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節目錄

初戀

謝如朝醒來的時候，時間已經來到傍晚。

窗外天色早暗淡了下去，他此時退了燒，腦袋也清明了不少。

換藥的護士正在給他拔針，他坐起身，環視了四周一圈，卻并沒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你女朋友去接熱水了。”

護士注意到他來回探尋的視線，笑着和他說明。

謝如朝被她的稱呼驚到。

還未完全清明的腦袋似乎沒有從夢裏徹底爬出來，他感覺自己有些迷迷糊糊的，分不清眼前到底是現實還是夢境。

她和他……在一起了嗎？

“說起來，你睡覺的時候叫了好幾聲你女朋友的名字，她為了安撫你一直握着你的手，剛剛才掙開。”

護士輕聲說，唠叨的性子漸漸表現了出來。

在她想要接着往下說的時候，徐青染恰好拿着杯子回來了。

謝如朝原本是垂眼安靜坐着，迷茫的視線在她走進來的一瞬間就凝聚到了一點上，須臾眼皮輕掀，清亮的眼眸帶着笑意望向她。

“你回來了。”

他輕聲說，嗓音依舊有些沙啞。

徐青染提着水杯，見他醒了臉上的表情頓時輕松了不少。還沒來得及張口說些什麽，護士就先她一步出了聲。

“你男朋友一醒來就要找你呢！”護士笑着揶揄她。

徐青染對于她的稱呼沒有多做反應，只是尴尬地笑了笑。

等護士離開，她才走到病床前，擰開水杯遞給他。

“喝點水吧，你睡着的時候出了好多汗。”徐青染輕聲說，臉上表情比較平靜，看起來并沒有因為剛剛的話而生氣。

謝如朝垂眸看了她幾秒，接過杯子輕輕抿了一口。

“謝謝你。”他說，随即問起就診花了多少錢：“我轉賬給你吧，包括買杯子，還有打車過來的錢。”

徐青染表情頓了一秒，沉默幾秒後低頭從裝藥的袋子裏把繳費的單子遞給他：“杯子和打車花不了多少錢，而且我之前也坐了你好幾次車呢。”

謝如朝聞言臉上的表情僵了僵，并沒有什麽喜悅的情緒。

他沉默地點了點頭，臉上很快就恢複自然的神色。

從醫院離開，兩人先打車回了商場，畢竟謝如朝的車還停在地下車庫裏。一路上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兩個人就沒怎麽說過話。

直到回到世紀城。

在小區門口，謝如朝停好車。

女人剛要下車，就聽見身側的人主動開了口，語氣低沉又柔軟。

“剛剛在醫院，護士說我昏睡的時候喊了你的名字。”

他雙手搭在方向盤上，指尖微微顫動，像是莫名的緊張。

女人坐在副駕駛的位置，聞言輕聲否認，語氣冷靜又淡然。

“應該是聽錯了。”徐青染說，沉默幾秒後又突然補充了一句：“你當時只是說了幾句夢話，并沒有叫我的名字。”

謝如朝眼皮掀了掀，深邃的眼眸裏不知道在想什麽。

逼仄的空間裏氛圍突然就尴尬了起來，徐青染沉默着，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駕駛座上的男人微微勾起嘴角，淺笑着點了點頭：

“最近太累了，确實有可能說夢話。”

謝如朝沒有提及叫名字的事情，只說了夢話相關的內容。

徐青染垂着腦袋，手指緊緊攥着手機，不知為何動作有些用力，指腹都泛了紅。

“那我回去了。”

她沒有接着他的話往下說。

下車時，徐青染站在原地停了幾秒，偏頭和他比了再見，随即才離開原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汽車裏，男人仰頭靠着椅背，喉結滾動，最終只溢出一聲輕嘆。

漆黑的夜晚，只有昏黃的路燈還在值班。

-

徐青染回家後已是七點。

午餐時打包的菜肴被她提溜了回來，随便熱了熱，晚餐就這樣簡單地解決了。

剛吃完母上大人便來了電話。

聽見電話裏面徐青染操作洗碗機的聲音，徐如月皺了皺眉：“吃到這個時間？”

她埋頭操作機器，解釋道：“下午出去了一趟，剛七點多的時候才回來。”

“哦。”徐如月點點頭，順勢詢問她的安排：“21號是中秋，你要是不忙就回來一趟，外公外婆到時候也會過來。”

雖然大部分的節日徐青染都會回家，但偶爾工作忙的時候确實沒辦法抽出時間，徐如月只好提前問她。

“二十一號啊……行我知道了。”

徐青染看了看手機上的日歷輕聲應下。

又聊了兩句有的沒的，徐如月便挂了電話。

洗碗機開始運作，聲響逐漸變大，徐青染離開廚房回到客廳，随意地栽倒在沙發上，一點開手機，便看到了來自謝如朝的轉賬信息。

眼睫輕輕顫動，她仿若失神一般眼神茫然地看着屏幕上一條又一條的聊天記錄。

徐青染說謊了。

謝如朝确實說了夢話，但夢話裏一直在呼喊一個名字，那個名字——叫“青青”。

雖然她沒那麽自戀去認為他喊的是自己。

但她的微信昵稱是“cyan”，譯為青色。

而謝如朝的微信昵稱是“nayc”，倒過來就是“cyan”。

也許應該保持一些距離了。

她垂了垂眼睫，神色有些落寞。

-

中秋的前一天，徐青染收到了謝如朝的聚餐邀請。

“明天晚上人民廣場那邊有煙火大會，你想去看嗎？”男人的語氣一如既往的柔和，仿佛之前在醫院的事情只是一場浮雲。

可徐青染卻沒辦法做到毫不在意。

她沉默了幾秒，輕聲解釋：“……可是中秋當天我要回家。”

