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來龍去脈

來龍去脈

金徐來的猜測沒有錯，想要回到這裏，只能借助系統的力量。

雖然說來簡單，但整個過程卻并不是順利。

靈魂被彈回原來世界的最初那段時間，安瀾想盡一切辦法模拟自己穿越時的情景，諸如在階梯教室趴着書睡覺，在床上蓋着棉被睡覺，又或者是在樹蔭底下聽着音樂睡覺，然而始終無法再像先前那樣，睜開眼時去到另一個世界。

後來她意識到，自己可能被系統排斥了。

又或者說是被那個世界的天道排斥了。

因為她沒有好好完成系統交代的任務，反而與任務對象搞起了男女關系，最後甚至想盡辦法從中阻撓，救下了任務對象的性命。

唔，聽起來是挺可惡的。

不過安瀾從來沒有後悔。

那樣乖巧，聰慧，盡管遭到世界冷落卻仍懷有真切期待的子曦，不該因為劇情的要求而被迫死去。

她唯一遺憾的是，自己當時還是太過稚嫩，沒能想出一個萬全之策來騙過系統，以至于最終發生了那場惡戰，雖然勉強算是扳回一局，卻沒辦法再陪在子曦的身邊。

而随着時間流逝，安瀾惶恐地發現，自己關于另一個世界的記憶在逐漸消失。

那麽多朝夕相處的點點滴滴，原本該深刻烙印在腦海深處，卻不知從何時開始成了指間沙、水中月，朦朦胧胧留不下痕跡。

就好像一切真的只是大腦活動創造出來的夢境假象，清醒過後終将會被遺忘。

安瀾不甘心，希望能搶在記憶徹底消失之前，借助外部道具留下記錄。

然而不論是手寫的紙張還是敲打的文檔，甚至是各種錄音設備裏的片段，都像是受到了強力幹擾一般，轉眼就會變成亂碼和雜音。

她便終于意識到，系統的懲罰還在自己身上持續着，那是由因果輪回所牽扯出來的業報，即使跨越了世界也無法掙脫。

高樓林立的現代文明沒有靈氣存在，安瀾只能耗盡神魂之中所有殘存的力量，勉強打開神通領域的一道缺口，把承載所有希望和念想的線索藏了進去。

再後來，她便徹底忘幹淨了。

規則的力量無比強大，安瀾卻終究只是一個凡人，盡管因為穿越修仙世界而掌握了某些玄妙能力，但還是無法與之對抗。更何況天時地利人和，那時的她一項都沒有具備。

所有的回憶都如夢般消散，安瀾以普通人的身份從學校畢業，找到一份安穩的工作，朝九晚五平平淡淡，好像這就是一輩子了。

她偶爾看看玄幻小說，但從來不會有任何不合實際的想法，直到那天從樓梯上摔落，又被系統帶回到這個世界，靜止許久的齒輪才開始重新運轉。

“等到修為上去以後，我偶然間打開這處空間，就發現了從前留下來的信息。怎麽說呢，只能感嘆當初的我真是賭對了。”

金徐來：“倘若你沒有想起來……”

安瀾沉默了一瞬，苦笑道：“那我可能真的會為了回到原來的世界，做出傷害子曦的事情。”

“你不知道，我倆剛重逢的那會兒，他的樣子看起來還是挺瘋的，有點吓人。”她在腦海裏回憶了一番，搖頭道，“就是那種上一秒明明笑得春風和煦，下一秒居然可以眼都不眨地削人腦袋的……瘋狂。”

金徐來扯了扯嘴角：“我怎麽不知道？我太知道了，修仙界的絕大部分人也都知道，無回境的盤天君當初可不就是因為曾經引起多次群衆恐慌，又性情狠戾難以溝通，才最終被聯合封印的麽？”

安瀾挑眉：“聽你這語氣，似乎也遭過些罪？”

金徐來繼續扯着嘴角，笑得非常勉強：“他算是給老朋友面子了，沒有砍頭，就是剁了半邊翅膀意思意思。”

安瀾：“……”

安瀾：“那确實……唔，挺給面子。”

金徐來不忍回首當時的慘烈，畢竟越想越覺得自己這老朋友當得還不如一頭肥豬，于是決定直接跳過這個話題。

“系統讓你來殺子曦，只怕也不是随機選擇的，而是覺得那家夥會對你産生本能的親近，即便知道你的意圖也不會對你下死手，甚至可能繼續留在身邊。”他猜測道。

安瀾點點頭：“系統曾建議我用回自己的相貌，大概也是知道這樣能更容易接近子曦……而且還有那個強行植入的暗殺模塊。”

聽安瀾講完暗殺模塊是什麽東西之後，金徐來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難怪你不與那家夥在無回境裏甜甜蜜蜜過日子，反而跑到這個窮鄉僻壤的地方……等等，那他知道這件事嗎？”

安瀾搖頭。

金徐來：“不告訴他？”

“不了，他現在的精神很不穩定，我擔心他知道以後會有什麽極端的想法。”安瀾嘆了口氣，無奈道，“還不如讓他以為我是心情不好外出散心，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金徐來聳聳肩：“好吧，你們花樣可真多。”

安瀾無語地瞥了他一眼，也不打算糾正這古怪的評價了，而是問道：“不如說說你吧。”

金徐來：“我怎麽了？”

安瀾：“你說系統不斷派人搶奪你的屍骨，知道是怎麽一回事嗎？”

金徐來嗤笑道：“還能是怎麽一回事，可不就是對當初的報複。把我的屍體拿去挫骨揚灰，怎麽狠毒怎麽來，不用腦子想都知道會是這些惡心人的操作。”

