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執念

執念

你想我做什麽？

卓千祎的請求很簡單，她只是想要餘恬陪同她吃頓飯，只不過不是便飯，而是家族聚餐。

卓千祎獨自生活在國外多年，回國一個多月，一次都沒回過卓家。她在回國前就叫助理置辦了間公寓，回來後就一直呆在這裏。卓家人第一次聯系她是在昨晚，原因是有很重要的聚餐需要她在場。

聚餐就在今晚，卓千祎讓經紀人準備了禮物，帶着禮物和餘恬一起去了卓家。

在去之前，卓千祎讓自己的造型師給餘恬好好打扮了一番，這讓餘恬産生了一種錯覺，她感覺自己就和那份不知要送到誰手裏的價格高昂的包裝精美的禮物沒什麽兩樣，都是必須要帶去的重要物件之一。

這讓餘恬莫名産生了一種使命感，作為一件重要物件的使命感。

莫名其妙的想法，連她自己都覺得有些好笑。

卓千祎換了一頂黑色的齊肩短發，看起來穩重多了。看得出來她的精神有些緊繃，這使得她變得比平時更沉默。

這不同尋常的氣場影響了同行的餘恬，連她的話也變得少了。

黑色賓利帶着兩人駛進了卓家大門，闖入餘恬眼中的是一座壯觀的建築體，歐式風格的四層別墅，以及仿佛要延展出視野外的淺綠草坪，這種場景讓小市民出身的餘恬有些陌生，就像灰姑娘穿上了不合腳的水晶鞋走進宮廷舞會，每走一步都覺得別扭。

但她并不是一個心思敏感的人，所以，她還沒來得及品味出這種感覺到底是什麽，一個突發狀況讓她把所有有的沒的的念頭全部抛在了腦後。

她在下車的時候，被一只體型巨大的藏獒撲倒了。

餘恬很憤怒。

沒錯，不是害怕，而是憤怒。這種心情大概只有人魚才能懂。這也許是滑溜溜族與毛茸茸族之間的宿怨，也可能是人魚族單方面的小心眼兒，反正人魚族大多不喜多毛的生物。

被只長毛生物撲倒，還拿舌頭舔她，餘恬實在不能抑制體內的憤怒之情，小拳拳緊捏，仿佛下一秒就要展示她握力400公斤的超級神拳威力。

好在，在慘劇發生之前，有人及時喚走了它。

喚走它的人是卓千祎，這頭大犬一個猛躍飛奔至卓千祎的面前，很親昵地蹭蹭。

餘恬冷眼看着這狗厚顏無恥地搖首擺尾，心裏頭充滿了對它的鄙視，她吊着眼梢問：

“卓千祎，這是你養的狗？”

卓千祎摸摸狗頭：“不是。”

說完，她收回手，雙手操進兜裏，表情冷淡道：“是我送的。”

這狗是她在20歲那年送給堂妹卓文昕的生日禮物，不過并沒有讨到生日主角的歡心，這狗子也很快就失寵了，一直以來被養在卓家。

卓千祎無意說得太多，朝坐在地上的餘恬伸出手：“走吧。”

餘恬沒有讓人拉自己，自個兒站起來，她看看狗，又看看卓千祎，欲言又止。

卓千祎見了，問她：“你想說什麽？”

餘恬沒能忍住，開口道：“卓千祎，我感覺你今天怪怪的。”

“嗯，姨媽期。”

“……”

餘恬還想說什麽，餘光掃到某巨型犬朝她走來，立馬沒了呆在這裏聊天的心思，躲到卓千祎身後，扯扯卓千祎的袖口，跟火燒屁股一樣着急：“卓千祎，我們先離開這裏吧！”

卓千祎沒有異議，兩人進了屋。

卓家偌大的客廳裏靜悄悄的，沒有仆人，只有一個戴眼鏡的西裝男坐在客廳裏看報紙，西裝男一看就是社會精英，整個人散發着屬于上位者的強勢氣場。

餘恬在打量那人的時候，卓千祎已經走到那人面前，朝他叫了聲“爸”。

餘恬這才反應過來，這位男性便是風雲A市商界的卓家掌權人卓書邑了。

卓書邑看到闊別一年多的女兒表情十分淡然，他朝她點點頭，就算是回應了。卓千祎很習慣他的這種反應似的，面色如常，拉過呆呆愣愣的餘恬，向自己的父親介紹：“這是我的戀人。”

說完，目光直直地看着坐在沙發上的人，似乎在等他的反應。

餘恬想否認，但她看看卓千祎又看看卓千祎她爹，意識到她這個時候否認不太好，便忍住了，沒有出聲。

另一邊，卓家掌權人突然間勃然大怒，猛地拍桌：“我說過什麽？你身為我卓書邑的女兒，身為卓家人，你不入卓家企業已經夠任性了，現在還想逃避聯姻責任？！”

