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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還你一個幹淨的禮哥。

齊禮已經很幹淨了。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裏,齊禮的手指一直貼着她的手指。他們面向屏幕看表演,表情平靜,無人知道他們肌膚相連。

那一片皮膚滾燙熾熱,緩緩慢慢游動全身,落到心髒深處。

所有表演結束,排名雖然沒有出來,大家心裏基本有數。組隊确定下來,下一場開始每一期走兩個人。

焦棠到這裏才知道簽三期是最長的約,三期并不是結束。

“初舞臺三天後播放,隔一天播一期,隔開挺好,上半場你的表現最炸。”秦念過來找焦棠談事,給焦棠帶了飯,也帶了一份合同,“我明天帶你去錄《十八歲》,我們不用節目組的制作公司。”

焦棠咬紫甘藍的動作停頓,拿起合同翻看着。

這家制作公司在業內赫赫有名,只接頂級音樂人,做出來的音樂全是精品。

焦棠咽下紫甘藍端起桌子上的水喝了一口,打量着對面的秦念。

“還有兩個小商務,我怕影響你身價,沒有替你決定。”秦念把平板電腦遞給她看,說道,“錢是不少,只是平臺不太高級,你看呢?”

焦棠看了眼,都是直播推廣活動。如果是以前她就接了,現在她确實不能接。

“那就不接了。”

“你今天表現特別好,網上評價也很好,期待你下一場。”秦念今天是真被焦棠沖擊到了,她長大了,在舞臺上魅力無限,“你比我想象更勇。”

焦棠放下叉子喝水,她把一瓶水喝完,忽然問道,“你和禮哥合作了多久?秦總,我不喜歡什麽都蒙在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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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念一停頓,随即笑了起來,“說實話,我一開始簽你确實是沖着他去的,我很早前就知道你們的關系,當年鬧的那麽大,圈內人該知道的都知道了。那天我看到熱搜,他也在,我猜測他是沖着你去的。這很明顯,他這麽多年都不靠近女人,唯一一個緋聞對象是他妹妹,表面提到你就翻臉。私底下,誰找他辦事,提你最好用,跟你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能在他那裏混到不錯的資源。我的公司在起步期,需要一點助力,如果能通過你拿他手裏的資源,确實很方便。”

焦棠:“……”

都是什麽人啊!

“當然,我見過你之後,我覺得就算沒有他的關系,你也很值得簽。你确實有才華,你很有才華,你的能力比你想象的更強,別壓抑你自己,你會飛上雲霄。”秦念斟酌着用詞,“今天這個舞臺,才是你的正常水平。”

“這家制作公司他找的?”

“他覺得你值得更好的,托人給你找的公司。”秦念靠回座位,若有所思道,“一個男人肯為你砸資源,花錢,捧你的事業,說實話挺不容易的,很難得。”

“你是來勸和的?”焦棠把水杯握在手心裏,看窗外最後一絲夕陽光消失在園區的林木深處。

“不是,我希望你們這輩子都別好,就這麽處着價值最高。你們都是有才華的人,同臺非常有魅力。一旦真在一起,你們就很難合作搭檔了,影響資源,也很遺憾,我很喜歡你們同臺,光芒萬丈。”

這話很殘酷,可事實也如此。

焦棠的指尖敲了下玻璃杯,看向秦念,“你談過最長的戀愛是多長?”

“我前一個藝人,從大學到去年。”秦念從包裏取出煙盒,取了一支煙才意識到焦棠不抽煙。她把煙塞回去握在手心裏,往後一靠說道,“結果就是這樣,狗渣男分手就分手,還毀我事業,真他媽的!”

焦棠的聲音卡在嗓子裏。

“我不相信什麽天長地久,但給你的錢是你的,給你的資源是你的,握着這些就夠了,錢才是硬道理。”

焦棠仰頭把水喝完,水涼了,一路滑進了胃裏,涼飕飕的。

當年周靜說:等你長大到足以匹配他的時候,你再來找他。

焦棠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來找他,如今還是走來了。

齊禮成長了,她呢?

