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二十九

二十九

那是一張英俊得讓人印象深刻的臉，穆曉曾在記憶裏見過他。

原主出車禍後，是死在他的懷裏。

那時候他好像只是偶然經過，卻溫柔地将原主護在懷中，還打電話叫了救護車。

後來原主那蕭索的葬禮上，他一臉惋惜地捧着花，與周圍那些格格不入的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也是那個時候，原主的不甘開始爆發，開始不斷自問，自己為家庭、為穆漣的付出是否值得。

那些濃烈的不甘裏，總是錯落着這一張沉默而眼神溫柔的一張臉。

穆曉卻想得更多一些。

男人氣勢非凡，看起來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又怎麽會剛好在那個時間，出現在深夜的街頭？

只是穆曉琢磨了許久，到底沒琢磨出所以然來，便暫時把這事情放在了一邊。

如今和他遇上，她卻在電光火石之間想起許多其他的事。

原主紛雜的記憶裏，不止有這個英俊非凡的男人，還有這個一臉狼狽的小孩。

那時候原主已經辍學，臨近春節歸來的時候，在車站附近碰到了流浪的小孩，給他買過吃的，卻又匆匆離開了。

這麽說來，她死前遇到他，或許不是巧合。

穆曉看向男人的目光帶着微微的困惑，回憶的同時試圖在浩瀚的記憶裏找出更多的細節，卻一無所獲。

男人的目光只是很快地從穆曉身上閃過，而後便蹲下去，低聲和小孩說着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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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眉目淩厲，一看就是不好相處的樣子。可無論是在原主最後的記憶裏，還是如今，都顯得無比溫柔。

只是眼底似乎還帶着疏離，是濃烈的溫柔也掩蓋不住的冷。

是長相的原因嗎？

穆曉微微皺了皺眉。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注視，男人擡眼看了穆曉一眼。

穆曉有些措手不及，而後察覺到自己盯着一個陌生男人看有些不禮貌，臉上微微有些尴尬，倉促地收回了目光。

男人将小孩抱進了車後座，而後自己拉開副駕駛位坐了上去。

穆曉以為他們就要這樣離開，雖奇怪于男人有些冷漠的态度，卻也只是懶懶散散地收回目光，轉身準備離開。

只是她的步子還沒邁開，肩膀卻被人拍了一下。

穆曉轉過頭去，看到的是一張分外嚴肅的臉。

耳畔響起的屬于男人的聲音卻沒什麽壓迫感，顯得溫和而誠懇：“謝謝你的幫助。”

穆曉微微偏了偏頭，雙眼露出幾分疑惑。

男人鄭重地遞過來一張支票。

穆曉低頭，看清支票上寫着的數目時，震驚了一下。

她的目光越過眼前的男人，往已緊閉車門的轎車上看了一眼。

那小孩還是個富家少爺？沒看出來啊……

穆曉有一搭沒一搭地想着，拒絕了那張支票。

“只是舉手之勞，不必如此。”

