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晉江獨發

晉江獨發

363，

哪天我死了，一定是被孔宣吓死的。

364，

我連忙爬起身。孔宣變回人身，他看向我的眼神微微帶有一絲深意。我環顧四周，發現我們正在一片沙灘上。天色微暗，空氣透着一點冷。遠處依稀傳來一些海鳥的鳴叫聲。我問孔宣怎麽到這兒了。

孔宣淡淡道：“回程的路上，看見五只鲛人正抓了你，準備把你切了水煮。看在金吒的面子上，我把你買了。”

微涼的海風吹得我渾身一哆嗦。我十分感激地看向孔宣，神情地陳述：“你又救了我一次。”這劇情多麽熟悉，多少小金魚、小螃蟹、小白蛇借此走上了曠世人妖戀的絕……呸，道路啊。我覺得我和孔宣也可以譜上一曲不顧世俗目光的傾城之戀。

孔宣語氣依舊淡然：“沒什麽。你記得把錢還我。”

我有些失望，随即靈光一閃。就咱這身價，但凡有點眼光的賣家那都必須叫出天價啊。我一個窮逼，怎麽還得起這麽高的“贖身費”？還不起錢，就得以身抵債，自古以來都是這麽個規矩。

我連忙問孔宣，他花了多少錢，才買下的我。

“不貴，給了半根百年人參，它們就賣了。”孔宣回道。

這個價格讓我很不滿意。鲛人果然都是蠢的，一點商業頭腦都沒有。難怪每只上岸的人魚都要被巫婆狠狠地宰一刀。我不甘心地追問：“那棵百年人參一定很大吧？”我記得最大的百年人參，可以重達四五百斤。這樣算起來，也值老多錢了。

孔宣掏出半截人參遞給我。我瞧了一眼，大概三四兩。孔宣說道：“我不要了，你拿去做個紀念吧。回頭還我根新鮮完整的。”

我張嘴，就着他的手，一口将剩下的半截人參嚼吧嚼吧，吞了。

孔宣：“……”

3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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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訴孔宣我很窮，沒錢。就是八兩重的百年人參，我都還不起。孔宣讓我去山上挖。我向孔宣坦誠，我運氣十分不好，百年人參這種高檔貨肯定挖不到。孔宣終于動了“恻隐之心”，說算了，不用我還了。

我：“……”

366，

“能不能以身相許呀？”欠債不還不是我的風格。

“不能。”冷漠臉。

“你的肚子大了一點，你有好好做仰卧起坐嗎？”男人的身材管理也很重要的呀。

“閉嘴。”生氣。

“我是不是人參吃多了，怎麽渾身熱氣騰騰的，好想抒發一下。親愛的，你能幫幫我嗎？”野生的人參，藥性就是猛烈啊。

“滾開。”臉紅轉身。

367，

孔宣掏出一枚玉簡，遞向我。我不解地看他。孔宣解釋道：“此次火雲宮之行，我們失敗了。世人皆知的這座‘火雲宮’只是三聖所在的鏡像。真正的火雲宮的位置，通天教主動用了許多手段，始終推斷不出。”

“這枚玉簡是我進入火雲宮後，沿途所見。”孔宣看着我接過玉簡，如此說道。

我将玉簡放在手心，翻來覆去看了看。我擡頭問孔宣道：“你是要我來找出火雲宮的位置？”

“我是要你救出神農和軒轅。”孔宣說道。

我微微歪頭：“不帶伏羲？”

孔宣翻了個白眼，不怎好心地回道：“……順帶着吧，不能做得這麽明顯。”

我不解地問道：“鳳凰一族不是和女娲結盟了嗎？”孔宣本就有意和女娲結盟。曦元當初雖然拒絕了女娲，對這一點卻是心知肚明。孔宣生下金吒不久，曦元就代表他，和妖族達成了聯盟。按道理，孔宣作為女娲的盟友，第一要救的目标是伏羲才對，神農和軒轅才是那個搭頭。

孔宣輕輕瞥了我一眼，冷靜地說道：“你們人族壽命短淺，有些事情不清楚。這一代女娲并非捏土造人的人族之母，是她的同族後人。當代女娲功在補天，但她補天，是為大愛，是為妖族。你人族只能算是順帶的。人和螞蟻在她眼中其實沒有差別。她對人族有恩情，卻無恩義。人族感恩祭祀她，于她沒什麽所謂。人族若是不敬她，則要招來禍端。”

我微微一愣，倒真沒注意到女娲已經“換屆”了。但是我有些疑惑：“女娲娘娘确實有挾制妖族，降低了妖族對人族的傷害。”

“那是看在先代女娲的面子上。”孔宣說道，“何況，盯着妖族的眼睛不少。妖族在人間作惡，只會自取滅亡。”

