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八、瘟神

八、瘟神

楊瞳這一夜焦心勞神,出城沒走多遠就趴在馬背上睡着了。阿羅趕緊變出了車,嚴都平輕手輕腳把小孩兒抱進車裏,心想她不僅看着小,身骨也輕得很,是該要好好補一補。

阿羅又跑了一會兒,天亮前後趕到了湘湖邊,這裏有些微雨,四周寂靜空曠,湖面上水汽氤氲,落雨聲清晰可辨,在水面撞出層疊的波紋,揉碎了樹木的倒影,朦朦胧胧,暗暗沉沉。

而在嚴都平和阿羅眼中,湘湖中停了一艘三層大船,張燈結彩,絲竹喧嚣,酒肉飄香,笑語不斷,就像人間大戶畫舫游湖,好不熱鬧。

嚴都平冷笑,仙界張口慈悲閉口仁愛,這幾位一面幹着斷門絕戶的事兒,一面逍遙自在,可真是仁慈得很。他正要往船上去,轉頭看到楊瞳傻愣愣撩着車簾向外張望。

“醒了?”

楊瞳搖頭。

“能看見湖面上的大船嗎?”

楊瞳揉了揉眼睛:“看不見。”

“想看嗎?”

“想看!”

“把眼睛閉上,凝神聚氣。”

楊瞳依言行事,閉上眼睛,嚴都平從旁邊柳樹上取下一片嫩葉夾在兩指之間,輕聲念道:“玉清清微如律令,啓。”擡手将柳葉點在楊瞳眉心之上,印堂正中,柳葉消失不見,嚴都平叫楊瞳睜開眼睛,她小心地一點一點睜開,果然看到湘湖中間停着一只巨大的樓船:“哇,好大的船!”

楊瞳還在驚奇中,嚴都平囑咐阿羅:“我要過去,你守着她,她眉眼剛開,看住她別亂跑,再被什麽吓到。”

“是,屬下明白。”

嚴都平又對楊瞳說:“你,就坐在車上哪也不許去,聽見沒?”

楊瞳從車上拿出自己的傘伸過去:“師父,傘。”

嚴都平笑笑:“不用。”說完飛身出去,兩三步踏上船板。

楊瞳抱着傘坐在馬車邊上,注視着船上的動靜,只是有些遠,看不大真切,她只好和阿羅說話:“阿羅,那船上是什麽人?”

“回姑娘話,那船上有三位行瘟使者,是青袍将軍張元伯,紅袍将軍劉元達,黃袍将軍朱天麟,還有一位鐘将軍一位史将軍在餘杭上塘河邊。殿下要去說服他們莫要再為患人間。”

“殿下?你為什麽叫師父殿下?”

阿羅扭了扭頭,總不能告訴三姑娘,你的師父就是閻王爺呀,于是瞎說道:“這是,這是因為,殿下于我有恩,我習慣尊一聲殿下。”

楊瞳點點頭,摸了摸眉心:“阿羅,方才師父點了我這裏,我以後就能看到鬼了嗎?”

阿羅想起殿下的囑咐,趕緊跟姑娘說:“可不敢亂瞧!您從未見過鬼怪,乍一看再吓到,有些鬼長得奇形怪狀,心眼也不好,殿下不在身邊,您可千萬小心。”

楊瞳自己心裏也是怕怕的,被他這麽一說便不敢四處張望,眼睛直直盯着湖面上,岸邊起了風,樹木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雨滴橫斜,湖面水波蕩漾開,船上的彩綢燈籠卻紋絲不動,阿羅往前走了幾步,楊瞳立馬抱住他:“怎麽了?是不是有情況?”

“姑娘莫慌,在下是想往前去一點,好看得清楚些。”

楊瞳掩口笑笑:“我是不是膽子太小了。”

“姑娘今年多大了?”

“九歲。”

“九歲便是小孩兒,膽子大才稀罕呢。”

楊瞳拿手撫摸馬背:“從今往後我便修道了,要做個道士,應該要膽子大一些的,對吧?”

“依在下愚見,本事越大,膽子越大,姑娘跟殿下修行,必然每日都有長進,膽子會越來越大的。”

“你這哪裏是愚見,簡直不能再高明。阿羅,你講話真好聽,以後我有什麽話都可以和你說嗎?”

