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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榜嘎縮着脖子抱着手,小聲道:“主子娘娘打發人來問了,在抱廈底下候着哪。”
“主子娘娘?”甘松拎着茶吊子,一臉懵然地轉過頭來,“哪位主子娘娘?”
“噓噓噓——”榜嘎登時炸了廟,一個箭步沖上來,捂住她的嘴,“你這小嘎嘣兒的,仔細嘴裏,不要命了不成?”
甘松嗫嗫息了聲,和榜嘎倆人你瞧瞧我,我瞅瞅你,眼神兒都跟會說話似的,來回倒了百八十句不能出口的碎嘴子。
今兒是十五,萬歲爺要上坤寧宮去,差人來催的自然是那位皇後主子了。
要說這宮裏真是亂翻了天了,帝後大婚剛沒幾日,宮裏就冊封了皇貴妃。
別說開國至今斷沒有哪位皇後受過這種委屈,即便再往前倒個一兩千年,也稱得上是曠古奇聞了。
對當今皇後來說,這簡直就是照臉上呼一巴掌,連帶着整個奇赫裏氏都擡不起頭來。
冊皇貴妃這事兒倒是跟皇後沒什麽牽扯,都是祁公爺給挖的坑,早年在六阿哥跟前那麽橫,現在皇帝掃清障礙站穩腳跟了,習慣了殺伐決斷的成年帝王再回想起當年被牽着鼻子走的倒竈經歷,能不窩一心窩子火麽!
要不是為了向那些老臣表一表“既往不咎”的心,連這皇後之位能不能落到祁家都懸。
皇貴妃娘家算是被當今萬歲爺一手扶植起來的新貴,阿瑪哥子都争氣,真要比一比二位主子的前程,皇貴妃算起來還要光明一截兒哪。
不過甘松這回問得也不妥帖,正宮皇後還大好着哪,皇貴妃這副後怎麽稱呼成了大難題,幸好皇上開了金口,僅有的幾回提到皇貴妃都以“貴妃”稱呼,萬歲爺都這麽說了,底下人當然是照着喊,這不,主子娘娘和貴主兒就這麽的分清楚了。
蘇德順抱着拂塵進來,聽了個正着,抽着眉毛啐道:“見天兒的嚼大舌根子,皮癢了不成?不怕站枷號、上墩鎖?”
甘松唬得話也說不出來,榜嘎連忙捧了茶吹上來,谄笑道:“蘇爺爺,您老辛勞,吃口茶順順氣兒。”
蘇德順接過茶,沒說話,眼皮子一撩警告意味濃厚,激得甘松又是一顫。
甘松這丫頭心眼子實,有什麽說什麽,說不出口的就全在臉上兜着,這才被太後千挑萬選送到禦前來。不存私心挺好,但若是因這張嘴得罪什麽人,那就得不償失了。
何況現在正是風口浪尖的時候,決計不能讓人說是禦前的人落下了話柄。
天幕拉扯着黑了大半,皇帝的肩輿才不疾不徐地往坤寧宮去了。
這個點兒了,祁果新幾乎以為皇帝不會來了,她在北炕上支胳膊半躺着,昏昏欲睡。
“皇後主子!皇後主子!”薛富榮十萬火急通知了茵陳,茵陳十萬火急肩負起了叫祁果新起床的任務。
祁果新半夢半醒,聽着丫頭話音這麽急,迷糊着咕囔了一句,“福晉來了?”
茵陳急得恨不得直接上手,一上火也顧不得嘴上尊不尊了,疊聲催促道:“您可快些起罷!萬歲爺銮輿往坤寧宮來啦!”
誰?
什麽宮?
祁果新陡然睜眼,神智一瞬間回籠,一翻身下了炕,“快快快,拿篦子來。什麽時候的事兒?”
