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if線(重生)
if線(重生)
春已至。
一場春雨下了兩天,直到翌日一早天色才将将放晴。
緋月閣外,雲芝興沖沖的跑進來,邊跑邊喊:“夫人,小姐,楊老将軍與小将軍回來了!”
幾個做事的丫鬟看見雲芝,都放下手裏的活計,恭恭敬敬的朝她行禮,異口同聲道:“雲芝姐姐。”
董婆婆從楊氏房裏出來,看見冒冒失失的雲芝,忙上前拉住她,斥責道:“你這孩子怎麽總是冒冒失失的,夫人前腳剛從青監閣回來,這會睡下了,別再吵醒夫人了。”
雲芝喘了口氣,抓着董婆婆的手道:“董婆婆,是好消息,好消息呀。”
董婆婆皺眉:“什麽好消息?”
雲芝道:“老将軍和小将軍從淮南打仗回來了,這會楊家軍剛進長安城,全城百姓都在歡呼呢。”
董婆婆一震:“真的?!”
楊老将軍回來一事,夫人怎會不知?
且老将軍半個月前傳信回來,說要一個月後才能回來,沒想到竟然提前了,若是夫人知曉此事,定是高興極了。
董婆婆道:“你去将好消息告訴小姐,我去看看夫人。”
雲芝點頭,徑直跑去蔚姝的房間,屋門半開,裏面透着淡淡的暖意,雖已入春,可天還冷着,尤其一場雨後,吹在臉上的風都帶着涼意。
“小姐。”
雲芝輕輕推開房門,看到臨窗而坐的蔚姝,身上披着青煙色的狐裘,手中拿着一本書卷翻看,也不知看到哪一處,舒展的青黛秀眉微微輕蹙,圓潤潔白的指尖在下颔處一下一下的輕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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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沒有反應,雲芝走到她身後,擡手拍了下她的肩膀:“小姐。”
“啊——”
蔚姝吓了一跳,書從手中脫落,聽見身後傳來雲芝的笑聲,她轉過身在雲芝額頭輕叩了一下:“好你個雲芝,竟然有膽子吓唬我了。”
見小姐還要繼續,雲芝抱住頭後退兩步,眼裏盛滿笑意:“奴婢有個好消息小姐要不要聽?”
蔚姝聞言:“說來聽聽,若我覺得滿意,你這頓罰便免了。”
雲芝笑道:“這個好消息就是,老将軍——”她故意拉長語調,看到小姐聽見老将軍便迫不及待的模樣,續道:“和小将軍回來了,奴婢回來那會他們已經進長安城了,這會應該已經回到楊府了。”
“真的?!”
蔚姝快速上前抓住雲芝的手臂,仍不敢相信這個消息的真假。
雲芝重重點頭:“真的,小姐若要見老将軍現在就過去,若是再晚一點,老将軍就該進宮面聖了。”
蔚姝道:“我們走。”
之前好幾次外祖父打了勝仗回府後都要入宮面聖,她好幾次都撲空,這次一定要趕在陛下聖旨之前去見外祖父。
主仆二人走出房外,正好瞧見從房間裏出來的楊氏,她身上披着白色狐裘,容貌清雅秀眉,即使步入中年,仍舊風韻猶存,輕彎的眉眼裏溢滿笑意溫柔。
“寧寧。”
楊秀怡朝她伸出手。
蔚姝笑着走過去,将手搭在楊秀怡的手心,問道:“娘今日怎麽回緋月閣住了?”她湊上前,打趣的笑道:“莫不是爹爹惹您生氣了?”
楊秀怡寵溺的捏了捏她的鼻尖:“你這孩子怎麽就不盼點好的,你爹和幾位同僚在青監閣商量事宜,娘不方便在那,就先來緋月閣小憩一會兒。”她頓了一下續道:“董婆婆說你外祖父回來了,娘瞧你這身打扮,是要去楊府嗎?”
蔚姝笑眼彎彎:“那娘這副裝扮是與女兒一樣嗎?”
