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 15 章

“你不是說自己無罪，不肯認罪嗎。”

離霍天指尖一彈，一簇三昧真火飛入劍爐，霎時間爐火大作，熱浪沖天。

他又一揮袖，一道法陣将那股灼熱擋在了外頭，陣陣涼意襲來，“小師侄，喝茶吧。”

雲漫看着這熟悉的一幕，恍惚間，以為自己回到了從前那段單純快樂的日子。

她喜歡跑到流焰峰來尋小師叔，讓他給自己烹茶，看他煉劍，與他說話。

那時候，小師叔的性子也與後來不同，總是眉眼帶着飛揚的笑，活潑跳脫，腦子轉的快，壞主意也多，時常帶着她去三師叔院子裏的那株桃花樹下偷酒喝，去六師叔的靈草院子裏偷靈草賣給丹修，去七師叔的靈獸院子裏偷扒靈鳥的鳥毛做成七彩的扇子……

可到了後來，他煉劍一次次的失敗，就一次次地變得沉默少言。

直至如今，譬如面前爐子裏的火有多熱，他的性情就有多冷。

雲漫捧起了茶，飲了一小口。

和以前一樣的味道，只是，再也無法擁有從前那般簡單快樂的心境了。

“小師侄，與我說說話吧，怎麽今日這般沉默了？”離霍天忽然說道。

雲漫聞言，捏着陶瓷杯的手倏然一緊。

她想起來以前每次小師叔回來，她都會像個煩人的小麻雀叽叽喳喳，将自己在他離開這段時間裏所經歷的事情，無論大小，不管有多瑣碎，都與他一件件地說出來。

也不管他有沒有回應，總之，她就是要跟小師叔說。

那個時候她一廂情願地以為，他們的關系就是這樣的好，就算她真的很煩人，小師叔也不能嫌她煩，因為她是喜歡小師叔，才會願意跟他說這麽多呢。

Advertisement

可現在……

雲漫低頭，看着自己滿身的傷痕，唇角一抹難以言說的笑：“我所經歷的，小師叔不是都已經知道了？還想要聽我再說些什麽？”

“什麽都好。”離霍天眸中并無一絲期待或是懷念，說出口的話語也毫無溫度，“只要是你說的，我都想聽，就想，以前那樣。”

“好，既然小師叔想聽，那我便說一說。”雲漫咳了一聲，喉頭一股腥甜湧出。

她取出乾坤袋，想要拿幾顆療傷的丹藥服下。

然而，身上卻一絲靈力都無，打不開這乾坤袋了。

離霍天見此，拿出一瓶丹藥放在雲漫面前，神情淡淡地道：“服下吧。”

“多謝小師叔。”雲漫服下丹藥，身上的傷勢很快便減輕了許多。

而後她沉默了片刻，思忖着該從哪裏開始說起。

雲漫從來都不會對小師叔隐瞞什麽。

于是，她就像以前那樣，開始從一百年前，小師叔離開宗門之日說起。

事無巨細，一一道出。

哪怕是她路上救了一只螞蟻，都會說上了兩句，在哪裏碰上了，如何救的，細節的很。

離霍天聽着，疏淡的神情漸漸變得柔和。

待故事講完，天色也黑透了。

今夜沒有月亮，遠方的天邊綴着幾顆星子，不時閃爍着。

雲漫停了下來，看他一眼，而後目光落在了靈華峰的方向，神情黯淡下來。

不知師尊何時才會出關。

也不知，她是否還能等到見他最後一面。

雲漫對自己做出的選擇，毫不後悔，對于未來将要承受的後果，不論是什麽，她都做足了準備。

可心中唯一放不下，覺得對不起的，就是師尊。

師尊修無情道，待人處事皆是冷心冷性，哪怕對待自己的弟子，也少有笑容。

是以，雲漫從來沒有想到，師尊待她會如此盡心。

而待此番事了，很有可能她不會再有什麽來世，所以也報答不了師尊的恩情。

此時，離霍天見她不說話，循着她的目光看下去，似乎窺見她的心情。

于是便道：“你不必難過，你所說的這些，那些人不信，我卻是信的，如今你要做的，便是養好身子，等待你師尊出關，至于你的仇，待我煉成了這把劍，我會一一為你報了。”

雲漫聞言，不由看向了他。

小師叔神情中難得地帶上了一絲凝重，可見他這番話，是認真的。

“那，我就多謝小師叔了。”

雲漫便在這流焰峰住下了。

她的傷勢很重，但這也不是靈丹妙藥解決不了的。

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她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就都好得差不多了。

離霍天要煉劍，便需要到各處采購煉劍需要的材料，每次都會将她帶在身邊。

各峰弟子見她根本沒有受到什麽懲罰，也并不是如離霍天先前說的那樣贖罪，反而過得很是逍遙自在似的，不禁都是議論紛紛，頗有微詞。

然而這些話傳入離霍天的耳中，也并不能令他有任何的改變。

他依舊帶着雲漫出入各處。

直到有一日，他忽然對雲漫說：“我所需的材料都已收集完畢，接下來，要閉關煉劍，你就安心待在這裏，無事不要外出，這裏也有陣法，他人進不了，亦無法傷你。”