她也在緩慢往前爬,只是她的速度太慢了。這麽多年,也只爬了一小段。

“你覺得我的音樂真的好嗎?”焦棠認真看秦念的眼,說道,“抛卻一切附加的東西,你……能不能評價一下?”

“好。”秦念毫不避諱迎着她的目光,“非常好,三天後播完你就知道了,好的東西不會被埋沒,這也是你七年沉澱的結果,七年磨一劍。”

“你知道,這節目,他投了多少錢嗎?”焦棠問。

秦念給了她一個數字,焦棠心髒驟停。

“你問這個是怕他賠錢嗎?那你不必擔心,他可是齊禮,他怎麽可能賠錢。”秦念原本不想讓焦棠和齊禮在這裏組合,她覺得他們是對手會更有意思。看完初舞臺,她改觀了,這兩個人合體只要不談戀愛,一定會爆紅。

紅炸天那種,他們之間的那種音樂默契太強悍了,那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秦念把工作給焦棠安排好,起身拍了下她的肩膀,“焦棠,從別人那裏借來的光總歸是不完整的。你得擁有你自己的火焰,才能完整地去愛人,願你展翅高飛。”

從來沒有人給焦棠講過什麽大道理,她全憑本能活着。

她不知道對錯,她撞了南牆才回頭。

她做了很多糊塗事,走了很多彎路,她也對不起過很多人。

她像個蝸牛一樣,背着沉重的枷鎖,慢吞吞地往前爬。

吃完飯後焦棠練了一會兒琴,換了衣服打算出去夜跑。她這幾年唯一堅持下來的習慣就是跑步,她跑的不太多,一次最多四五公裏。

她喜歡室外跑,可以在跑步中思考一些東西。而健身房這裏人太多了,她還要硬着頭皮跟人社交,無法沉澱。

焦棠拉開門迎面撞上齊禮,她腳步急剎住,“你去健身房?”

齊禮穿着黑色T恤配寬運動褲,露着大長腿踩着一雙運動鞋,手腕上纏着一圈黑色寬繃帶,焦棠的視線落到他的手腕上,說道,“你的手怎麽了?”

“沒事。”齊禮帶上門,掀了一下眼,若無其事地把繃帶解下來裝進褲兜,他原本打算今晚去打拳。焦棠這一身打扮,明顯要去夜跑,他今天不打了,明天再說吧,淡淡道,“出去跑跑。”

焦棠穿一身白色運動裝,額頭上一條寬的黑色運動帶,整個青春洋溢。

“在園區跑嗎?”焦棠拉上門,壓下砰砰跳的心髒。

“嗯。”齊禮調整了一下運動手環,若無其事地打量焦棠,“健身房現在人太多了,大家卷的很。”

“要不要叫宇哥?”焦棠跟齊禮一起往電梯口走,齊禮要跟她一起跑嗎?

“叫得動他也不至于胖成那樣。”齊禮按下電梯,單手插兜敞着長腿站在電梯的另一邊, “他要跟他老婆視頻。”

“下一場比賽不是有舞蹈嗎?他跳的動嗎?”

電梯門打開,焦棠讓齊禮先上,她站在電梯按鈕的位置按下一樓。

“跳不動,他打算下一場就退賽,死胖子。”齊禮吐槽着席宇。

焦棠忍不住笑,齊禮以前嘴很毒,現在收斂了很多,偶爾毒一下。

他們在一樓遇到了周寧和蕭岸,夜跑隊伍變成了四個人。道路真夠寬的,周寧和蕭岸擠在中間,焦棠都看不見那邊的齊禮。

園區一圈是五公裏。

第一圈沒跑完周寧倒下了,蕭岸跟他們跑到第二圈擺擺手喘的快要斷氣了,“跑不動了跑不動了!年紀大了。”

