣服也一起買了 。”

木錦影都無語了 ，他到底有多慘啊 ，怎麽混到全身就一套衣服的 。看着他亂糟糟的頭發 ，很明顯短了一節的衣褲 ，嘆了口氣 ，邊走邊問：“這衣服是不是高中時候穿的 ，這麽短？”

閻銘沒想到他居然能記得 ，有些開心地回答道：“你記得啊！沒想到你記性這麽好 ，要是好好學習 ，今天怎麽也能混個金領 。”

木錦影回頭笑了笑道：“免了 ，學習真的不行 ，學不來 ，能考上大學我都開心死了 。不過我記性真的是可以的 ，但僅限于人 ，見過一面的人 ，一年後在街上看到我都能記得 。”

“你不去做警察也是可惜了 。” 閻銘跟在他身後出了店 ，一同朝着車站出發 。

“我可不是幹這個的料 ，我自己清楚  ，也就這個優點了 。我來付 ，我有公交卡 。” 他們下到地鐵站 ，閻銘接過木錦影遞來的公交卡 ，有些迷茫的看了會 ，問：“怎麽用？”

正在操作手機的木錦影不敢相信他居然不會用 ，現在還有人不會坐地鐵？于是他拿回公交卡 ，将卡放在檢票口的感應區 ，滴的一聲 ，門開了  ，又将卡交給他說：”拿着這個 ，你先過去 。”

然後閻銘在另一頭看着他用手機刷進門  ，頓時感嘆國內的都這麽先進了 。

兩人來到市中心隔壁的步行街 ，選了幾件衣服 ，還買了雙鞋 ，最後才想起來要參加婚宴的西裝還沒有看 。

木錦影從沒有去過那樣的店 ，也沒有人會帶他去這樣的地方 。看到他猶豫不決的樣子 ，閻銘有些惱了 ，也不問他意見 ，徑直走進了一家看起來還算可以的西服店鋪 。

木錦影見他進去了 ，也不好在外面逗留 ，只好悻悻地跟着走了進去 。店裏的店員還算熱情 ，沒有因為兩人手上拎着面盆什麽的生活用品而對他們在心裏指指點點 。

閻銘的本意是想幫這個懦弱的家夥選一件穿起來不那麽寒酸的衣服 ，可是當他進到店裏的時候 ，發現這裏的衣服怎麽這麽的奇怪 ，這些衣服看過去都很厚重  ，布料沒那麽細膩 ，于是轉了個圈就出來了 。木錦影跟在他身後緊張地進去 ，一頭霧水的出來 。

“這麽快？” 他小聲的嘀咕 ，兩人一路走走停停 ，看到賣西服的就進 ，但又很快就出來了 。就這樣 ，因為手上拎着東西 ，雖然不是很重  ，但是一些盆盆碗碗的東西帶着逛街并不輕松 。從街的這頭越走越遠 ，經過的大樓越來越多 ，最後兩人走到了市中心 ，來到了一棟商業大樓前 。見閻銘要進去 ，木錦影趕忙拉住他 ，喘着氣說：“等等下  ，這裏的衣服很貴的 ，西服可以下次再買 ，反正還有時間 ，我們先回去吧 ，逛了快兩個小時了 ，腿都斷了 。”

閻銘眯着眼看着疲憊的木錦影 ，吐了口氣 ，說：“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