“你這孩子。”
楊秀怡失笑,牽着蔚姝的手走出尚書府,董婆婆與雲芝跟在身後,經過的丫鬟侍衛看見他們,皆放下手頭的活計,恭敬的喚一聲夫人,小姐。
馬車已經安排好。
董婆婆攙扶楊氏坐上馬車,後方忽然傳來馬蹄聲,車輪壓在青石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音,雲芝回頭看向後方,随即拽着蔚姝的衣袖喊道:“小姐,是季少爺的馬車。”
蔚姝腳步一頓,轉頭看去。
馬車緩緩停在尚書府外,岑時駕着馬車,季宴書掀開車簾,從裏面探出頭,清隽的臉上是如沐春風的笑意:“寧寧,你也是去楊府的嗎?”
蔚姝點頭:“宴書哥哥也知道外祖父他們回來了?”
季宴書:“是。”
他走下馬車,來到蔚家馬車外,隔着一道車璧,向裏面的楊氏道:“小侄宴書,見過蔚夫人。”
楊秀怡掀開車窗簾子,笑道:“宴書,你娘近日可好?”
季宴書道:“承蒙蔚夫人挂念,母親大人身子健好。”
“娘。”
蔚姝續道:“我與宴書哥哥坐一輛馬車。”
楊氏笑道:“好。”
長安城誰人不知,蔚家千金與季太傅之子季宴書自幼青梅竹馬,季宴書又與楊老将軍之子楊衛钊情同手足,是以,蔚姝與季宴書同乘一輛馬車也無人會說什麽。
“宴書哥哥,我們走罷。”
蔚姝走向後方的馬車,她輕提裙擺,在雲芝的攙扶下正要踩上腳踏,不遠處又駛來一輛華貴的馬車,駕車之人正是常年跟随于東宮主子身邊的親衛東冶。
“小姐,是、是太子殿下的馬車。”
雲芝手臂顫了一下,靜靜跟在蔚姝身後,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季宴書站在原地,臉上溫潤的笑意頃刻間化為深沉冰冷。
這些年來,太子殿下日日将蔚姝宣入宮中做他的伴讀,同為男人,他怎會看不出太子的心思。
馬車緩緩停下。
蔚姝的腳步也被迫頓住。
她轉身看向停在眼前的馬車,袖中柔荑緊張的蜷起,眼睫也極快的輕顫幾下,心裏甚是後悔方才沒有與娘坐在一起,不然這會馬車都已經走了,怎還會碰見殿下。
東冶跳下馬車,擺好腳蹬,對蔚姝道:“蔚小姐,殿下有請。”
他俯身垂首,等着她上馬車。
蔚姝:……
她不想去,去了太子殿下又該抽查她的學業,若是她哪裏沒記住,又該挨罰了。
想到此,她求助的看向季宴書,輕顫的眼睫下閃着幾許可憐與無助。
季宴書對馬車裏的人道:“殿下,今日是楊老将軍班師回朝之日,寧寧思親心切,還望殿下今日通融一二,給寧寧放一日假。”
蔚姝附和道:“對對,殿下,今日是外祖父與舅舅班師回朝的日子,殿下能否放臣女一日假?”