“天庭張貼的封神榜我看了。天地氣運确實要轉向人族。但是人族身後沒有強者支撐，想要接住這份大氣運，如同笑談。所謂人族大興，亦是空中樓閣、夢裏昙花。”孔宣冷眼對我道，“人族想要大興，必須将神農炎帝、軒轅黃帝從火雲宮放出來，以他們為盾靠。”

368，

我承認孔宣說得沒錯。這卻讓我十分的不解。我看向他，問道：“你為什麽要将這些告訴我？我一直以為你是要為鳳凰一族，争一争這天地霸主的位置的。”

“我能争什麽？”孔宣沒好氣，近乎賭氣道，“五色神光又刷不走你。別以為我不知道，封神榜是你貼上去的。我可不想變成第二個燃燈、多寶！”

369，

這可“冤枉”我了，封神榜明明是小破系統貼上去的。不過我沒跟他解釋，孔宣的觀點當差不差。

370，

孔宣雙手叉腰，看着從海平線跳出來的一輪旭日：“我對天地霸主的位置沒興趣。我在三山關做了五百年的守将，習慣了。”

我心思微動，問他道：“你要回三山關了？”

孔宣回頭看了我一眼，沒說話，而是回過頭去，再次看向那輪紅澄澄的太陽。

我忽然想起之前的事，不由得問孔宣：“之前地震海搖得厲害，我差點死在了海裏。你知道怎麽回事嗎？”

孔宣臉上微微一紅，眨眼迅速恢複正常。孔宣咳嗽一聲，回道：“鴻鈞老祖擺了他徒弟一道。我們在冒牌的火雲宮兜轉了一圈，通天教主解陣到最後一步，整個火雲宮的陣法竟然逆轉連成一體，徹底鎖死了。通天教主怎麽都解不開。我等了許久，不耐煩，就輕輕地拍了一掌。”

我：“……”我覺得他這一掌，不止是“輕輕”這種程度。我可是差點死掉了。

我倒是理解鴻鈞老祖在陣法一道瞞了通天教主一手。“教會徒弟，餓死師父”這個道理，懂的都懂。

371，

我走到孔宣身邊，陪着他在沙灘上走了一段。細膩的海沙，被推上岸的浪花浸潤，我們在上面留下兩行清淺的腳印。我沉默了一會兒，鼓起勇氣，柔情似水地問他：“你是喜歡上我了吧？我感覺得出來。”

這一次，孔宣沒有立刻否認。他亦是沉默了一會兒，而後開口。他不答反問：“你呢，你真的喜歡我嗎？”

我勇敢承認道：“我對你不是喜歡，是深沉的愛。”

“你敢看着我說這句話嗎？”我的耳邊傳來孔宣揶揄的聲音，笑意從他的胸腔中透出。

他這點要求有什麽難的呢？我扭頭，向他看去，本應脫口而出的“我愛你”三個字，在我看清他的臉後，死死地卡在喉嚨裏，怎麽都出不來。

那張迷人的帥臉已經不在，此刻孔宣正頂着他的金色鳳凰鳥頭。他見我卡殼，輕蔑地瞥了一眼過來：“怎麽，對着這張臉，你那些甜言蜜語都說不出來了吧？”他冷嗤，“你應該知道，這才是我的真面目。我可以變化出千般人的樣貌，可以是你喜歡的，也可以是你厭惡的。唯一不變的是這張臉。”

他收回看我的目光，扭頭微微垂着眉眼，向前走着。他很不客氣地點我：“你是人族，接受不了我身為禽鳥的真面目。我為鳳凰，又怎麽會喜歡上你那張人臉？”