而後，便進了劍爐閉關。

對此，雲漫早就習慣了。

從前他也是這樣。

她如往常那般，無所事事地待在流焰峰，每日所做，不過吃飯，睡覺，等離霍天出關。

只是到底還是會有人盯着她，在發現離霍天前去閉關，便妄想偷偷潛入流焰峰懲治她，最起碼也要她吃一點苦頭，然而卻都被陣法攔住，無可奈何之下，就只能跑到各處長老那裏告狀。

沈孤芳身為雲漫的大師姐，自然也有不少人去找她。

可她又能有什麽法子呢？

只能等着師尊出關，讓師尊處置雲漫。

雲漫如今不在靈華峰了，沈孤芳便幹脆在這裏住下，每日守在師尊閉關的洞天密室外頭。

這一日，她盯着密室禁閉的石門，獨自待了好久。

正欲離開時，重華劍尊的聲音忽然從裏面傳了出來：“誰在外面？”

“師尊，是我！”沈孤芳一臉的驚喜，忙轉過身來。

“是你？雲漫呢。”重華問道。

沈孤芳一聽師尊張口就問起了雲漫，臉上的笑意一點點褪去。

她原本想把雲漫的所作所為，全都告訴師尊，此刻卻忽然什麽都不想說了。

“小師叔回來了，師妹這些天都待在流焰峰陪小師叔說話。”沈孤芳選擇隐瞞。

“原來如此。”重華對她的話，并沒有懷疑什麽，只道，“為師快要飛升了，這期間不會再出關，你同雲漫和你的兩個師弟交代一下，叫他們好好修煉。”

“是，師尊，弟子一定會轉告他們的。”沈孤芳聽着，頓時慶幸方才自己沒有說出實情。

最後，重華劍尊只淡淡嗯了一聲，便又繼續閉關去了。

沈孤芳喜憂參半。

心中既是為師尊感到高興，又想都日後無法再見到師尊，而有一些憂傷愁緒。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絕對不會再讓雲漫，幹擾到師尊的飛升大計！

沈孤芳看一眼洞天密室緊閉的石門，而後，便離開了。

只不過她并不是遵循師尊的囑咐，前去通知師門另外三個弟子師尊即将飛升的消息，而是禦劍離開長生宗，來到了辰鳳閣。

待一番長談之後，沈孤芳回到宗門。

之後，一道密令便到了君墨手上。

這時候，君墨正陪在白夢仙身旁，她由離霍天出手，植入了新的靈根之後，卻融合得不太好，時不時地會出現排斥的反應，為此又受了內傷。

一見到密令，白夢仙便不由蒼白着一張嬌美的臉，關切地問道：“師兄，可是辰鳳閣發生了什麽事嗎？”

君墨并不避諱她，當着她的面，将命令打開。

然而一看其中的內容，便頓時有些後悔叫她看見了。

“什麽？辰鳳閣竟然要……要正式剝奪雲漫師姐的帝女身份，并且，還要廢掉師兄和她的婚約……

“辰鳳閣選了我做帝女？要我同你結為道侶？這，這是為什麽啊？”

白夢仙一臉的茫然不懂，又似乎很是不忍，“可是這樣的話，雲漫師姐該怎麽辦呀？她已經失去了這麽多了……”

“或許，這是因為你得到了受祖鳳帝血滋養的元靈，這些日子，你的身體一直出現與靈根排斥的反應，正是因為你的血脈正在被這一滴元靈改造，融入祖鳳帝血，如此，你也有了資格當辰鳳閣的帝女了。”

君墨解釋道，心情卻是複雜的，看起來并不為此而感到高興。

白夢仙見此，眸中閃過一抹不甘。

她抱住君墨的手臂，道：“師兄，雖然前些日子，因我被毀掉了靈根，一時想不開要尋死，你為了安慰我，答應以後會娶我，但我知道，你心裏的人不是我，我當時也是太自私了，只想到了自己，卻沒有想到，你和雲漫師姐才是一對。

“沒事的師兄，你那時說的話，雖然對我而言，也是極為重要的承諾，我也真的很想嫁給你，可是我不會強迫你。

“我這就去辰鳳閣，找他們說清楚，跟他們說，不會做這個帝女，也不會跟你成親……”

說着，她就作勢要禦劍離開。

然而卻被君墨拉住。

君墨臉上一抹苦笑：“師妹，你不了解辰鳳閣，除非我脫離了家族，否則，一輩子就只能娶指定之人為妻，更何況，我一向言而有信，既然答應了要娶你，便不會食言。

“只是，這個消息，我卻是必須要親自見雲漫一面，與她說清楚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