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生苦(一)

生苦(一)

這第一處秘境便是在南海之上。

就算隔了百年,搖光卻還是十分順遂地找到了秘境的入口之處,這讓溫雲岫有些唏噓。若是換了她,別說是百年,只怕十年不來也都忘得一幹二淨了,也不知曉搖光這究竟是什麽記性,竟能将百年前的事情記得一清二楚。

溫雲岫看着眼前的結界有些茫然:“這結界是誰立下的,其中蘊含的靈力之高已是我生平罕見。”

“是她。”搖光語焉不詳地說了一句,“你不用擔心,這結界是防着其中的人出來,若是得了訣竅,想要進去還是很簡單的。”

溫雲岫只聽她這話音,便知曉眼前這靈力高強的結界乃是搖光師父的手筆,沉默了片刻後問道:“你先前曾說她防着你,如此的話,你該怎麽随着我進去呢?”

搖光愣了愣,并沒有正面回答溫雲岫的問題,而是直接點出了這結界的幾個關竅:“你來解決掉這幾個關竅,我便可進入了。”

溫雲岫沒察覺到搖光話語中偷換掉的概念,她畢竟對此結界一無所知,所以下意識地聽從了搖光的吩咐,擡手運起靈力按着搖光所說解決掉了結界之中的那幾個關竅。

搖光看着結界的改變,眼中有悲哀的情緒一閃而過,随着溫雲岫的動作,結界終于改變掉了一部分,搖光擡手牽起溫雲岫手腕的:“你跟在我後面……此地我也已經百年未曾來過,不知曉其中是何境況。”

溫雲岫被她這話一吓,懷着上刀山下油鍋的心情走入了結界,可入眼的卻是尋常的人世間。別說什麽鬼神,連妖氣都沒有。

溫雲岫看着山腳的村落,後知後覺地問道:“這裏是尊師造的須彌境嗎?你雖說此地險惡,可我卻并沒有察覺到什麽不對的地方啊……”

“這不是須彌境,也不是她造出來的地方。”搖光居高臨下地掃視了一圈四周的境況,“這是執念凝成的‘沉淵之地’,非人力所能造就。沉淵之地所蘊含的是最深沉的執念,唯有循着執念的源頭,才能破解掉沉淵之地。當年我随她游歷四海,尋着了這些沉淵之地,她曾帶我進入一觀。只是她嫌這幾處執念太深,不願花時間破解,故而只在入口處設了一處結界,将此地隔絕起來罷了。”

溫雲岫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麽好。

聽搖光的意思,那位明明是有破解沉淵之地的法子,只是因為嫌棄太浪費精力,所以就直接簡單粗暴地設了一結界便甩手不管了,委實是任性的可以。

“既然此處如此難以處置,那你可知曉我們該做什麽?”溫雲岫看着這地方只覺得無從下手,心中又想起旁的事情,連忙問道,“若我們十天半個月都破解不了一處沉淵之地,那該如何是好?如果不能在八荒諸國聯手來犯之前趕回去,那豈不是……”

“你不必憂慮這點,沉淵之地與尋常幻境不同,這裏的時間與外界并不對等,甚至此地一年,外界不過才一天。也正因此,外界數年,此地已經度過了不知多少時間,執念也就愈發深重。”搖光略微皺了皺眉,“師父當年不欲理會此事,故而也未曾向我詳細講述過沉淵之地該如何處置,只說過一句,化解沉淵之地重在‘順其自然’四字。”

溫雲岫當即便被“順其自然”四個字給砸懵了,又一想到從發現這結界至今外界已經過了百年,這結界之中就更不知道輪回了多久,執念又該深重到何等地步?

她本以為搖光是極靠譜的人,可真的到了這裏,竟幾乎算得上一問三不知,這讓她的臉都有些發白了,覺着前路一片黑暗。

搖光注意到這點,立即問道:“你怎麽了,是哪裏不舒服嗎?”

溫雲岫:“……不,我只是有些擔憂。而且,你為什麽看起來毫不擔心呢?”

雖然搖光平時神情一直都是那種淡淡的樣子,無論發生什麽都不會有太大變化,可今日這種事情,溫雲岫自覺已經焦慮的不行了,可搖光言談舉止間卻沒有絲毫憂慮的樣子。

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有着謎一樣的自信,還是絲毫不在乎息國的存亡。溫雲岫私心覺着好像是後一種的可能性大一些,這讓她愈發有些焦慮了。

“不是不擔心,而是擔心也沒有太大的用處。”搖光拍了拍她的肩,“她當初既然說要順其自然,我便順其自然就是,就算在這裏度過一年,外界也不過一天,你又何必太過擔憂?”

溫雲岫有些絕望地發現,搖光這個人大概天生不知道怎麽安慰人,經她這麽一說,自己已經焦慮到了極點了。

不過俗話說,物極必反,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焦慮得太過,等過了些時候,溫雲岫竟然覺着自己沒那麽焦躁了,反而陷入了一種“聽天由命”的狀态。

反正她也無能為力,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跟着搖光一起順其自然了。

因不知道這沉淵之地究竟還有什麽顧忌,再加上頭上頂着“順其自然”四字,溫雲岫與搖光索性放棄了使用靈力,而是如尋常人一般慢慢走下了山。

山腳處是一處小村莊,房屋破舊不堪,連人都看不到幾個,田地中有幾只瘦弱的雞、鴨,毛看起來頹敗的很,沒有半點生氣。

溫雲岫大略地看了一看,轉頭看着搖光道:“此地有些不大對啊,雖說山村之中不富裕,可也不至于到此境地。”

搖光沉默片刻:“我對這些事情不大通,聽你的就是。”

溫雲岫:“……”

她乍一聽還沒體會到搖光的意思,反應了片刻方才領悟了。

搖光自小便是養在溟塔之中,潛心修道不問俗事,大概是随着那位師父游歷之時才看了些風土人情,但對于俗世中大多數事情卻都還是不通的。

溫雲岫心道,這可真是高高在上、不問世事的大神官。

不過在感慨之餘,溫雲岫竟覺得有幾分心疼搖光。

她自小養在溫家,雖被長輩逼迫着學着不大喜歡的東西,但至少還能抽空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可搖光自小便被當成神官繼承人來培養,只怕都沒經歷過尋常孩子經歷的時期吧……

大約也只有在外游歷那些日子,才算沾染了些凡塵之事,也難怪她對那個師父念念不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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