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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皇帝嗅到空氣中飄蕩着一股若有似無的淡淡血腥味。
皇帝對血的氣味格外敏銳。
皇帝尚七歲時,曾跟着先帝爺一道南巡,在一個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地界兒撞上蓮藕教行刺,皇帝的車鸾不知怎的跟大部散了,身邊只有幾個侍衛和奶媽子。尚年幼的小皇帝躲在已經斷氣的看媽懷裏,眼睜睜瞧着侍衛、奶媽子一個個倒地,刀光迸濺,血流成河。
小皇帝微服出行穿得樸實,蓮藕教不知道他的身份是六阿哥,但看陣仗也知道是個貴族公子哥兒,打算留着他跟先帝爺談條件。
小皇帝看上去吓壞了,芯兒裏也确實是吓壞了,嗚嗚咽咽真真假假的哭。蓮藕教教衆對這才齊腰高的半大小子沒防備心,大部分人都去跟先帝爺的侍衛比劃刀槍了,只留倆人下來看守小皇帝。
小皇帝趁人不防備,抽了柄倒地侍衛的刀就沒頭沒腦往那倆人身上瞎刺,得虧是從小打布庫,比旁的小兒來得靈巧矯健些,又正趕上那倆人一個睡覺一個撒尿,小皇帝殺紅了眼,被找來的侍衛制住時才回過神來,發現已經把那倆□□教衆戳成了篩子。
先帝爺誇他,說他不愧是大宣漢子,沒給老祖宗丢臉,長大後一定是滿洲第一巴圖魯。
在皇阿瑪跟前沒掉淚,小皇帝那時候才七歲啊,侍衛奶媽子死不瞑目的樣子就在眼前,只能回去偷偷一個人躲被窩裏哭。
甚至到現在,皇帝閉上眼,似乎都能聞到那股令人作嘔的撲鼻血腥味。
暖閣裏只留了屋角一盞四方燈,一燈如豆,光線昏昏暗暗的,燈罩旁立着一個雕了金錢鼠的寶袋香爐,香味掩不住血氣,一縷青煙飄飄搖搖的打着旋兒,就跟一口接上不來的氣兒一樣,時斷時續。
皇後是不是不大好了?
這個想法抽不冷的從皇帝腦海中竄出來,揪得他心一緊,皇帝大步走到床邊,“皇後?皇後!”
皇後很痛苦,臉上皺成一團,額角的青筋在白皙的皮膚下若隐若現。
皇帝掀開被子,循着血腥氣找過去,看見她身下的褥子上浸出了一朵殷紅的花兒。
轟一聲巨響,皇帝的心猛地一沉。
腦子裏轉得飛快,皇帝一瞬間想了很多。
必須先不露風聲,把祁家人接進宮裏軟禁起來,該派誰去接管祁公爺手下的那一旗兵馬,控制住全局了再往外發喪。
沉着冷靜地考慮完了該考慮的部分,皇帝突然想起來了,他的皇後興許是喜歡他的。
皇後每日得是多麽歡欣地去養心殿看望他,而他次次都對皇後橫眉冷對,而如今皇後竟……早知皇後的大限來得這般快,他一定會待她更溫存些。
一絲自責和一分愧疚攀上了皇帝的心。
祁果新下腹疼痛,睡得迷迷糊糊的做了一個夢,夢裏的場景從坤寧宮變成了冰窟窿,四周圍涼飕飕的,一陣一陣的冷氣順着床榻往裏鑽。祁果新睜開眼,瞧見皇帝木雕似的杵在北炕邊兒上,面色青白,一只手高高舉起被子一角。
面面相觑。
火舌躍動,震撼驚訝和尴尬的情緒完美融合,在四只眼睛中間輕柔又沉重地來回飄蕩。
“萬歲爺,您這是在做什麽哪?”祁果新盡量使自個兒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些,不将她覺得皇帝似乎腦子有疾的态度透露一分一毫。
皇帝抹不丢地的情緒只短暫存在了一瞬,很快被欷歔覆蓋,皇帝垂着眼簾,想到皇後才進宮沒幾日,這便走到人生的末末了兒,很是難過,“皇後,你有什麽話就現在說罷,朕都能應你。”
祁果新手捂住下腹,舔舔嘴唇,“什麽話都成?您保證不生氣?”