“姑娘不嫌棄,在下當然願意聽着。”

楊瞳高興地摟住阿羅:“真好,我原本以為天要塌下來了,現在有了師父,還交了朋友。”

阿羅也很高興,往先在冥界,從來沒有什麽朋友,牛頭馬面本像吓人,人鬼都不喜歡靠近,當然自己也未曾想過要交朋友,只有阿旁,因為朝夕在一起,所以算有些感情,三姑娘是第一個和他交朋友的人,到人間來這一趟,還蠻有意思的。

那邊嚴都平走進船艙,青紅兩位使者上首坐着,懷中摟着美人,酒興正濃,朱天麟一身黃衫,抱着酒壇坐在下首,身邊無人伺候,不過也醉醺醺的,竟沒察覺到有人進來。

嚴都平拿着劍,在門框上敲了幾下,中間跳舞的女子看到他,立即止了舞樂,走到行瘟使者身邊通報:“尊上,有客來。”

青袍将軍張元伯放下酒杯,眯眼向外看去,見來人身形高大,以為是五人的頭頭——黑袍将軍史文業來了,起身笑着迎過去:“是史家哥哥來了,快請進來上座。”

張元伯走過來,含笑摟住嚴都平的肩膀,仔細一看卻不是熟臉,知道認錯了,但也沒把手收回來,嬉皮笑臉,稱兄道弟:“兄弟有些眼生,不知是何方神聖?”

嚴都平推開他的手往裏走,仔細打量着船內的莺莺燕燕,好會享受,樹精,魚精,兔子精,天庭清規戒律多,跑到人間快活來了。裏邊劉元達,朱天麟兩個認出他來,立刻起身行禮:“參見閻君,不知殿下尊駕來此,有失遠迎。”張元伯吓了一跳,也立馬過來跟着行禮。

嚴都平見他們态度恭敬,并不想難為他們,擡了擡手:“無須多禮。”

三人立在一邊,灌下去的酒早已醒了大半,讓船上亂七八糟的妖精都趕緊走了,張元伯才問道:“不知閻君來此,有什麽吩咐?”

嚴都平看了一圈,實在找不到一處地方能坐下,就走到窗邊通風的地方,站着問話:“幾位到人間來,有日子了吧。”

張元伯笑答:“是,四十又六日了。”

“快活過頭,不想回天庭了?”

張元伯不敢笑了:“不瞞您說,我們兄弟這次來,是有緣故的,您位高權重,不明白我們這些小仙的難處,在天庭供職,期滿延壽,但俸祿少,開銷卻大,人間有香火的能好些,哥兒幾個也是攢了幾世的功德才有那麽一間廟,他們不管不顧把廟拆了,我們在天庭的日子就不好過了,到這裏來消遣一陣,算是情有可原吧。況且我們請示過玉帝,并沒有胡來。”

嚴都平又問:“你們在人間,只這一處香火廟嗎?”

“還有一座在廣南路。”

嚴都平點點頭,不多,但九重天上多得是沒有人間香火的神仙,錯就是錯,沒有什麽可開脫的:“你們來這兒,趙公明知道嗎?”

張元伯摸不清閻君的意思,只好據實回答:“元帥往西邊鎮壓疫鬼去了,應該,應該不知道。”

嚴都平抱臂沉思,杭州府早不出事,晚不出事,怎麽偏偏挑自己和趙公明不在的時候出事?玉帝這事辦得蹊跷,一間廟毀了,派個使者下來,督促着再建起來就是了,為何任由他們鬧這麽長時間?仙界有律法,行瘟不得過月,不可亡城,否則以屠戮罪論,當除仙籍,永世不錄。

這規矩是道德天尊掌事的時候定下的,玉帝就敢準他們這麽胡來?莫非玉帝早看這幾個人不順眼,欲借此事将他們除去,又怕趙公明護短,故而設了一局?

嚴都平仔細看着眼前恭敬站着的三人,他們犯下大錯卻不自知,該不該提醒他們?不過大錯已鑄,他們就是真回去了,恐怕連南天門也進不了。

“本君游歷至此,見生靈塗炭,心生不忍,幾位看在我的面上,把行瘟的法器收了,讓瘟疫莫要再肆虐,可行?”