生怕馬車裏的人不答應,她又補道:“臣女有好長時間沒有見過外祖父了。”
聲音嬌軟,又帶着幾許可憐。
稍許,馬車內傳來一道清寒的聲音:“正好孤也要去楊府,你上來罷,趁去楊府的路上,孤考一考你這幾日的學業如何。”
蔚姝:……
她最怕,也最恨的便是學業了,可偏偏每一次太子都會拿這一點來考她,明知她考不過,偏還成心要罰她。
東冶做了個請的手勢,道:“蔚小姐,請。”
蔚姝:……
她氣呼呼的提起裙擺走上馬車,掀開車簾走進去,坐在那人對面,低垂着腦袋,袖下的雙手絞在一起,嫣紅的唇畔緊緊抿着。
“東冶,走。”
低沉的嗓音傳出馬車,東冶領命,駕着馬車從尚書府外駛離。
季宴書看向漸行漸遠的馬車,眉峰冷皺。
馬車內。
蔚姝如坐針氈。
她悄悄掀了下眼皮,觑了眼坐在對面的溫九辭,男人今日穿着雪青色長袍,膝上搭着絨毯,手中握着書卷,正垂目閱書,不得不說太子生了一副天人之姿的昳麗容貌,窗外投進來的微光灑在他肩上,随着車輪行駛的微晃,縷縷光線劃過男人線條淩厲的下颔,他搭着眼簾,狹長的眼睫在眼睑處落下交錯的陰影,微微上挑的眼尾永遠都浸着讓人無法靠近的涼薄。
長安城的人都說,宴書哥哥是這一輩溫潤高潔的世家公子,這城中男子怕是鮮少有人能更勝一籌,可他們卻不知,宮中還有一位一人之下的太子殿下,文勝過季宴書,武勝過楊衛钊,蔚姝曾親眼見過他與舅舅比武,舅舅落了下風。
那還是兩年前的事,那日從東宮回來,舅舅拉着她對太子好一頓誇贊。
她知道舅舅不是輕易誇贊旁人的人,他自幼習武,對武功頗為癡迷,也絕不會因為溫九辭是太子便故意落下風,那日舅舅是真的被太子打服了。
“在想什麽?”
低且冷的嗓音陡地響徹馬車,蔚姝陡地回過神來,冷不停的撞入一雙深黑冰冷的鳳眸裏,就像是剛入春的潭水,将她盡數包裹,涼意滲到骨縫裏,渾身都冒着冷飕飕的寒氣,她吓得趕緊低下頭,反應過來又連忙搖頭:“沒、沒想什麽。”
她低垂着眼睫,看到溫九辭将書卷放在小方幾上,他的手指根根修長好看,白皙勻稱,是她迄今為止見過最好看的一雙手,可又是她最懼怕的。
每每她記不住殿下教過的學識,便會被這只手懲罰。
“過來。”
溫九辭垂眸看她,眉眼平靜清寒。
蔚姝硬着頭皮搖頭:“臣、臣女就坐在這裏,殿下、說、說便是了。”
馬車裏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不過一息,一道低而冷的笑聲突兀響起,讓蔚姝心尖突的一顫,她像是受驚似的,噌的一下起身坐到溫九辭身邊,仰着小臉看垂眸睨着她的太子,尴尬且心虛的笑:“殿、殿下別生氣,臣女這不是坐、坐過來了嗎。”
溫九辭:……
男人指腹輕撚,唇邊噙着譏諷的笑:“孤先前告訴過你的事,你都抛到腦後了?”
蔚姝怔了一下,将他說的事都在腦子裏過了一遍,發現并無遺漏,随即堅定搖頭:“殿下囑咐的事,臣女絕不敢忘。”
“哦?”
這一聲不冷不淡的‘哦’字,讓蔚姝緩和下來的心又陡地提起。
她緊張的咽了咽口水,問道:“那殿下說、說說,臣女忘、忘了什麽?”
溫九辭乜她一眼:“孤說過,莫要與季宴書獨處,你可做到了?”
蔚姝:……
她、她當時并未放在心上,而且她也沒想到溫九辭會忽然出現在尚書府外,還被他抓個正着。
“你以為在宮外做了什麽事孤都不知?”
