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來自前輩的勸告

196.

看着眼前會長突如其來的眼淚，蘭洛有些手足無措。他眨巴眨巴眼睛，跟布魯斯對視一眼，兩個人的眼睛裏都是懵逼。

怎麽忽然哭了……？幽靈先生對沃倫會長而言，一定是一位非常重要的人。這樣突如其來的得知親人的逝去，實在是有些太殘酷了。蘭洛設身處地地想了一下，開始搜腸刮肚，試圖找出點詞來安慰眼前的男人。

“其實幽靈先生看上去也過的挺開心的，每天都樂滋滋的飄來飄去，我們去借宿的時候還有閑心吓唬我們。”他試探着開口，然後開始用手比劃：“就這樣，突然一下子倒吊着出現在我們面前，把我們都吓了一跳。”

他努力安撫：“還是有機會再見的，成為幽靈的話，不會再從這個世界消失了。說不定百年以後你們還能變成一對快樂的幽靈。”

蘭洛的安慰非常笨拙，但他的話驚動了好似沉浸在自己世界裏的公會會長。

沃倫擦了把臉，有些不好意思。在小輩面前哭出來實在是有點丢人了。他斟酌了一下措辭，雖然聲音聽上去還是帶着哽咽，但和之前相比已經冷靜多了。

“那就好，他身邊有人陪着嗎？”自己的哥哥自己最了解，沃倫非常清楚，尼貝爾一向都不是什麽耐得住寂寞的性子。即使是現在成了幽靈，估計也是呼朋喚友熱熱鬧鬧地聚在一起，但他還是有些不放心，最終還是開了口。

這個問題卻難住了蘭洛。少年巫師仔細回憶了一下，有點不确定：“應該有吧……？我也不是特別清楚。伯爵先生說會有人來給他送吃的，但或許是時間不對，我們沒有見到，”他想了想，繼續補充：“但是他的身邊一直跟着兩個铠甲，用魔法支撐起來的，除了不能說話，行為舉止看上去跟常人沒有兩樣。”

蘭洛說的平常，但這簡單的一句話在沃倫聽來卻宛若驚雷。他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整顆心瞬間因為這個猜測而蜷縮起來，像是心髒變成了一大顆生澀的檸檬，五髒六腑都傳來一陣透骨的酸澀。

“那兩個铠甲，是不是一個比另一個略高，稍微高些的那個，頭盔上有一些碰撞的痕跡？”他語帶顫抖。

蘭洛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沃倫猛地閉上了眼。

蘭洛不明白自己又怎麽刺激到眼前的人類了，他轉頭向一旁的布魯斯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布魯斯一直在安靜地旁聽，此時他的心裏大概也有了數。他拽了拽蘭洛的袖子示意他不要開口，給眼前的男人一點自己的時間。然後他回憶了一下魔法課上學來的咒語，不甚熟練地施了個傳音魔咒。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兩個盔甲是會長和幽靈先生曾經穿過的。”

蘭洛的瞳孔忽然放大，他老老實實地閉上了嘴。

197.

會長先生再次睜開眼睛後，像是突然老了幾歲，又像是突然決定了什麽。他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一人一巫。

“真的很感謝你們幫我送來這封信，如果不介意的話，我想跟你們分別聊聊。”沃倫到底是比眼前的這兩個人多活了幾年，一眼就看穿了他們之間別別扭扭的暧昧和若有若無的隔閡。

蘭洛點頭同意。他對自己的法術有極高的自信心，眼前的人類剛剛還陷在劇烈的情緒波動中，就算要對自己出手，也絕對打不過自己。

他假裝沒看見布魯斯眼裏流露出來的不認同，施施然跟着眼前的會長進了側邊的小房間。然後看着會長打開了魔法師協會出品的防竊聽裝置。

蘭洛假裝不經意地瞥了一眼。

不是我吹，這麽低劣的魔咒，我閉着眼睛都能解開。少年巫師驕傲極了。

但會長的下一句話迅速打破了少年巫師的防禦罩：“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是男性吧？”

蘭洛瞬間警覺：“你怎麽知道？！”

沃倫笑着搖了搖頭。說實在的，少年巫師的喉結雖然不算明顯，但到底還是有。他膚色白皙，那顆喉結看上去也就格外小巧，他估計從未想過遮掩，喉結便一直大大咧咧地暴露在了空氣中。更別提那比起女性來說終歸是偏大的骨架和稍低沉的聲線……