齊禮打電話讓工作人員來接一下蕭岸,別讓蕭岸猝死在這裏。

挂斷電話,齊禮慢走在焦棠身邊。

夏天的風熾熱,吹着他們的皮膚。焦棠取出随身攜帶的水杯擰開喝了一小口,活動手腕,呼吸還帶着喘,“新歌手那時候,我們也是這麽跑。”

是啊,這麽跑。

焦棠跑不動就挂他身上。

齊禮仰起頭看遙遠處灰蒙蒙的天,今晚是陰天,沒有一顆星星。

“你要喝水嗎?”焦棠腰包裏還有一瓶水,她打算取給齊禮。

剛才沒拿是四個人實在不好分。

也許在出門之前,她就想過會偶遇齊禮吧。

她只備了齊禮的水。

齊禮抽走了她手裏的運動水杯,仰頭喝了一口水,把水杯還回來,聲音帶着運動後的微沉,“謝謝。”

焦棠摸到礦泉水的手停頓,接過齊禮還回來的水杯。

他們兩個用同一個水杯喝水,這不就是間接性接吻?

什麽直接間接,他們在一起那麽久,嘴都親爛了,矯情這個。

焦棠把水杯扣好裝回去,把頭上的兜帽給摘掉,風吹上了微潮的後頸,涼飕飕的。她看了眼旁邊高大的男人,大概速度太慢了,他沒出什麽汗,依舊清爽。

“秦念剛才通知我,我的《十八歲》換制作公司了。禮哥,以後不用給我搞特殊,節目組的制作團隊就很好。”

“這首歌是你送給我的吧?”齊禮偏頭,深邃黑眸緩緩看過來,“版權屬于你還是屬于我?”

焦棠聲音卡住。

齊禮送給她的歌,如今版權費可是她的。

路燈亮在高大的樹木之間,亮着瑩瑩綠光。晚上的園區非常安靜,大片大片的綠植遮天蔽日。齊禮站在跑道上,活動了一下手腳,勻速往前跑去。

“我給我自己的歌待遇好一些,算什麽特殊?”

焦棠看着他高大的背影,跑步姿勢依舊輕松,回頭看看漫長而寂靜的回路。片刻後,她快跑着追上齊禮,盡可能壓着急促的喘息,“那将來賺錢了,我版權費分給你?”

“我回去把賬號發給你。”齊禮勻速往前跑着,聲音慢沉沉的,“翻唱版權屬于你,原版權屬于我,我不跟你簽合同。至于給多少,看你良心。”

焦棠可以一點良心都沒有,一分錢都不給他。

焦棠跟着他跑了一會兒,真跑不動了,她喘着氣停住腳步拿出水打算喝。齊禮也停了下來,黑沉的目光看着她。

焦棠略一遲疑把水遞給他,“你要喝?”

齊禮看着焦棠的唇,嗓子深處發幹,他嗯了一聲,接過她的水杯打開喝了一口。把她的水杯拎在手指間慢悠悠地轉了一下,還回去,他雙手插兜仰起頭看遠處天邊,“節目這邊的制作團隊是我的人,我沒辦法碰你的作品,我對你客觀不了。我不想因為自負再害你一次,焦棠。”

他轉頭,沉邃黑眸注視着焦棠,看的很深,“當年如果不是我自負,你也不會經歷那麽多事。”

“沒有,不是你的問題。”焦棠握着水杯,“那時候我們年紀都太小了,我家的事情很麻煩,我拖累了你很多——”

齊禮擡手搭在了她的後頸上,他的指尖很輕地撫摸了她一下。

焦棠的聲音卡在嗓子裏,發不出來。她像是被按下了開關,她感覺到他的手心一開始是微涼,随即是熾熱,他的指腹貼着她的肌膚,指紋似乎都清晰。她的皮膚上有汗,熱烘烘濕噠噠地黏在一起。