蔚姝:……
她心虛的低下頭,聲音細軟:“臣女知錯了。”
話落。
她蜷了蜷手指,心不甘情不願的伸出雪白的小手,等殿下處罰。
溫九辭的目光落在那只伸在他眼前的柔荑,小姑娘指甲粉嫩,手指幹淨且圓潤,僅僅只是一只手便讓那雙清寒的鳳眸逐漸暗下,黑沉的瞳仁裏翻湧着旁人不知的欲/念,在多少個夜裏,夢境裏翻來覆去都是小姑娘紅着杏眸,嬌滴滴的喊着他的名字。
一聲聲的溫九辭,像是初春的嫩芽突破冷凍的泥土,在炎熱的氣息裏長成參天大樹。
溫九辭從一旁的坐榻上拿來戒尺,掃了眼小姑娘瞬間蒼白的小臉,沒有心軟,捉住她的腕骨,用戒尺不輕不重的打在她掌心,雖然他已經控制了力道,可小姑娘的手心還是留下了一道鮮紅的痕跡。
掌心的腕骨輕輕抖着,溫九辭順着女子的手腕徐徐擡眸落在那張蒼白的小臉上。
小姑娘如羽的眼睫不停的輕顫,鼻尖微紅,似是要哭的征兆。
溫九辭:……
他放下戒尺,聲線清寒:“這次因何受罰,可記住了?”
蔚姝吸了吸鼻子,軟糯的嗓音帶着哭腔:“記、記住了。”
她低着頭,輕顫的眼睫很快被淚水洇濕,眼尾也沁着幾分可憐的薄紅,她微微蜷起手指,正要縮回左手時,卻被一只溫熱的大手捉住腕骨順勢收力,等她反應過來,人已經坐在了溫九辭的懷裏。
男人的長臂摟着她的腰肢,穿過她的臂彎,一手執藥,一手勾藥,在她微紅的手心輕輕塗藥,藥膏塗在傷處,一股涼意滲透肌膚,布遍傷處周圍,頓時驅散了那股微微的灼痛感。
蔚姝緊抿唇畔,未置一語。
她乖巧的窩在溫九辭懷裏,鼻息間除了淡淡的藥香味,更多的是對方身上的龍涎香。
她害怕溫九辭,可她對他的怕并不是臣子對太子的那種懼怕,而是他對她的懲罰,似乎從相識以來,殿下待她都是極好的,由她随意出入東宮,讓東宮上下也奉她為主子,不得有怠慢,好像在無形中她已經成了東宮的半個主子。
蔚姝回想以前,是從何開始的?
她聽娘說過,好像是在她剛出生不久,年幼的太子殿下與國師大人親臨蔚府看過她,自她開始記事起,便被太子接入宮中當伴讀,這一讀便是十三年,都說伴君如伴虎,可她卻覺得殿下有時在抽查學業上兇了一些,可在其他方面帶她卻是無微不至的好,在她心裏,殿下就同舅舅與宴書哥哥一樣的存在。
可是——
她想了想,雖說她覺得殿下與宴書哥哥和舅舅差不多,可她卻從未與宴書哥哥有過如此親密的舉動。
“寧寧”
溫九辭低沉的嗓音裹挾着幾分難以察覺的缱绻。
他擡手摩挲蔚姝細膩雪白的臉頰,看着小姑娘輕顫的眼睫,唇邊噙着笑意:“孤問你一件事,你如實回答孤。”
蔚姝猶豫了一下,緩緩點頭:“你、你問。”
她緊張的抿緊唇畔,不知他又想問什麽她難以回答的問題。
溫九辭道:“你可認識禮部尚書之女,鄭慧溪?”
不意他會問這個,蔚姝怔了一下才道:“她父親曾帶着她來蔚府拜見父親,是以,與她有過幾面之緣。”
溫九辭搭下眼簾,視線落在小姑娘嫣紅的唇畔上,指腹在唇珠上輕輕摩挲,蔚姝渾身僵住,身體裏的血液霎時間直沖腦門,她蜷緊手指,盡量忽略唇珠上帶來的酥麻異樣。
沒事沒事。
殿下每次都喜歡如此,只要她不反抗便不會惹他生氣。
蔚姝這樣說服自己,可輕顫的身子與悸動亂跳的心出賣了她最真實的反應,對方的指腹劃過她的唇珠,落在下颔,又落在脖頸的脈搏處,耳邊陡地響起太子灼熱的地笑聲:“寧寧心跳的很快。”
他的氣息鑽入蔚姝的耳廓,帶起灼熱的癢意。
蔚姝縮了縮脖子,癢的頭往一旁偏了下,一張小臉都快紅透了,偏生她還說不出半句反駁的話來。
在艱難的折磨下,她終于喘了一口氣,岔開話題,道:“殿、殿下怎麽好端端的提、提起鄭姑娘了?”
