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三十

三十

穆母得知家裏出了個市中考狀元，還以為是穆漣超常發揮了。

等到被告知市中考狀元是穆曉而不是穆漣的時候，穆母有些懵。

她什麽也顧不上，沖到穆漣面前直白地質問：“你不是說穆曉成績不好嗎？這是怎麽回事？她怎麽還成市狀元了？”

穆漣臉色發白，心中湧起恐慌，面上卻還強撐着：“我……我也沒說過她成績不好啊，只是說沒關注而已……”

穆漣說話的時候有些吞吞吐吐，眼神也飄忽。

可話出口之後，又覺得自己根本沒錯。

她甚至下意識挺直了身子，長長的睫毛飛快地一卷，把眼中潛藏的慌亂都徹底卷走了。

“到後來她根本不參加學校的考試，我哪裏知道她學到什麽程度了！”

聽到穆漣的話，穆母愣了一下。

她狐疑地看了穆漣一眼，發現後者臉上神色坦蕩，又開始下意識為她找借口。

這半年來，穆漣有多刻苦，她是看到了的。

要是穆曉一直不參加考試，穆漣一眼掃過去沒看到她成績，自然也不會去追問。

這麽一想，穆母沒再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催促着穆漣帶她一起去學校，找穆曉問清楚情況。

穆漣心中焦急，卻也知道這事情躲不過去，硬着頭皮帶着穆漣到了學校，一路上都很沉默。

到了學校，穆母在學校轉了好幾圈也沒看到穆曉的半個影子，索性直接去找了孫校長，問穆曉究竟在什麽地方。

Advertisement

孫校長幾乎沒能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穆母和穆曉的關系，等到回過神的時候臉上的喜色都消退了不少，眼中露出幾分意味深長。

“你找她有什麽事嗎？”

穆母見他這副警惕的樣子，只覺得孫校長是看到穆曉出息了，所以要将她徹底搶過去，心下十分不高興，臉色變得難看，開口的時候話音也不那麽客氣了。

“孫校長，穆曉好歹是我的女兒，難道我還不能問問她的情況？”

孫校長看了她一眼：“當然可以，別說她是你女兒，就算她和你沒什麽關系，你想打聽她的情況，也很正常。穆曉現在可是紅人，人家都說，她是山窩裏飛出的金鳳凰。”

穆母沒聽出孫校長聲音裏意味深長的部分，哼了一聲道：“我就知道孫校長是個明事理的，做不出那種搶人孩子的事情來。”

孫校長有些驚奇地看向穆母，不明白她這話從何說起。

穆母的臉上卻是露出幾分真實的得意。

穆曉，你躲得了初一，還能躲得過十五？孫校長都不敢明說他收養了你，你還能再外邊逍遙多久？

她眼中的得色漸漸明晰，再開口的時候聲音裏都帶上了幾分輕視：“既然這樣，你就趕快把穆曉叫過來吧，就說我要見她。”

孫校長目光溫和，似乎一點也沒有因為她的态度而生氣，聲音也是溫和的，不帶半點情緒：“這個……恕我做不到。”

穆母差點當即跳起來：“什麽叫做不到？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我告訴你，你別想把她搶走！”

孫校長笑了笑：“你要是真這麽在乎她，之前的大半年去哪裏了？等着她自己奮鬥出了結果，再跳出來摘桃子……這事做得不地道吧？”

孫校長的話仿佛最嚴厲的戒尺，落在穆母耳中的時候，讓她有種如芒刺背的感覺。

然而她只是愣了一瞬，就氣勢洶洶地盯着孫校長再次開口：“你別跟我扯這些有的沒的！我是她媽，她就是給我做牛做馬也跟你沒關系！”

孫校長皺了皺眉，擺頭，心說着孺子不可教，沒再和穆母糾纏，轉身走了。

穆母見他要走，心中焦急，沖上前去要攔住孫校長，卻被鐵青着臉色的穆漣拉住。

穆母回過神來，轉身看着穆漣的時候依舊怒目圓瞪：“你幹什麽！松手！”

穆漣示意她看周圍，穆母這才發現周圍多了一大圈圍着看笑話的家長老師，見她對孫校長不敬，臉上都露出氣憤的神色。

穆母被一雙雙憤怒的眼睛看得有點心驚肉跳，再一轉眼，孫校長已經走遠了，周圍人此起彼伏的議論飄了過來。

“這就是穆曉的媽媽？這麽個樣子，難怪穆曉以前被壓得擡不起頭來呢。”

“害，我以前還奇怪，她這麽好的天賦以前成績怎麽就能差成那個樣子，現在看來，有這麽一個家庭，有心思讀書才奇怪了呢！”

“就是啊，聽說穆曉和家裏脫離關系之後才開始嶄露頭角的，這孩子也真是不容易。”