“禮哥。”

“我出生一個月,我媽就丢下我跟我爸去駐地了。”齊禮把焦棠拖到自己身邊,手指很輕很輕地摸她脖子上的肌膚,他垂下稠密的睫毛,在眼下拓出很深的陰影,聲音在熾熱的風裏很淡很輕,“我四歲之前他們沒管過我,他們回來時,帶着我小叔。就是齊扉,他是我爸的堂弟,沒比我大幾歲。他父母意外去世,我爸是家族裏的老大,把他接過來當孩子養。”

齊禮停頓了很長時間,寂靜的深夜裏只有風和慢沉的腳步聲。

“我沒辦法接受我的父母沒有當過一天我的父母,卻在做別人的父母。”齊禮收攏手指,緊緊貼着焦棠的肌膚,密不透風地貼着她,“他們送我去那個訓練營一開始可能只是為了吓我,讓我聽話。”

焦棠停住了腳步,齊禮沒停,他托着焦棠的後頸,推着她往前走。

“那裏很苦,可越苦,我越是不低頭。我死扛着,寧死不低頭。我媽說我性格缺陷,天生極端自負,除了我自己誰都不信,其實是我從小被抛棄……內心極度沒安全感。”

焦棠的嗓子哽着,她感覺心髒上壓着一塊石頭,讓她喘不過氣。

她的童年還算幸福,她雖然沒有爸爸,可她媽一心一意愛她。把全部好的東西都給她,在這方面,她比齊禮幸福一點。

以前齊禮沒有聊過童年,他不願意講,他有他的驕傲。重逢之後,她才慢慢了解他的性格形成。

齊禮停住腳步,他的手還搭在焦棠的後頸上,他望着世界的盡頭,“當年我只需要低一下頭,什麽問題都能解決。我不低頭,我死攥着你不放手,我把你拖進深淵。我一意孤行,讓你受了那麽多傷害。”

“不是你的責任,是我們年紀都太小,我高中都沒讀完,确實不應該進娛樂圈,那點知識儲備支撐不了我的夢想。人只有站到高處擁有全部的選擇,才能談自由。至于感情方面,那是兩個人的事,禮哥,你不要把什麽都擔到你一個人身上。一個人,是……談不成戀愛的。”焦棠往後靠了一些,索性靠上他寬大的手掌,她終于是貼上了他,她眷戀這種溫暖,貼上的這一刻她鼻子都是酸的,她仰起頭望着他的眼,“路是我自己選的,我不後悔。我喜歡音樂,我喜歡舞臺。我是真的熱愛這裏,我喜歡跟你合作音樂。就這個舞臺吧,我們痛痛快快合作一場,哪怕以後再不能合作——”

遠處路燈遙遙落在他們身上,他們的五官在夜色下深邃,他們的影子映到地上,重疊着。

齊禮定定看着她,喉結動了下,從嗓子深處溢出聲音,“嗯?”

再不能合作的意思是他們可能會在一起。

這個畸形的圈子,真情侶不能同框。

“我想要的東西,我會拼盡一切去争取。不要因為我去求任何人,你的驕傲很珍貴,我永遠擁護你的驕傲。”焦棠看着他的睫毛尖,看着他眼睛裏倒映的一點點燈光,他眼睛裏仿佛盛着一片海,下面暗流湧動,她的嗓子有些幹,“你別總想把我護到羽翼下,我沒你想的那麽天真。風暴來臨時,我會跟你一起扛。”

一道車燈照來,園區的擺渡車緩緩開了過來。

“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焦棠從齊禮的手底下鑽出來,離開了他的手,她快走兩步到馬路的另一邊。擺渡車從他們中間穿了過去,呼嘯着駛向了遠方,她站在瑩白的路燈下回頭,“那年除夕,我一滴酒都沒喝,我杯子裏是葡萄汁。”

前五十送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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