安瀾：“也就是說你沒有仔細問了。”

“問是有問過，可他們打死也不說啊。”金徐來換了個姿勢，雙手環抱胸前，“後來我也懶得問了，反正來一個殺一個便是。”

安瀾聽罷，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根據她一直以來的觀察推斷，系統是保證這個世界按照劇情發展的特殊存在，對這個世界的人來說等同于天道的存在。

系統自身有着一套完善的邏輯體系，嚴謹，古板，循規蹈矩，不像人類那般受到感情左右，更類似于某種初級的人工智能。

當它判定主要劇情無法按照既定軌跡進行下去時，就會施加不同程度的幹預，比如從其他位面拉人過來充當苦力。

既然如此，系統的任務應該始終與劇情密切相關，就好像盤天君威脅到女主問鼎修仙界，于是系統把安瀾帶來了這個世界。

但肥鳥的屍骨又和什麽有關？

安瀾迅速在腦海裏把那本書的劇情過了一遍，只隐約記得上古時代的背景中有提到他的存在，除此之外似乎別無其他。

就在她低頭沉吟的時候，金徐突然開口道：“不過除了想要搶奪我的屍骨，他們好像還在找什麽《扶桑密錄》。”

安瀾擡頭看他。

“當然不是我藏書閣裏的幾冊殘卷，”金徐來雙手一攤，直言不諱道，“那都是我弄來唬人的，手寫裝訂，刻意做舊，主要是保證上面的符文和我辟邪符上的能相對應。”

安瀾：“……”果真是奸商。

金徐來：“他們要找的應該是傳聞中的《扶桑密錄》，那本據說由上古扶桑木靈用本源書寫的特殊靈卷，每一筆都蘊含着天地法則……鑒于子曦那家夥根本都會有做記錄的習慣，我還以為《扶桑密錄》應該在你手上。”

安瀾一臉茫然，眉頭随即深深皺起。

金徐來見狀，連忙安慰道：“想不明白的事就先放一邊，既然眼下機會難得，你不如趕緊說說先前提到的逆天之法。”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也不是我着急，只是孤男寡女獨處一室，時間久了，我擔心你的靈體護衛會産生某些不必要的誤會。”

安瀾：“……”

金徐來臉上寫滿了誠懇：“我的身體還在外面，如果被他拿來洩憤的話，我還是會有些困擾的。”

安瀾：“……也對。”

她輕咳了兩聲，正色道：“關于如何能讓這個世界擺脫既定軌道的限制，我在回到原來的世界後，曾經仔仔細細翻閱了全本書的內容，還聯系上了小說的作者，終于有所收獲。”

金徐來認真聽着。

“作者告訴我，由于女主的定位是氣運之子，受到天地靈氣眷顧，所以一直持續到大結局，她都不會與天道産生對抗。但為了完善世界觀和反派背景，故事其實是有設定如何才能讓天道更新換代的。”

安瀾沉聲道：“轉機在亡界。”

金徐來神色大變：“亡界！？”

安瀾點頭。

金徐來深深呼吸了一回，稍微恢複冷靜：“亡界是生靈寂滅之地，魔氣濃郁，妖魔橫行，靈氣卻比大陸上的任何一處都要稀薄。不論是任何生靈進入，對常年饑渴的妖魔來說都是從天而降的香饽饽，絕對絕對會被蜂擁圍攻。”

安瀾自然是清楚的：“所以想要前往亡界，必須借助九雪萬年燈的庇護……這才是我不願意讓子曦知曉的真正原因。”

她微微垂下目光，長而濃密的睫毛掩蓋了眼裏的悲傷之色。

讓一個靠着撕裂神魂好不容易幸存下來的人，直面自己被制作成燈芯燃燒千萬年的另一半神魂，不論怎麽說，都還是殘忍了些。

神通領域中的時間流速相對外界要快上許多，安瀾與金徐來在裏面聊了将近一個時辰，出來時不過半刻鐘。

安瀾睜開眼。

首先映入視野中的，是幾乎沒有修繕痕跡的岩洞壁頂，凹凸不平，綿延一片。

她發現自己現在應該是平躺着的，但不是躺在冰冷硌人的泥土地面，從身下傳來的感覺柔軟細膩，帶着蓬松的陽光氣息，像是某種用料講究的床褥物件。

緊接着出現的，是那小銀那張俊美無濤的臉。

他看上去等得有些焦躁，但是在與安瀾對上視線的一瞬間，就立刻綻出一個歡欣的笑容，眼裏光彩純淨而澄澈。

安瀾看得愣住了。

艾瑪，真想親一親。

但她馬上就反應過來，在心裏怒斥自己：這只是盤天君的臉，可不是盤天君本人！笑得再好看也不能親！！！

看來有必要盡快給小銀換一張臉了，不然她真擔心自己什麽時候迷迷糊糊，一不留神做出些對不起丈夫的事情……可是如果換了臉，不就沒法睹臉思人了嗎？

正當安瀾陷入兩難抉擇的時候，外面突然傳來一聲尖叫。

安瀾一驚，下意識起身跑了出去。

然後他便見到金徐來被燦金色的繩索五花大綁，倒吊在洞府門口的歪脖子樹上，一晃一晃。

底下的幾名姑娘紛紛仰頭。

“那好像是大師兄的捆仙索吧？”

“這是什麽特殊的愛好嗎？

“大師兄，歐陽長老讓您過去一趟。”

金徐來抓狂道：“那也得先放我下來啊！”

安瀾默默轉頭，看向旁邊的靈體護衛，後者坦然回望，說道：“我是在保護你的身體。”

安瀾：“……”行、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