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生苦（二）

生苦（二）

兩人在這破舊的小山村中轉了一圈，從頭到尾都沒能發現什麽錯處，溫雲岫原有的那幾分疑惑漸漸地也快要打消了。

她二人在這山村中算得上是格格不入，無論是衣着還是相貌在這樣的地方都算得上是紮眼，以至于這一路上都有村民暗地裏打量她們。

溫雲岫又将這裏看了一遭，仍舊是毫無所獲。

她并不喜歡那些村民偷偷地打量她的眼光，因為他們眼中并沒有淳樸的善意，反而有着一種讓她不舒服的意味。

搖光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不留痕跡地擋住了旁人窺探溫雲岫的眼神，低聲說道：“若此地沒什麽反常，我們就離開吧。”

溫雲岫搖了搖頭，雖然她并不能在此地發現什麽異常，可直覺卻讓她覺着此地非同一般。這沉淵之地将她二人帶到此處，總不會是一時興起毫無緣由吧？

“你曾說尊師帶你進入過這沉淵之地，只看了幾眼便斷言此地難以料理。”溫雲岫皺眉回憶着搖光先前所說的話，“我想着她必定是在這裏看出了什麽，所以才能下此斷言，你可還記得她說過旁的什麽話嗎？”

搖光篤定地搖了搖頭：“她所說的話我不會記錯的，其他的便都是不相幹的閑話了，對破解這沉淵之地并沒有什麽幫助……”

說到這裏，搖光突然頓了頓，她沉默片刻後又開了口：“我與她游歷了四海八荒，共計發現了四處沉淵之地。在回息國之前，她曾感慨，沉淵之地本是極難凝成的地界，怎麽會遇上這麽多難以料理的？為此，她蔔過一卦。”

溫雲岫有些急迫地插嘴道：“結果如何？”

“她看了卦象當即就變了臉色，囑咐我今後決不許再來這幾處沉淵之地。我對此百思不得其解，曾趁着她醉酒特意問過她緣由。”搖光閉了閉眼，像是在回憶什麽，“她并未詳細告知我事情原委，只說這四處沉淵之境對應着人生七苦，不是我能夠觸及的事情。”

溫雲岫眉尖微蹙：“佛曰，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這四處秘境如何能對應七苦？”

搖光低聲道：“她不肯說，我亦不知。”

溫雲岫沒了轍。

她算是看透了，搖光當年必定是個循規蹈矩尊師重道的好弟子。若有這麽個師父，她只怕早就抓狂地想要欺師滅祖了，哪還會像搖光這樣聽話呢？

兩人正猶豫間，不遠處的一處茅屋中有哭聲傳來，連帶着叫罵聲、尖叫聲，甚至東西的碰撞聲。原本平靜的山村霎時間被打破，就仿佛平靜的水面砸落了一塊巨石，水花四濺。

溫雲岫與搖光對視了一眼，向着那間茅屋走了過去。

不算大的茅屋中竟擠着四人，早已亂作一團，地上躺着一個大肚子的女人，她身下有血洇出，在土黃的地面上顯得無比刺眼。一個像是她丈夫的壯漢跪在地上攬着她，滿臉絕望。旁邊站着一對白發蒼蒼的老夫妻，一邊抹淚一邊不住地指責着兩人。

溫雲岫被這場面給驚到了，她在心中默念了幾句“順其自然”來抑制住自己想要幫忙的想法，可當她看到女人慘白的臉以及地上殷紅的血，她卻怎麽都忍不下去了。

“你們先別急着吵，快點去請大夫啊！”溫雲岫打斷了這一家人的鬧劇，指着地上那婦人道，“你先別昏過去，你的孩子或許還有的救。”

誰料這一家人竟沒一個動的，老婦人拿拐杖狠狠地戳了戳地面：“我們這樣的地方，哪裏會有大夫！若要尋大夫，還得去鎮子裏的醫館，這一來一去，就算有的救也沒什麽用處了。”

“就算沒得救，你媳婦已經成了這模樣，你就不怕她有什麽病嗎？”溫雲岫滿心無奈，她轉頭看着搖光，見搖光沒有阻止的意思，便直接走上前去蹲下來，拉過婦人的手為她診了診脈。

老婦人渾濁的眼中有亮光閃過，她顫顫巍巍地走到溫雲岫身旁：“姑娘，你會治病？”

“死馬當活馬醫。”溫雲岫對這老婦人實在沒有半分好感，連看都沒看她一眼，沒好氣地堵了她一句，“您還請後退幾步，別擋了亮光，我還得看看她的氣色。”

溫雲岫為婦人診了脈，擡手想去看她的眼瞳，卻被婦人反手抓了手腕：“仙子，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我不是什麽仙人，若能救，我自然會盡力而為。”溫雲岫掙脫婦人的手，略微擡起她的眼皮看了看，安慰她道，“你的運氣還算好，雖驚了胎，但也不是無藥可救。”

溫雲岫從乾坤袖中取出了一瓶藥，但在喂給婦人之前卻又有些猶豫，偏過頭去看着搖光問道：“我能救她嗎？”

搖光輕輕點了點頭：“若不救，豈不是讓你不安？”

溫雲岫無奈地笑了笑，覺着搖光這人看起來高冷，可實際上的确是善解人意的很，而且對自己的性格竟也十分了解。

她從瓶中取出了一粒丹藥，塞到了婦人口中，又取出銀針為她紮了幾處穴道：“你好好休養，千萬不要再動彈勞累了。”

壯漢聽了她這話，立即将婦人抱了起來，放到了裏間的床上。

老婦人皮笑肉不笑地向溫雲岫道了謝，可眼神卻一直在溫雲岫手中的那瓶藥上打轉。

溫雲岫懶得與她多說什麽，徑直走了出去，向着搖光笑道：“多謝了。不過，你倒是了解我的性子，知道我若是見死不救難免會不安。”

搖光向前走了兩步，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縮短了許多，溫雲岫有些詫異地擡頭看着搖光，沒反應過來搖光這是想做什麽。

搖光的神情還是一日既往的冷淡，她低下頭來，在溫雲岫耳邊道：“這裏不大對。”

溫雲岫先前滿心都在治病救人之上，聽了搖光的提醒，瞬間提起了警惕。只是她靈力不足，一時之間并不能察覺到究竟有什麽疏漏之處。

仿佛是看出了她的茫然，搖光清冷的聲音又在她耳邊響起：“有東西在監視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