她惹皇帝龍顏不悅的次數,多得一只手都數不過來,可見皇帝是個心眼子多麽小的人,得問清楚得了允諾才好。
都什麽時候了,皇帝想,他怎麽可能還同皇後置氣,看來他在皇後心目中的印象是真心不大好,皇帝苦澀地抿一抿唇,“朕不惱,你說罷。”
祁果新這下放心了,爽快地指一指皇帝的龍爪,“萬歲爺,您能把被角給奴才放下來嗎?奴才冷。”
皇帝這才發現他一直提溜着被角,且還目光直勾勾地往皇後被窩裏鑽。
動作凝固了片刻,皇帝清了清嗓子,平緩地把手背回身後。
被子垂直掉下,惹來一陣風,祁果新察覺到身下的濕潤,咬着下唇含混不清地叫了聲萬歲爺,掙紮半晌,才懇求道:“您行行好,上外間把茵陳給叫進來,您就說……就說髒了被褥,茵陳能明白。”
皇後能說會道的,看來問題不大,可褥子上那一灘子明晃晃的血跡到底是什麽一回事,皇帝憋了又憋,還是沒想明白,“皇後,你哪裏受了傷?”
祁果新愣住了,皇帝竟是不知道這個?
屋裏炭火盆攏得太多,空氣燥熱,祁果新又一直悶在被子裏,滿面通紅,用只有倆人能聽見的聲響嗫嚅,“是月信。”
外頭像皇帝這個年紀的公子哥兒,府上甭說置好幾房姨奶奶了,碰上成親早的人家,孩子都滿地撒歡兒了,不會不懂女人的那幾天小日子。
可皇帝不知道啊,親額涅走得早,太後再親也有個度,一手養大皇帝的精奇和看媽都在那場意外中去了,後來伺候他的人哪敢拿女人的避忌事兒污了他耳朵。皇帝只隐隐約約知道個大概,他以為女人月信就跟撒尿一樣,能憋着,一股腦兒的就完事了。
原來是綿綿不絕的,而且還會洋洋灑灑一床鋪。
皇帝很是長了一回見識。
茵陳帶着一衆宮女子進來伺候了,這是挺私密的一件事兒,皇帝不便在場,他通情達理的跟祁果新說:“皇後歇着罷,朕還有折子要看,明日再來瞧你。”
祁果新很羞愧,覺得沒臉見皇帝了,縮在被窩裏不冒頭,聲兒悶悶的恭送皇帝走。
出了坤寧宮,皇帝負手踏着白月,一步一頓地在夾道裏慢慢走。
從前皇帝以為皇後是故意跟宮裏說了個錯誤的日子,因為她甘願冒着從此被厭棄的風險也不想和他大婚當夜圓房,現在看來不是的,皇後喜歡他,大婚那日是真因為皇後月事不準。
皇帝聽說女人都是一個月一回,皇後居然一個月兩回,看來是婦人科裏不太好,不知會不會于子嗣有損,事關嫡皇子,此事大意不得,得找太醫請個脈好生調養調養,實在不成上民間尋一尋婦人科聖手……
老話說吃什麽補什麽,皇帝回又日新接着琢磨了半宿,叫來蘇德順,命鹿苑割一碗新鮮鹿血賞祁果新。
蘇德順跪在地上一個頭兩個大,思來想去,勸皇帝說:“鹿血是專老爺們兒飲的,皇後主子是女人,受不得這大補。”
皇帝依舊很遲疑。
蘇德順一壁打算給皇帝重新找幾回教習女官,一壁接着苦口婆心的找理由勸着,“皇後主子虧了身子,就跟月盈月虧的理兒一樣,眼下怕是虛不受補。”
皇帝想起祁果新方才紅得明顯不正常的雙頰,好賴是被勸住了。
坤寧宮裏,祁果新盯着宮人抱着髒被褥退出去,然後痛苦地抱着被子在床上打滾,疼也是疼的,羞也是羞的,她臉埋在枕頭裏跟茵陳悶聲說:“我沒臉活了。”
茵陳倒是覺得沒什麽,“萬歲爺跟您是親夫妻,不礙的。您瞧瞧,才剛萬歲爺對您不是挺和藹的嗎?”