“是啊，這次我家那小子竟然能考上高中，我都驚了！可得好好感謝人家！”

“這用錢的時候還在後頭呢……也不知道穆曉後邊的學費有着落沒有，不行，人家可是幫了我們家大忙了，我得去問問孫校長，看看她需不需要資助！”

“省省吧你，就你那三瓜兩棗的頂什麽用！人家可是市狀元！我聽說市裏邊的私立高中都準備免她的學費住宿費讓她讀書呢，縣裏也要給發獎學金的！”

“你這話說的，多少也是心意嘛，雖然不多，表示一下我的感謝總是可以的吧？！”

“也是啊，那我也去！”

穆母聽得頭大，卻也抓住了幾個關鍵詞。

她不敢再去招惹孫校長，反手抓住了穆漣：“穆曉的獎學金什麽時候發？發給誰？她都沒成年，不是應該交給我保管嗎？！”

穆漣皺眉，只覺得穆母這個樣子格外難看。

穆漣下意識想要甩開穆母離開，卻又想起之前在教室裏聽到的消息，強行忍住，開口道：“媽，這事你別着急，我……”

穆漣極力保持着自己聲音裏的柔軟，不讓真實的厭惡從心中洩露，穆母卻沒像從前那樣被她安撫地安靜下來，反而猛然推了她一把，橫眉道：“什麽不着急不着急！那都是錢啊！”

看着穆漣略微驚訝睜開的雙眼，穆母只覺得氣不打一處來，擡手指着她：“你你你……你說你有什麽用！一天天的就知道學習，腦子都學木了！我之前是不是讓你注意穆曉的動向，你都給我忘到九霄雲外去了！我告訴你，現在最重要的，就是穆曉那筆獎學金能不能到我手上，其他的都不重要！”

穆漣皺着眉看着她，只覺得穆母簡直不可理喻。

她煩得不行，聲音裏也多出幾分暴躁：“那我能怎麽辦？！我也找不到穆曉啊，難道你就在這裏無能狂怒，穆曉就能自己乖乖回來接受你的壓迫嗎？！你能不能清醒一點！”

穆母沒想到向來乖順的穆漣竟也有如此模樣，一時間有些愣住，看向穆漣的眼中都帶着震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穆母微微偏了偏頭，眼中又是迷茫又是震驚：“你說什麽？”

穆漣意識到自己失言了，一咬下唇将內心的憤怒壓抑回去，柔柔地和穆母分析如今的情況。

雖然她不知道穆曉現在在哪裏，但如今肯定是不在學校的，他們就這麽無頭蒼蠅似的找也找不到穆曉，不如把目光放在眼前的事情上。

穆漣告訴穆母，她不想在縣城裏讀高中，想去市裏的私立高中。

穆母雖被穆漣勸住了，到底還惦記着穆曉的獎學金，聽穆漣說話的時候還有些心不在焉。

“市裏的私立高中？就是他們剛剛說給穆曉免除學費住宿費讓她去的那個學校嗎？”

穆漣低聲應下，又開始舉例子講道理，說私立高中的升學率比縣城裏任何一所高中的升學率都高得多，她的成績要去也不需要繳借讀費，只要繳納學費和住宿費就可以了。

穆母漫不經心地嗯嗯啊啊敷衍着：“随便你吧，這些事情我不懂，你愛去哪裏讀書就去哪裏讀。”

她一手抓在穆漣的小臂上，鄭重地道：“你不願意出去打工就算了，這個暑假，你沒事就到學校來守着，務必把穆曉給我抓回來！”

穆漣聽到穆母答應她去市裏的高中就讀還興奮了一下，聽到穆母的後半句話時心中雖然不高興，卻也沒反駁，乖順地答應了。

之後的兩周，穆漣沒事就到學校蹲守着，看着藍藍的天色和天邊的白雲，暢想去市裏讀高中之後走上人生巅峰的美好。

然而等到報名之前，穆漣找穆母要學費的時候，穆母卻又反口了。

“你不是說你不需要繳借讀費嗎！學費怎麽這麽貴！”

穆漣點頭：“私立中學嘛，學費是要貴一些的呀，不過教學質量也不一樣，所以……”

穆母卻沒心思聽她說下去，當即道：“不行！我可繳不起這學費，你自己就在縣城裏讀高中吧！”

穆漣懵了，然而無論她如何勸說，穆母就是油鹽不進。

她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穆母也不願意松口，還開始責備她沒有能夠抓穆曉回去。

一氣之下，穆漣離家出走了。

她一路到了車站，試圖也像穆曉一樣一走了之，卻發現自己連買車票的錢也沒有。

躊躇良久，覺得就這麽回去實在太過丢臉，一擡眼卻在洶湧人群中見到了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是從遠方歸來的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