張劉朱三人小聲商量了幾句,閻君的面子肯定要給的,這許多天,氣也撒了,樂也尋了,該是收尾的時候。于是張元伯拱手道:“您既吩咐,何敢不從,我們這就收法器。”

瘟神之所以能做瘟神,并不是因為他們自身帶煞,而是他們能收服帶煞的法器,自身不被影響。三人走到甲板上,向天一指,天上落下一個青色的罐子,一柄赤色長劍,一把鵝黃折扇,空中濁氣立刻消散許多,雨也漸漸停了,露出一角久未見到的清朗天空。

三人收完,嚴都平也不走,只是朝餘杭的方向看,張元伯會意:“閻君稍候,讓天麟往餘杭去知會史大哥,鐘二哥一聲,咱們五人就都收了。”

嚴都平看向黃衫的少年:“有勞朱将軍。”

朱天麟閃身離開,很快天上一把黑色的錘子,一只素瓷的茶壺也被收走,陰霾徹底散去,能見晨曦,今日定是個好天氣。

餘杭的史鐘二位将軍,聽聞閻君在此,跟着朱天麟一道過來見禮,嚴都平看他們算是爽快又很客氣,決定給他們一條退路:“幾位在仙界供職也有好幾百年了,仙界的律法應當比我熟悉吧。”

朱天麟道:“不知閻君要問哪一條?”

“你們此番行瘟逾期,蕭山近亡,是不是大過?”

朱天麟心中一凜:“按律,是,屠戮之罪,不過事出有因,我也已上禀玉帝,不該按律處罰吧。”

嚴都平對玉帝有些了解,他說話做事常叫人猜不透,他允許五瘟使者自己處理,但是如果他們行事太過,一樣會責罰他們。嚴都平道:“律法可不是玉帝定的,他權柄再大,大不過天規,是否降天譴,要看太清天怎麽定罪。”

五人聞言知道事情不妙:“太清天判,我幾人恐怕難免死罪!”

“你們不妨派個人回去打聽打聽,若情況不妙,趁早想想出路吧。”

那五人面面相觑,這回十有八.九逃不過天規的責罰,若是當真被除仙籍,還能有什麽出路?

嚴都平看着他們從怡然到慌張,莫名覺得好笑,天尊常說情緒有趣,好像些微有了點了解:“地府用神,倒是不拘一格。”

對面五人立馬眼中放光,如今能去地府供職,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他們齊齊恭身,欲行大禮,嚴都平擡手制止:“若當真往地府去,五殿再會。”

嚴都平回到岸邊,楊瞳又在車裏睡着了,吩咐阿羅輕輕調頭,不忘問:“她沒被什麽吓着吧。”

“沒有,三姑娘膽小,不敢亂看。”

嚴都平笑笑:“這裏土生土長的小孩兒,膽子能大到哪去。”

阿羅問:“殿下事情辦好了嗎?”

“辦好了,挺給面子的。”

“他們回天庭豈不是要受罰?”

“仙界的事情,留給他們自己了斷吧,我倒是跟他們說,可以到地府來供職。”

阿羅點頭:“那幾位算有本事,咱們那兒多得是差事,合适。”

“他們傷了那麽多人命,雖未生出鬼怪,四周這怨氣可不是鬧着玩兒的,萬一它們尋到路子往鬼界堡去,肯定要生亂,地府魔君不少,鎮是鎮得住,不過他們自己闖的禍,還是自己收拾吧。”

“殿下思慮周全。我們現在往哪去?”

“當去蓬萊洲,不過好像還有什麽地方沒去。”

阿羅問道:“往蓬萊,走陸路還是海路?”

嚴都平想了想:“肉.體凡胎,從海上走太危險,一路向北,往登州去吧。”

“哎。”

嚴都平打了個哈欠,身體沉重且疲憊,一陣困倦湧上來,他剛準備眯一會兒,猛得想起要去的是什麽地兒:“阿羅,江寧府,咱們去給小孩兒報仇。”

“得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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