男人卻堅持把要把支票給她，并且請求她不要将此事宣揚出去。

穆曉反應過來了，這支票不止是感謝，也是封口費。

想了想，穆曉把支票收了起來。

受之有愧，不去銀行兌現就好了。她要是不收下，倒讓人家心中不安了。

之後的整個寒假，穆曉都沒有怎麽出門，在燒烤店專心工作。

她做事勤快不抱怨，又主動表示春節可以不休息，老板十分開心地給她包了新年紅包。

寒假快要結束的時候，燒烤店的生意也漸漸恢複了常态 不再像春節期間那樣人聲鼎沸。

穆曉就是在那個時候看到的新聞。

新聞裏說，本地警方和跨省追捕的某地警方合作，搗毀了特大拐賣兒童案，救出了許多孩子。

結合之前的事，穆曉猜出了些東西。

所以那個男人應該就是因為這個才出現的，當年的原主和如今的她，都因為那個那個小孩而陰差陽錯和他有過關聯。

寒假之後，學校裏的學習氛圍突然就濃烈了起來。

大概是由于中考在即，從前對學習不怎麽上心的同學也開始着急。

每次考試，班級的平均分都會有大幅上漲，看得孫校長十分開心，整日帶着笑。

只是穆曉一直沒能從數學代課老師的位置上退下來。

孫校長一直沒找到合适的人，甚至不知動用了什麽關系，把她當代課老師的事情過了明路，學校開始給她開工資了。

這麽一來，穆曉也就沒再折騰，老老實實工作了。

穆曉依舊不參加考試，穆漣又鉚足了勁學着，一直穩坐第一名。

只是和後邊同學的差距越來越小，讓穆漣的優越感也越來越稀薄。

楊程面對她的時候帶着幾分懶散，只有在她說起穆曉的時候才顯出幾分興趣。

這一切都讓穆漣感到沮喪，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很平庸。

中考如期而至。

穆漣和穆曉恰好被分到一個考試。

穆漣心裏其實有些緊張，看着穆曉一臉平淡，仿佛中考也不過是小事的樣子，她又咬着牙不願意讓自己心中的緊張洩露出來。

隐隐約約，甚至開始期待穆曉會因為大意，而在中考失利。

那想法一開始只是一閃而過，後來卻仿佛跗骨之蛆，一直在她心頭爬行，無論如何努力也揮之不去。

等到數學試卷發下來，穆漣驚喜地發現中考難度竟然略低于平日裏的練習難度，飛快做完之後覺得筆下如有神，信心大增。

然而她轉頭去看穆曉的時候，卻發現穆曉早把試卷整理好放在角落，發着呆等考試結束。

穆漣恨恨地收回了目光，深呼一口氣之後開始從頭檢查。

在發現自己的幾個錯誤之後，修正的過程中，她一直暗暗祈禱，祈禱穆曉也忙中出錯，卻沒回頭查看，所以考出不如她的分數。

中考後，穆曉很快和孫校長告別，去了遠方打工。

穆漣在家裏待着，每天都過得艱難。

一面是穆母總是明裏暗裏表示中考之後的暑假長，又沒有作業，她應該出去掙點錢補貼家用。一面是擔憂自己的中考失利，又擔憂穆曉沒有發揮失常，過于矚目。

初中的最後一個學期，每次穆母詢問穆曉成績的時候，穆漣都是含糊過去，只說自己是第一名，沒有說穆曉并不參加考試的事情。

穆母把穆漣的刻苦看在眼裏，信以為真，卻也懷疑穆曉既然沒學出什麽名堂，孫校長為何還願意收養她。

每當這樣的時候，穆漣都覺得如坐針氈，含含糊糊地表示孫校長不缺錢，并不在乎。

穆母聽了這話只覺得孫校長財大氣粗，對穆曉能抱上這個大腿也是十足滿意。她多方打聽，又得知孫校長沒有孩子，甚至已經暗暗打起了等到穆曉繼承了孫校長的家産，才上門去讨要的計劃。

中考成績出來的那天晚上，孫校長守在電腦前焦灼地刷新着。

手機就放在一旁，鈴聲調到最大，生怕自己錯過了什麽。

又是一次毫無意義的刷新之後，孫校長焦灼地看了一眼安靜如雞的手機。

電話鈴聲就在這個時候陡然響起，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孫校長接起電話的同時激動地站了起來：“怎麽樣？！你那裏能查到成績了吧？！”

電話那邊的聲音帶着調侃的意味：“我就知道你等着急了！現在網絡卡，成績查詢起來慢，我特意給你打電話報喜來了！”

孫校長焦躁地哎喲了一聲：“行了行了，先別說這些，我們學校最高分是誰，穆曉還是穆漣，考了多少？”

電話那邊的人似乎是愣了一下，而後孫校長聽到紙張被翻動的聲音，心漸漸提起來。

“穆漣？這也是你們學校的同學？我沒看到她的名字呀？哎，算了，其他人的成績我待會發給你，你慢慢看。我特意打電話是跟你說，你們學校今年出了個中考狀元！”

孫校長心如擂鼓，追問的時候聲音都因為激動而發顫：“誰？”

“還能是誰啊？不就是你整天挂在嘴邊的那個穆曉！”

孫校長激動地繞着書桌轉了好幾圈，沒來得及和電話那頭的人打招呼就挂斷了電話，急急忙忙要聯系穆曉通知她這個好消息，卻發現穆曉的電話打不通。

孫校長皺了皺眉，又試了一次，看了看時間，發現已過了午夜，穆曉大概是已經睡了。

雖然穆曉臨走之前強行被他塞了一個手機，不過她白天上班設置靜音，晚上睡覺又關機了，聯系起來實在有點辛苦。

想了想，孫校長給她發了個短信，讓她一醒來就能看到這個好消息。

他走到客廳喝了一大杯水才冷靜下來，又慢慢踱步回到書房，開始查詢其他同學的成績。

然後他驚喜地發現，其他同學竟然也都考得不錯，成績喜人。

就連楊程也考了個中不溜秋的成績，雖然哪個學校都考不上，但至少比起從前進步不少呀！

孫校長興奮得幾乎一夜沒睡着，次日接到焦急等待的家長們的電話時，疲憊的聲音裏難掩興奮。

一派歌舞升平的氣氛裏，唯有穆漣心情格外不好。

她考得其實也說不上差，至少縣城裏的高中能由她任意挑選了。

可穆曉竟然成了市中考狀元……這是個大新聞，她無論如何也瞞不過家裏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