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盜賊

146.

布魯斯的耳朵尖又悄悄紅了。

跟“怕黑”這一點不一樣，“路癡”這項無足輕重的小缺陷在平時他根本沒有放在心上過，就算朋友再怎麽調侃他也全當耳邊風，偶爾心情好的時候還會自嘲幾句。

這沒什麽大不了啊，王子殿下聳聳肩。

但不知道為什麽，當蘭洛敏銳而又一針見血地指出這一點時，他就覺得特別不好意思。

大概人在大多數的時候都能悅納自己的缺陷并和它相處甚佳，而當遇見自己喜歡的人時，就會希望自己在對方的心裏永遠是完美的。

就像一塊精美的小蛋糕被咬掉了小小的一角，作為蛋糕的你渾不在意，畢竟你足夠好吃。可當遇見那個人，那個獨一無二的人，你會開始懊惱，會開始想：為什麽我不是一塊完美的小蛋糕呢？

147.

布魯斯陷入了窘迫之中。

可他還沒來得及想好一個完美的借口，也沒來得及做好坦誠的準備，一擡眼就找不到蘭洛人了。

蘭洛呢？剛剛還看在我旁邊的，這麽大的一個蘭洛呢？

布魯斯傻了。

***

中午的日頭大，陽光穿透樹枝間微小的縫隙，在地面投下婆娑的影子。如今已是初春，冰雪融化，萬物生長，面包屑掉落在地上就有勤勞的螞蟻來将它搬走，旁邊的小煤球不知愁似的舔着奶，到處都是一片生機勃勃，但布魯斯卻是一陣的心浮氣躁。

蘭洛會去那兒？“她”常年待在霜葉森林，過着平靜而又充實的生活，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走出森林，還是自己信誓旦旦将“她”帶出來的，但一眨眼，就不見了。

會不會是有人把“她”帶走了？布魯斯倉皇地四下張望，但他轉瞬間又否定了這一點。不，不會的。作為大陸上最負盛名的學院——薩羅奧皇家學院的優秀畢業生，這一路上他都沒有感覺到有人尾随，且布魯斯也很有自信，沒有人能在他的面前帶走蘭洛。

那這到底是去哪兒了？

年輕的王子焦急地開始呼喊：“蘭洛——蘭洛——？”

148.

讓布魯斯牽腸挂肚的巫師先生，這一刻正在隐身魔咒的庇護下，躲在布魯斯的身後手忙腳亂地換衣服。

讓我們把時間軸拉回幾分鐘前：

随口提出疑問的蘭洛并沒有得到意料中的回答。他疑惑地朝對面一望，就看到對面人類一臉的沉思。

這是在想什麽啊……這個問題有這麽難回答嗎？

為人一向坦蕩的少年巫師有些不解。

他咽下了最後一口三明治。騎馬和坐在鹿三背上一點兒都不一樣。在鹿三背上時，他可以随意改變姿勢，只要他想，躺着都沒關系，反正沉穩又可靠的鹿三會把他扛到終點；但艾拉雖說在馬匹中已經是脾氣很好且通人性的類型，但跟鹿三還是沒有可比性。蘭洛只得繃緊了身子，腳踩馬镫手拎缰繩，一個上午下來只覺得渾身酸脹，腰簡直不像是自己的，一動就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像是魔力不夠從而運轉困難的魔法制品。

再加上裙子真的很擋視線……

少年巫師艱難地給自己捶了捶腰，決定乘着布魯斯發楞的這段時間趕快把裙子換掉。

他撸了一把小煤球的毛，擡手就是一個隐身魔咒，蹑手蹑腳地朝後面鑽。對這一切見怪不怪的黑貓連眼睛都懶得擡。

而當布魯斯發現不對勁四處尋找的時候，蘭洛剛剛脫下最後一件襯裙，正一手抓着要穿的騎裝，另一只手則把脫下來的裙子往戒指裏面塞。

換言之，他幾乎是赤身裸體的狀态。

被布魯斯的目光掃過的時候，他幾乎要窒息了。

雖然知道對方看不見自己，但為什麽感覺這麽奇怪啊！全身上下像是有螞蟻在爬。

蘭洛加快了換衣服的速度。

***

在布魯斯心急如焚險些進城請求騎士團幫助搜尋的時候，蘭洛終于折騰好了。

年少的巫師系好了靴子上的系帶，終于撤掉了術法。

“蘭洛！神明在上你可終于出來了，你剛剛到底去哪兒了？”

“我……我換衣服去了。”

“？你在哪兒換的？”

“就……就後面。我施了隐身咒語，你看不見。”

隐身咒語……

那，那豈不是自己剛剛到處找巫的時候，這個小家夥就躲在後面換衣服？脫光了換衣服？該死的“她”到底明不明白什麽叫男女有別？

布魯斯又在發愁。

149.

一個月後。

換上了騎裝的蘭洛這段時間裏跟着布魯斯一路向南，每天絕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馬背上度過的，一瞬間幾乎感覺自己成了布魯斯口中“北方游牧民族諾德國”的一員。

這段時間內，每天他們都盡可能在天黑前趕到下一座城鎮或着是下一個郡，這樣晚間就可以睡在旅舍中；遇到趕不及的時候就在民居中借宿，總的來講也可以算是見多識廣。

但确實是第一次來到港口。

蘭洛做了個深呼吸。

“進去之後就是杜斯港了。這塊地方治安混亂魚龍混雜，進去之後一定要跟緊我。”旁邊傳來布魯斯不放心的叮囑聲。

“放心吧。”蘭洛揚起一個明媚的笑容。

換上一身幹練騎裝的巫師看上去英氣極了，這一路的風塵仆仆絲毫沒有使“她”曬黑，暗紫色的卷發自然披散，笑起來的時候還是那個在霜葉森林裏的“小女巫”。

布魯斯不由得看呆了。

150.

蘭洛和布魯斯乍一出現在城門口，就被諾德盯上了。

他父母死得早，作為杜斯港土生土長的少年，在污濁大環境的渲染下，他無師自通地學會了偷竊的手藝，并憑此吃喝不愁。

這兩個人看起來就是标準的有錢冤大頭啊。他的目光從蘭洛的衣服轉到戒指，再轉到布魯斯剛拿出來的錢袋上。

一個看上去就沒什麽攻擊力的女人，再加一個佩劍上居然還鑲着寶石的花架子騎士，不足為懼。

他活動了一下身體，神不知鬼不覺地混進了進城的人群中。

按杜斯港的規矩，人群進城的時候都要搜身，馬匹則要經過更嚴格的審查——其實就是換着法子地要錢，只要識時務的适當給點兒入城費……諾德不屑地撇了撇嘴。

真是好營生，這些錢可是可以自己偷偷留下點的，要是自己也有個願意塞錢的爹……他搖搖頭，把這些雜七雜八的念頭甩在了腦後，盯緊了眼前的兩頭肥羊。

這可不能讓他們跑了。

他抓準時機，神不知鬼不覺地伸出了手。

“你想幹什麽？”

諾德的手腕被一把抓住了，力度很大，像是要捏碎他的骨頭。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有人抓得住我！

他倉皇地擡頭，撞上了一雙古井無波的眼。

是那個“花架子”騎士，旁邊還有個探頭探腦一臉好奇的貴族小姐。

真他媽倒黴。諾德在心裏狠狠咒罵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