溫九辭的指腹攀上小姑娘的耳珠,輕輕摩挲。
他垂眸,睨着蔚姝嫣紅的容顏,開口道:“寧寧覺得,鄭慧溪與季宴書相配嗎?”
蔚姝眨了眨眼,擡眼看向溫九辭,她那一瞬間的猶豫,怔楞,皆被溫九辭納入眸底,男人眸底浮上冰冷的陰翳,指腹沿着她的脖頸按在後頸,不輕不重的揉按,看着小姑娘驚得繃緊身子,他扯唇肆意的笑:“寧寧舍不得?”
他逼近她,危險的氣息侵襲而來。
蔚姝卻遲鈍到沒有所覺,她皺了皺眉,氣道:“怎、怎麽可能,宴書哥哥若能早日娶妻,我替他高興還來不及呢。”
“哦?”
溫九辭眸底的戾氣散去了幾分,按在小姑娘後頸的指腹輕輕揉着,耐心問道:“那你覺得,他們二人是否相配?”
蔚姝垂下眸,當真在認真思索。
好一會,她輕輕點頭:“鄭姑娘我有過幾面之緣,是個秀美如畫的女子,行為舉止都挑不出錯來,我娘還與我說過,有意讓我外祖父去鄭家提親,讓我舅舅娶鄭姑娘呢。”
蔚姝看溫九辭:“我娘想讓鄭姑娘當弟媳,可我舅舅一心想要征戰殺敵,無心成家,這般來看,鄭姑娘若是嫁給宴書哥哥,倒也甚好。”
溫九辭眸底化開點點笑意,他摟緊蔚姝的腰肢,在她耳珠上親了親,灼熱的氣息讓蔚姝身子緊繃,不敢亂動。
從她入宮當太子伴讀後,自幼起便時不時的被太子抱坐在懷裏,雖已習以為常,可在太子親她時,她還是會緊張,害怕,且心底還有一種難以抑制的酥麻與喜悅。
“寧寧這次很乖,有獎勵。”
聽到有獎勵,蔚姝瞬間忘記了那短暫的緊張,雙手撐着溫九辭堅硬的胸膛往後推開,仰着小臉希冀的望着他:“那、殿下可以給我放十天假嗎?”
她眨着杏眸,期待他的回答。
溫九辭道:“可以。”
蔚姝剛松了一口氣,還沒來得及高興,又聽他補充一句:“但照例每日要來東宮陪着孤。”
蔚姝:……
馬車停在楊府外。
蔚姝先下了馬車,與雲芝進了楊府,走的可謂是頭也不回,絲毫沒有留戀。
溫九辭撚着指腹,看着小姑娘遠去的身影,薄唇抿着笑意。
寧寧可真是一如既往的小無情。
東冶問道:“殿下,我們要進去嗎?”
溫九辭放下車簾:“不必了,讓她和楊家人好好敘敘舊罷。”
東冶駕着馬車離開時,又聽殿下吩咐:“找個由頭支走季宴書,他待在楊府,孤嫌礙眼。”
東冶:……
蔚姝走進前廳時,楊老将軍正與楊氏說這話,楊氏眼睛微紅,顯然是喜極而泣,楊衛钊坐在邊上,與一旁的秦副将在說話,也不知說到哪裏,楊衛钊高興的拍了拍桌子,連聲說了幾個好字。
“外祖父,舅舅。”
蔚姝輕提裙裾,跨過門檻走進來,看到秦雷時,笑道:“秦叔叔。”
“诶。”秦雷高興的應了一聲。
“寧寧!”
楊岳武大笑:“快過來,讓外祖父看看我的寧寧瘦了沒有。”
蔚姝笑着走過去,在楊岳武跟前轉了一圈,彎着頭笑眯眯的問:“外祖父,寧寧瘦了沒有?”