仔細觀察一下就能發現的事情，也只有他身邊陷在情網裏的年輕人看不出來吧？！沃倫在心裏悄聲吐槽。

蘭洛有點低落。

他從來就沒有掩飾過自己的真實性別，不僅第一次見面的幽靈伯爵看出來了，眼前的會長也看出來了。這兩兄弟如出一轍的敏銳，相比之下布魯斯簡直是天字一號的大笨蛋。

他不情不願地點點頭。

“你喜歡他吧？我看得出來。”

蘭洛一聽到這話就想反駁，誰會喜歡上連自己的性別都搞錯的弱智人類啊？但他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說出口。

是喜歡嗎？

所以願意跟着他一起出來，願意親近這個陌生的人類，在他簡單介紹自己是救命恩人的時候，會感到難過……蘭洛一直在回避思考這些問題，畢竟作為偉大的巫師，一直嚷嚷着瞧不起愚蠢的人類，如今卻被人類拐走了……怎麽想都有些丢臉。

眼前的人類很陌生，但從他身上感覺不到惡意。不知道為什麽，在蘭洛看來，眼前的這位冒險者公會的會長，從某種角度上來講，跟鹿三越看越像。

少年巫師第一次正視了自己的內心，他沉默着點點頭。

“那你為什麽不告訴他呢，他也喜歡你吧？”沃倫循循善誘。

“連我性別都搞不明白的人類還想跟我在一起？等他什麽時候自己弄明白的時候再說吧。”蘭洛露出了小虎牙，是一個肆意張揚的笑。

198.

“人類？”

大意了！說漏嘴了！

蘭洛懊悔莫及，但他強自鎮定：“重新自我介紹一下吧，我是蘭洛，來自霜葉森林。你應該知道我想要什麽樣的報答。”他點到即止。眼前的人類一看就是聰明人，不用說的太透，他應該明白。同時，蘭洛也在賭，賭這個人類不會做出損巫不利己的事。畢竟自己剛剛幫了他，不至于這麽快就卸磨殺驢吧？蘭洛其實也拿不太準，心裏有些忐忑。

霜葉森林的巫族？！沃倫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我會安排人在大陸上散播關于你們的正面言論的。”

聰明人就是聰明人！蘭洛很滿意。他學着人類的樣子伸出手：“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沃倫笑了，覺得眼前的這位小男巫越看越可愛，全身上下都冒着蓬勃的少年氣，“你可以讓你的夥伴進來了。我知道這個防竊聽裝置對你沒什麽用，但不要偷聽哦。”

“我才不會！”蘭洛提着裙擺氣呼呼出去了。

199.

結果等布魯斯進去了之後，蘭洛開始在屋子裏繞圈圈。

雖然剛剛說的大義凜然，但臨到頭了，還是好想知道啊。他會跟他說什麽？會聊到我嗎？會告訴他我的真實性別嗎？

蘭洛的心裏像是有貓在抓，咒語已經念完，魔法元素也已經在掌心聚集了，只要一下，就一下，就可以聽到了，就不用擔心了。

但他掙紮了半天，最後還是頹然地放下了手。

畢竟是很私人的談話，布魯斯應該也不會想讓自己知道吧？少年巫師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閑極無聊地開始玩自己的手指。

早知道出來前就把手镯帶上了，這時候至少還能給蜘蛛拔拔毛。他在心裏不着邊際地想。

200.

但布魯斯出來的很快。

他的表情有些沉重，跟沃倫簡單地告辭後，就帶着蘭洛上了來時的馬車，一同往城堡走了。

蘭洛有點想挑起話題，想問問他剛剛沃倫跟他聊了什麽，但他敏銳地捕捉到了布魯斯面對自己的那一絲不自然，他甚至在面對自己探究目光的時候，條件反射地錯開了眼。

這是從來都沒有發生過的。

蘭洛突然喪失了說話的興趣。布魯斯應該是……知道了吧？所以現在厭惡到不願意跟自己講話，甚至不願意對視。

今天晚上回去之後就跟他告辭好了。告別的話語如果是自己先說出口，那就不像是被抛棄，結局也不會太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