祁果新結束了猛烈翻滾,一動不動地趴着,恹恹道:“別跟我說話了,讓我睡死過去算了。”
祁果新當然沒能成功睡死,當第二日的第一縷朝曦灑向大地時,她已經能下床活泛亂跳了。
上慈寧宮向太後請了安,照例踩着進膳的時辰邁進養心殿,向皇帝磕頭認錯已是輕車熟路,祁果新對着皇帝長拜下去,“萬歲爺,奴才昨兒禦前失儀,奴才來向您認罪來了。”
“皇後身子……”皇帝的視線逐漸落下,釘在某處奇怪的位置上,有話說不出口,頓了頓,移回眼前的折子上,“是大好了?”
難道他的知識又錯了?不是說要持續個五天、七天的?
祁果新趕忙把打過一夜的腹稿往外倒,“承蒙萬歲爺惦記,皆是因萬歲爺昨兒夜裏上坤寧宮瞧了奴才,萬歲爺乃真龍……”
皇帝覺得現在跟視朝時面對滿朝面具沒什麽兩樣,乏力地長出一口氣,擺擺手,“成了成了。皇後,連你也要用那些話來糊弄朕。”
怎麽說得帝後像夫妻感情有多深厚似的……祁果新悻悻笑了笑,“謝萬歲爺記挂,奴才已是大好了。”
皇帝不再言語,食指節兒敲一敲案幾,侍膳太監魚貫而入,像往常一般擺了幾張圓膳桌。
“皇後坐下一道用罷。”皇帝下了命令。
祁果新謝過恩,別別扭扭地坐下,她總覺得今兒有哪處不一樣了,有種明知陷阱就在身邊,還傻乎乎往裏蹦的感覺。
沒等她捋清思路,進膳牌的敬事房小太監七河又頂着銀盤來了。
祁果新心中暗自哀嘆一聲,只歇了一天,又要操起老本行,繼續惹皇帝不快了。
仔細一瞧銀盤裏,一個紅的,一片綠的。
上回皇貴妃不還是綠簽子麽!這回是不是給敬事房塞了銀子,紅的紮眼,讓人給換成紅的了?
成罷,不論怎麽的,先把紅的偷了。
好在這一門手藝祁果新已是熟練工了,她笑眯眯地讓七河再往前來些。
七河埋着頭不敢看她,膝蓋蹭着往前挪了挪,銀盤就在帝後手邊了。
祁果新驚慌失措地驚呼一聲,手往前一揭,銀盤翻轉,膳牌天女散花。
祁果新駕輕就熟地把紅簽子藏進袖籠裏,轉頭對皇帝讪讪的笑,“萬歲爺,奴才上值房去催一催甘松上茶。”
“去罷。”分明是壓根兒不成理由的借口,皇帝聽了也只回了個淡淡的笑,語氣很是和緩。
此時皇帝好像心情奇佳,眉宇間都舒展開了,細碎的金光墜在他長而濃密的睫毛尖兒上,閃閃發亮。
皇帝的相貌生得極好,祁果新看得有些癡了,小臂觸到膳牌冰冰涼涼的觸感才回過神,匆忙往外間去了。
一條腿跨在門上時,祁果新突然發覺哪兒不對了——她掀了銀盤,七河竟然沒有跪下去連聲告饒。
膳牌子往出挪一挪,祁果新狐疑地低頭往袖子裏一探。
“禮親王”三個大字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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