宮女們早擡着十八般武器排了一溜,聽茵陳擊掌音魚貫而入。
茵陳接過篦子,時間太緊迫,要拆頭發都無從下手,無奈之下只好實話實說,“有一程子了,這會子怕是要到了。”
祁果新呆呆地啊了一聲,要壞醋了,大勢已去,頹喪地歪頭扶了扶頭上的金縷空扁方,想起剛才吃了東西沒補唇妝,雙手撚起絲綿胭脂卷一卷,往嘴唇上裹了裹,沒敢往鏡子裏照,“就這樣罷,哈哈。”
語氣太過喪氣,話語中充滿了放棄抵抗的絕望。
茵陳假裝拾掇妝臺上的東西,都不敢答她。
祁果新心中默念不能跑不能急,端着往外慢慢走,等她款款搖到到廊庑底下,皇上也已經到了。
儀容不端面聖是大忌,祁果新壓根兒不敢擡眼瞧皇上,強笑着假科裏上前客套客套,蹲身打個萬福,脫口問道:“萬歲爺今兒怎麽有空過來了?”
問完簡直想往自己腦袋上糊一巴掌,不然呢?逢十五的日子,皇帝能不過坤寧宮?
好在皇帝似乎存着心事,對這奇異的開場白沒往心裏去,随意一瞧她,腳下步子沒停,随口接了句,“皇後用過膳了?”邊說邊往臺階上去了。
祁果新忙往皇帝身後跟了上去,“還沒,擎等着萬歲爺來呢。”
晚膳的時辰早過了,皇上歇得遲,常常在這個點兒加一餐,祁果新早早備好了飯食,不餓也要裝餓了。
看着底下烏啦啦跪了一片的人,祁果新由衷覺得還是當皇後好,和皇帝是正頭夫妻,見了面能有商有量拉拉家常,只要皇上明面兒上沒有要動祁公爺的意思,她就不用動辄下跪。
就算單單是為了永保膝蓋,她也得加把勁兒,把這後位好好護着,甭叫蘇塔喇氏家的皇貴妃越過頭去。
不說旁的,皇帝對皇後的态度定然也是不同尋常的,她沒來得及拾掇自己,皇帝剛才瞧見了,不也什麽都沒說嘛。
皇後不愧是皇後,連皇帝對她的容忍度都很高。
祁果新偷偷笑了笑,落後皇帝半步。廊檐下畫琺琅寶蓋葫蘆燈透出了溫潤的光,祁果新借着斜斜的光偷偷打量他,皇上個頭生得真高啊,挺拔颀峻的身量,寬肩撐起了那黑狐皮端罩,讓端罩下擺呈了一圈圓滿的弧度。
進了東暖閣,祁果新本說擺個席面,皇帝說就倆人,不必麻煩了,點心碼了三張小圓桌,皇後不興伺候用膳,倆人肩挨肩地坐下來,不知情的人看着好像很親密似的,實際要是不算多年前那驚鴻一瞥,正日子見了一回,朝見禮見了一回,祭太廟見了一回,統共算下來,這也就第四回見。
第四回見面的人,橫豎起膩不起來,就跟應付差事一樣,客客氣氣的,中間隔了八十條筒子河。
萬幸皇家講究食不言,不必費心找話題,趁着動筷子,各有所思。
光影在側臉上照出流暢的線條,祁果新默不作聲地将皇帝和當年的那道剪影來回比對着,成熟了,五官更硬朗了,莫名多了幾分滄桑,更平添了幾分那時沒有的威儀。
祁果新換了個姿勢,手肘撐在黃花梨案幾上,借着光暗地裏細細端量皇帝,眉骨挺拔而舒展,一雙招子黑白分明,黑眸黯深,眼白清透,老練和世故在一對明亮中忽隐忽現,高高的通官鼻梁峻峭挺直,稍稍抿起的嘴唇線分明。這些年他變了很多,不變的是一副好相貌,不然當初也不會一眼就抓住她的心。
祁果新越看越滿意。
皇帝剛才心裏揣着政務,這會兒進了幾口吃食,才緩慢松下心來,有點心思側眼打量她,兩把頭绾得松松散散,妝容素淨得等同于沒有,只有那一點唇突兀的豔麗着,明知道他今日要過坤寧宮來,這副家常打扮是幾分意思?