“算了吧。種族不同，勉強不得。”孔宣擡頭瞭望海平面，發出一聲輕輕的嘆息。

我愣愣地看着他的側臉，深思他這翻話。

372，

正所謂，聽君一席話，勝讀十斤戀愛指南。我悟了！

我醍醐灌頂，宛如打通了“任督二脈”。我終于明白了追妻二十三載，自己一直求而不得的原因。

孔宣說得對，身為鳳凰的他，怎麽會愛上頂着人臉的我呢？

他若是愛上了，那與人愛上白鵝、蜥蜴有什麽差別？我老婆豈能是這麽變态的鳳凰？是我以前太強鳥所難了。

好在為時不晚。我必要知錯能改！

373，

我迅速改頭換面，将我這張人臉換成了鳳凰腦袋。然後我拍了拍孔宣的肩膀，試探他道：“親愛的，現在，你會喜歡上我嗎？”這副鳳凰容貌可不是我随便變化出來的，是我做“萬鳳之王”這個世界任務的時候，擁有過的，是萬界系統根據我的臉拟态出來的。作為人類，我是看不出這張鳥臉是美是醜。但是那個世界的禽鳥，凡是見過我的，無一不為我這張鳥臉深深着迷。數不盡的雄鳥、雌鳥，雌雄同體鳥，不論品種，個個為我癡，為我狂，為我哐哐撞山崖。我在那個世界做了八千九百年的“四海八荒第一美鳥”、“全世界最想住進他的巢穴的雄鳥”，是實至名歸的萬鳥迷。據小破系統售後調查，我結束任務消失後，那個世界的禽鳥全數遁入空門。禽鳥一族因此滅絕，大自然的平衡遭到破壞，那方世界很快就從萬界系統的板塊上，銷聲匿跡了。

善哉善哉，這一段過往我是絕對不會讓孔宣知道的。

我稍稍忐忑，擔憂這個世界鳥類的審美與那個世界不同，甚至相反。

孔宣微微轉頭，斜斜瞥了我一眼。随即他瞪大鳳眼，猛然将頭轉過來。他滿眼震驚，臉上金色的羽毛漸漸變出紅色。

“我好看嗎？”我擡手，一抹頭頂三根五彩斑斓的鳳翎。

孔宣結結巴巴，卻很誠實：“……好……很好看……”

374，

呵，他們這些禽類，果然都一個鳥樣。早知如此，我就該早一點拿出這個殺手锏。

吾之鳳顏，傾國傾城。孔宣這都看不上，那他真的只能定孤身了。

“那你心悅我嗎？”我向他抛了個媚眼，問他。

孔宣沒有回答。他着火一般收回目光，很怕再看我一眼。我不放過他，跑到他眼跟前，背手，微微俯身，與他平視。孔宣依舊躲着。最後，孔宣實在躲不過去，一下子蹲到了地上，将臉邁進胳膊裏。他擡起右臂，沖我擺了擺：“變回去。休要以為變幻出這幅迷人模樣，就能騙我說喜歡你。”

“行吧。”我站直了腿，“我去問問曦元他們。”

孔宣立刻起身，伸手抓住我衣襟，将我拉近到他面前。卻是紅火了一張臉，什麽都說不出。

我盯着他的鳥臉，好心提醒他：“你臉上的毛燒起來了。”

孔宣忙不疊地松開手，拍了拍自己的臉，滅火。然後，孔宣轉身整個變成鳳凰。他拍打翅膀，向丹穴山的方向飛去。跟逃命似的。

我挑了下眉，跟着變成完整的鳳凰形态，追逐上去。

他逃，我追，我們都插翅天上飛，纏纏綿綿到丹穴山。

375，

回到丹穴山，我依舊頂着鳥臉，到處招搖。丹穴山上的禽鳥看見我，亦如那個任務世界的鳥類，紛紛着了迷，丢了魂，飛在天上的、站在樹枝上的，成群結隊地栽頭摔下，掉進大海、撲到地上。無幾幸免，死傷各半。

鳳廿八不小心瞧了我一眼，下一秒他全身就起了火。鳳廿八趕忙收回視線，再不敢看我一眼。他飛速奔向鳳巢邊緣，縱身一躍。劃出一道美好的弧度，鳳廿八跳進了渤海，滅掉了身上的火。

曦元老成持重，只矜持地看了我一眼。他迅速地施展了一個水球術，将自己的腦袋罩住。他一路競走到孔宣面前，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将他扯到一邊，語重心長地和不情不願的孔宣說起了悄悄話。

金吒走到我身邊，仰頭盯着我的臉仔細瞧。我低頭問他：“爸爸是不是很帥很迷人？”

金吒猶豫了一下，最後堅定地一點頭：“爸爸最好看。”金吒問我為什麽要變成這個樣子。我輕輕撫摸他的腦袋，笑着指點他：“你爹爹喜歡。”

金吒眨眨眼，微微沉思，而後對我說道：“孩兒也想讓爹爹喜歡。”

“沒問題，寶貝兒。”我抱起金吒，讓他坐在我的大腿上。我将一套簡單的變化之術教給了金吒。小家夥是個典型的學霸，很快融會貫通，将自己變成了小鳳凰的腦袋，圓圓的腦袋，毛茸茸的黃色軟毛，像極了剛出生的小雞仔。萬分可愛。

金吒從我大腿上蹦下去。他沒有第一時間去找孔宣，而是朝着剛認識的小夥伴，那只綠毛小鳳凰，喜滋滋地向對方跑過去。金吒一邊跑，一邊清脆地喊：“碧蓮，你看，我也變成鳳凰了。好不好看？”

我：“……”

376，

相信我，我是第一次知道這只綠毛小鳳凰，名字叫碧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