楊岳武撫了撫胡子,眉眼裏都是慈祥的笑意:“沒瘦,還是那麽漂亮,不過寧寧也到及笄了,是該說親了,我看啊,長安城裏能配的寧寧的就只有宴書那小子了,而且——”
“外祖父!”
蔚姝止住他的話,想到馬車上溫九辭對她做的事,警告她的話她都記在心裏,再者,溫九辭也說了,宴書哥哥與鄭姑娘比較相配。
楊秀怡牽起蔚姝的手,對楊岳武道:“爹莫要再說了,咱家寧寧害羞了。”
“寧。”
蔚姝抿緊唇畔,抽回手道:“我、我不與你們說話了。”
說罷,她走到楊衛钊那邊,帶着舅舅去了外面,轉了一圈不見季宴書的蹤影,蔚姝皺眉道:“舅舅,宴書哥哥呢?”
楊衛钊道:“方才被季伯父叫回去了,說家中有事。”
難怪如此。
“寧寧,走,我們去後院,看舅舅給你帶了什麽好東西。”
“好。”
蔚姝在楊府待了許久,直到暮色已至楊氏才依依不舍的起身。
楊秀怡道:“爹,後日便是娘的忌日,咱們後入一早去份上祭拜娘罷。”
提到老夫人,楊岳武臉上多了幾分鮮少有過的悲傷,他道:“好。”
楊衛钊難得安靜的坐在椅上,以往喜歡的飯菜也不見他碰了。
飯桌上方才還歡喜的氣氛忽然間悲傷起來。
蔚姝抿了抿唇,沒有言語。
她從未見過外祖母,娘說外祖母跟随外祖父上陣殺敵,是一名令敵人畏懼的女将,後來外祖父在生舅舅那一日,正巧是敵軍攻打之時,外祖母心中牽挂外祖父,又在那種艱難的環境下生産,最終難産而死。
外祖母死的那一年,娘好像也才十一歲。
後來,是外祖父一手将娘與舅舅拉扯大。
從楊家出來,楊衛钊親手扶着姐姐與外甥女坐上馬車,楊岳武站在府外,對楊秀怡道:“那蔚昌禾若是敢欺負你,你盡管告訴爹,爹宰了他。”
楊衛钊附和道:“對,他若是敢欺負姐姐,我第一個不放過他!”
楊秀怡笑道:“爹,衛钊,你們就放心吧,昌禾待我甚好,他今日忙于朝政之事,有些脫不開身,明日親自來拜見您。”
馬車駛離楊府,繞過幾條街便回到了尚書府。
蔚姝與楊氏剛走入長廊,便碰見迎面而來的蔚昌禾,跟在他身後的是禮部尚書鄭文兵與兵部尚書的劉啓學。
蔚昌禾看見她們母女,眉目裏露出笑意:“夫人,寧寧。”
楊秀怡問:“你忙完了嗎?”
蔚昌禾道:“剛忙完。”
言罷,他請管家将兩位大人妥善安排送回府中,笑看着蔚姝:“寧寧,今日見了你外祖父與舅舅可開心吶?”
蔚姝走上前挽着蔚昌禾的手臂:“寧寧當然開心了。”
楊秀怡笑了笑:“寧寧,天色不早了,你該回去歇息了,明日還要去宮中為太子伴讀呢。”
蔚姝:……
雖說溫九辭答應她可以給她放十天假,可還是不放過她,非得讓她入宮陪着他,那這假期還有何用?
蔚姝心中哀嘆,轉身朝緋月閣走去。
楊秀怡望着蔚姝走遠的背影,收回目光,擡頭看蔚昌禾時,見他望着緋月閣的方向出神,她輕輕碰了碰夫君的手臂:“昌禾,你在想什麽?”