“晚上不回來嗎？”謝如朝低聲詢問。

其實以往徐青染一般是吃完中飯就回家的，但現在她并不想告訴他這個事實。

“嗯。”她輕聲回答：“晚上我在爸媽那睡。”

此話一出，對面頓時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徐青染握着手機的手腕隐隐有些酸澀，謝如朝依舊沒有出聲。

“那，還有其他事嗎？”她故作自然地開口。

輕柔的風聲透過聽筒傳到她耳邊，男人輕聲說：“沒有了。”

徐青染指尖不知為何攥到了一起。

半晌，她柔聲開口：“那，祝你中秋快樂。”

對面人沉默了幾秒，随後笑着說：“嗯，你也是。”

電話挂斷，徐青染後知後覺自己有些失語。

畢竟中秋節是團圓的節日，謝如朝是孤兒，祝他中秋快樂這句話聽起來一點都不像是好話。

“我真是……”她自責地嘆了聲氣。

中秋節當天，徐青染九點就出了門。

路過謝如朝住着的五號樓時，她控制不住地停了腳步，視線不經意上擡，七樓的位置除了遮擋嚴實的窗簾什麽也看不到。

或許沒必要那麽在意。

她收回視線，輕聲暗示自己。

反正以後也不一定會來往了。

話雖這樣說，但徐青染并沒有頭腦簡單到僅憑一個暗示就能夠放過自己的地步。

她本就是敏感內耗的性格，不然高中的時候也不會因為父母的一句話就徹底斷掉和異性的來往。

更別提謝如朝還有一個被拒絕的身份。

而這樣的內疚情緒，在回家屬院的門口碰到袁堯後達到了頂峰。

“說起來今天還是謝如朝生日诶。”他握着手機随口一說，扭頭撞上她不解的眼神後輕聲反問：“你不知道？當時相親的時候，軟件上可是寫了的。”

“我沒注意。”徐青染沉默了一會輕聲回答。

“不過這樣想想，他也挺慘的，生日剛好和中秋撞在了一起，估計聚餐都找不到幾個人。”

徐青染無意識蹙了蹙眉：“他不還有朋友嗎？”

“可今天是中秋啊！”袁堯不在乎地開口：“中秋大家一般都要回家過節的，謝如朝又是孤兒。”

家屬院裏大多是舊房子，樹葉随着微風輕輕顫動。

徐青染手裏提着來的時候順路帶的螃蟹，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袁堯在一旁繼續插科打诨。

“不過這樣他就沒有催婚的麻煩了，我爸媽最近跟瘋了一樣，恨不得天天催，白天催完晚上繼續催……”

徐青染很想把袁堯的話從耳朵裏摘出去。

但事實是直到中午吃飯的時候，她都還在想着謝如朝今天過生的事情。

“吃飯發什麽呆？”餐廳裏，徐如月看着面前自家閨女一副食不下咽的表現，眉頭控制不住地蹙了起來。

徐青染聞言先是愣了幾秒，半晌才恍然回神：“沒發呆。”

“沒發呆你想什麽？”徐如月不解：“我剛看你和袁堯一起進來的，你們倆不是不順路嗎？”

“在家屬院門口碰到的。”她解釋。

徐如月聞言哦了一聲。

“不過說起來，沈識今天是不是也回來了。”

餐桌上，徐青染瞬間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注視感，

又來了。

她沉默地嘆了聲氣。

……

徐青染一直在家裏待到了傍晚。

期間她在陳頁的朋友圈裏刷到了謝如朝的身影。

畢竟既是同學又是合夥人，陳頁專門給他準備了一場簡單但和諧的慶生儀式。

照片裏男人臉上抹上了奶油，被陳頁和丁淼兩人簇擁在中心，笑得很是開懷。

開心就好了。

她看着那幾張照片，嘴角不經意間上揚了幾分。

可是……

“中秋大家一般都要回家過節的。”

袁堯的話不知為何再度出現在她腦海裏。

陳頁發照片的時間是在上午十一點多。

以謝如朝的性子，即使陳頁主動邀請他一起回家過節，他也大概率不會答應。

這樣算下去，謝如朝還是一個人。

一個人度過生日剩下的十二個小時，一個人過完中秋。

發呆了幾分鐘，徐青染慌亂地搖搖頭，試圖控制住自己的心緒。

“他一個人和我有什麽關系。

我們只是普通的朋友罷了。”

可他下雨天接過她回家。

還送過她外地的特産。

最重要的，在她需要幫忙的時候，即使生着病，也依舊一個電話就趕了過來。

徐青染不受控制地抿了抿唇。

家屬院裏下午比中午的時候冷清了許多。

袁堯中午吃完飯便直接回了市區，沈識也要回醫院處理工作。

同齡人裏，似乎只剩下她一個還惬意地在家裏等着吃晚飯。

徐如月正在卧室裏和外婆說着家裏的事，緊閉的房門突然就被人打開，闖進來了一個風風火火的人。

“你這孩子，進來怎麽不敲門？”

徐青染尴尬地一邊收拾東西一邊道歉。

“媽，我有點事，晚上就不在這吃了。”

“怎麽突然就不在這吃了？”徐如月有些無奈：“那我把中午剩的螃蟹打包一下，你晚上帶回去吃。”

“不用了，你跟爸爸還有外公外婆吃吧，我晚上自己解決。”

徐青染東西收拾的差不多，便急忙跟床上的外婆打了個招呼，随後直接開門離開。

“不是你這孩子這麽着急幹嘛……”

徐如月高聲的埋怨在耳後逐漸平息。

徐青染出門便攔了一輛出租車。

“師傅，麻煩去人民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