再細細端量了長相,兩道親切過了度的柳葉眉,大而無神的圓杏眼,臉頰飽滿的弧線顯得人稚氣十足,哪裏半分有母儀天下的樣子。
皇帝記得有一年上熱河避暑,三哥喝大發了撒酒瘋,連誇承順公府的小姐盤靓條兒順、舉止得宜,話裏話外是恨不得對天起誓回京就要上門提親,誰知和嘉皇貴妃,也就是先帝爺那時候的貴妃,把嫡福晉之位留給了自家侄女,要不是和嘉皇貴妃留那一手,皇後也就不是他的皇後了。
這種在記憶中連水花都沒翻起來的芝麻綠豆小事兒,皇帝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倒窖就想起來了。
只覺得就她這樣的,絕對當不上三哥說的“舉止得宜”四個字。
祁果新撚了一塊翠玉豆糕,正要往嘴裏送,恍惚中察覺到一道冷冰冰的視線懸在腦後,成年帝王睥睨天下的威嚴不容小觑,祁果新不自覺打了個寒顫,渾身悚栗栗的,瞪大了眼睛看看案上空蕩蕩的琺琅彩碟,恍然大悟,回身觑了觑皇帝,手指小心翼翼地往那頭遞了遞,怯怯地問:“萬歲爺,要不,這塊給您留着?”
她竟然還沒意識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過錯,滿心都想着吃!
皇帝一口氣險些要背過去,涼聲道:“是額爾赫教你這樣的?”
在旗的爺們兒稱名不稱姓,額爾赫是祁公爺的名諱,皇帝冷不丁沉下臉提她阿瑪,祁果新腦子轉不過來,木愣愣地照實答了,“回萬歲爺,是奴才自個兒要這麽做的。”
老實巴交地答完了,祁果新發現,皇帝好像生氣了。
為什麽呢?就為着這最後一口翠玉豆糕?祁果新簡直不可思議,堂堂一國之君,竟能雞賊成這樣?
不行,她這鳳位還沒坐熱乎,別說是為了一塊翠玉豆糕,就是換了真翠玉也不值當。祁果新一臉媚笑将攏起的指尖湊了上去,“奴才鬥膽,孝敬萬歲爺。”
大不敬!實在是大不敬!
皇帝想起來,剛才進門的時候,她也就随随便便蹲了個福,嘴上連句恭請聖安都沒提。
皇帝突然想透徹了。
是了,公府上出來的嫡小姐,要說不懂規矩成這樣,那決不能夠。
她這接二連三的,絕對是故意的。
因為皇貴妃享了金寶,她心裏熬滔,下勁兒摔咧子給他看?
皇帝一瞬間甚至起了殺念,早年額爾赫手上的那一旗兵馬是助了他不少力,但那不代表他能任額爾赫拿捏,這下連閨女都敢對他甩臉子了,這還得了?真拿自己當國丈爺了?要反了不成!
想歸想,殺是不能夠的,當初為了坐穩那把髹金龍椅造了不少殺孽,後來為了安撫這幫老臣費了不少心思,現在動額爾赫,頭先費的功夫等同于前功盡棄。
何況皇後是國母,國母無大過,不能動搖國之根本。
皇帝沒接那口豆糕,冷眼睨了祁果新一道,祁果新還沒咂摸出那道眼神裏的含義,皇帝已經起身了。
祁果新無措地看着皇帝叫人進來收拾,手還停在半空,不尴不尬的舉着那一塊翠玉豆糕,吃也不是,扔也不是。
伴君如伴虎,老話說得果然沒錯處,為着一口吃的就這麽陰晴不定喜怒無常,誰能伺候得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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