蔚昌禾收回視線,牽起楊秀怡的手,搖了搖頭:“只是感嘆女兒長大了。”
楊秀怡不禁笑出聲:“寧寧天天在我們眼底下,你怎麽這會兒有此感觸了。”
蔚昌禾笑笑,未在言語。
楊秀怡總覺得自家夫君好像有什麽心事,但他不說,她也不好問。
回到青監閣,楊秀怡在董婆婆的侍候下沐浴更衣,她躺在榻上,看向走過來的蔚昌禾,終是問出心裏所想:“昌禾,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
蔚昌禾掀被子的手頓了一下,笑問:“果真是什麽也瞞不過你的眼睛。”
見他承認,楊秀怡接着問:“你在想什麽事?說于我聽,或許我也能幫到你。”
蔚昌禾躺到榻上,伸手攬過楊秀怡,轉頭看向窗牖的方向,清淩淩的月光灑在窗棂格子上,散着夜裏的涼氣。
許久,他問了一句:“秀怡,你還記得我之前對你說過我娘與我爹的事嗎?”
楊秀怡道:“記得,我一直讓你派人去将他們二老接過來,你總說他們在老地方待慣了,不願意過來。”
蔚昌禾閉上眼,眼角落淚:“今日老家來信,說他們二老趕集時,在路上遇到山匪,雙雙都沒了。”
說着便哭起來了。
楊秀怡聞言,坐起身拿着秀娟為蔚昌禾擦淚,一直安慰他,雖說她從未見過蔚家二老,但聽聞噩耗,仍舊心中傷痛。
蔚昌禾忽然起身抱住楊秀怡,聲淚俱下:“秀怡,從今往後,我就只有你和寧寧了,只有你們了……”
楊秀怡心疼的拍着他的背,輕聲道:“不如我們明日回你們老家一趟吧,給二老好好安葬。”
“不了。”
蔚昌禾睜開眼,眼裏恍惚冷靜:“從老家到長安城要十天路程,信今日才送到,可見街坊鄰居都已經将他們二老安葬了,我今日給送信之人一些銀兩,讓他帶回去送給街坊鄰裏,感謝他們安葬二老之恩,那個老家,我也不想再回去了。”
楊秀怡聞言,沉默了幾許,方道:“好。”
“秀怡。”
蔚昌禾抱緊楊秀怡:“我蔚昌禾此生定不負你。”
楊秀怡笑道:“我知道,這話你不是天天說嗎。”
這幾個月蔚姝日日待在東宮,連季宴書一面都沒見着,倒是從舅舅那裏得知季宴書的近況,聽說他考科舉了,最後一場考試要等到秋闱。
這日。
東宮的潘史來到尚書府,傳殿下的話,今日她不必入宮了,蔚姝可謂是喜極而泣,她用過午膳,悠哉的躺在軟椅上,望着花藤架上垂下來的花枝漸漸出神,到最後何時睡過去也不知。
夏日炎熱,雲芝為蔚姝輕輕扇風。
蔚姝躺在軟椅上睡的香甜,不知不覺間,後院走來一道身影。
那人身姿颀長挺拔,木簪束發,身上穿着的是尚書府侍衛的黑色衣裳,容顏朦胧模糊看不清楚,他朝蔚姝走來,撩袍蹲在她腳邊,脫下她的鞋襪,将她的玉足掌在手心。
“癢……”
蔚姝縮了縮腳,坐起身看向蹲在她腳邊仍舊比她高一頭的男人,朦胧在他臉上的雲霧逐漸散開,露出了一張熟悉的容顏。
——溫九辭。
蔚姝秀眉颦蹙,知道他是太子殿下溫九辭,可在她的另一個意識裏,卻覺得他不是東宮之主,只是她後院的一個小侍衛。
她喃喃開口:“溫九。”
“寧寧再叫一聲。”
耳邊傳來灼燙的氣息,直入耳廓。
蔚姝猛地驚醒,瞬間睜開杏眸,看向近在咫尺的溫九辭,臉還是那張臉,可發飾與衣着都變了,原本穿着黑色侍衛服的溫九變成了身着蒼藍色衣袍的太子殿下溫九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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