卓千祎表情淡淡，偏了偏頭，嘴角微微染上笑意：“怎麽？想把我這個不顧家族利益的不肖女驅逐出去？”

“你！！”

卓家掌權人被自己女兒氣得不輕，胸口大幅度起伏。

他冷厲的目光硬生生地刮着自己女兒，半晌，又将那目光射向餘恬。

餘恬遭受池魚之殃，露出無辜的表情。

卓書邑更氣：“你叫什麽名字？”

他問餘恬，語氣不善。

餘恬往卓千祎的身後躲了躲。就算她再笨也能清楚眼下的情形。這位卓家大佬似乎有意讓自己的女兒成為聯姻工具，但卓千祎是誰啊？她怎麽可能妥協？于是直言不幹，為了證實自己的決心，她還把餘恬當成擋箭牌。

餘恬面對卓家掌權人的震懾哆哆嗦嗦：“餘、餘恬。”

卓書邑眉頭緊皺：“家裏是做什麽的？”

餘恬把自己家裏的情況說了，卓書邑聽了很不滿意，冷冷地盯着自己的女兒。

“這就是你找的戀人？”

卓千祎氣定神閑：“正如你所見。”

卓書邑惱怒：“你找這麽個戀人到底圖什麽？”

他很是看不上家境平凡的餘恬。

卓千祎道：“為了愛。”

卓書邑：“……”

餘恬：“……”

她昨晚剛剛品鑒了A戲校外小吃街的鎮街之寶——牛雜串兒——她現在想把它們吐出來遛遛。

卓千祎似乎一點不覺得嘴裏說着愛啊愛的有什麽羞恥的，還很從容地補充了一句：“真愛。”

說完，掃了餘恬一眼。

餘恬：“……”

她發誓那一眼絕對不纏綿，不僅不纏綿，還暗透威脅！

麻麻，有人威脅她！

卓書邑雙眼一突，顯然被氣得狠了，他再次重重拍了拍案桌：“給我滾出去！”

話落，卓千祎果然“滾”了，一點不帶遲疑的。

餘恬慢了半拍，被卓家掌權人冷冷一掃，渾身一抖，趕緊溜了。

卓千祎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倒沒有直接離開，而是回了她在卓家的房間。餘恬無處可去，也跟着去了。

卓千祎站在房間裏的落地窗前，燥熱散盡後的美麗夕陽落在她身上，讓她看起來有點孤寂。

她在自己父親面前看起來如此鎮定，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父親的看法，固執地做自己，然而，當她回到自己的房間，當夕陽灑在她身上，她仿佛變了一個人。

……她還是在意自己的父親的看法的。

餘恬想。她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的卓千祎，躊躇片刻，走上去，扯了扯對方的衣角。

卓千祎偏過頭：“怎麽？”

餘恬伸手遞給她一顆糖，看到她發愣，便塞到她手裏，嘴裏嘟哝了一句：“不客氣。”

卓千祎：“……”

她低頭看着手心裏的糖果，許久，一握手，反手送還給餘恬，“送糖果不如送溫暖。”

“什麽？”

餘恬一臉疑問，猝不及防被抱了個滿懷。

“……”

這個擁抱有點緊，憋得她呼吸不暢，這讓餘恬有些生氣，只不過……她沒有掙開。

“餘恬。”

“嗯？”

“我後悔了，不該叫你來的。”

這條傻魚這麽單純，她卻圖方便把她随手拎來當擋箭牌，實在不應該！況且對方還有可能是她的救命恩人！

她不應該這麽做的。

餘恬：“……”

卓千祎依然抱着餘恬，她将頭埋進她的頸窩，很久之後，嘆息一聲：“好狼狽啊……”

她的父母屬于家族聯姻，母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所以卓千祎十分依賴父親。明明只是家族聯姻，但她的父親自從母親去世後似乎就變得不完整了一樣，他先是整日酗酒，後來不酗酒了變成了工作機器，似乎只有忙碌讓他好受一些。日複一日，父親變成了個家族利益高于一切的父親。

她很懷念母親在世時那段短暫卻快樂的時光。

但現在什麽都沒有了。

帶着餘恬來，也是想刺激一下她的父親，只不過，想來她又做了一件可笑的事。

“真好笑。”她喃喃一聲，自嘲一般，“你也覺得我很可笑吧？是吧，餘恬？”

“卓千祎……”被她抱在懷裏的餘恬聲音悶悶的，似乎被她的消沉情緒感染了，“我笑不出來。”

卓千祎的心受到一點觸動，下意識地将手緊了緊，然而下一秒她就聽到餘恬說道：“我缺氧得厲害，笑的話估計會厥過去。”

卓千祎：“……”

她放開懷裏的人，看着對方很誇張地做着深呼吸。她嘴角抽抽，心頭的郁悶竟然散去了不少。

正在這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來者是卓家的傭人，是來叫她們下去吃晚飯的。

卓千祎應了聲，和餘恬一起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