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晉江獨發

晉江獨發

597，

這世上的事情，多數難容自欺欺人。

孔宣帶着哪吒回來，立即發現了筐子裏裝的蛟肉。孔宣有些驚奇地挑挑眉，側過臉詢問哪吒：“這蛟龍肉哪裏來的？還有不長眼的蛟龍潛入渤海水域嗎？”

哪吒往筐裏看了一眼，臉色微微變了變，瞅那模樣就是壓根不知道，有人将蛟龍肉放進筐子，讓他帶回家。

哪吒一雙大眼珠子轉來轉去，就要說話。他這樣子分明就是要撒謊。正站在他對面的木吒識破他的小機靈，立即開口，阻住他把謊話說出來：“三弟，說實話。”

不知道為什麽，如今明明是木吒為人處世更溫柔一點，反而是金吒暴烈如火，說一不二。哪吒卻更多在木吒面前規規矩矩，對金吒倒是不怎麽怕。

哪吒聽到木吒的話，當即大眼珠子不敢亂動。被孔宣教訓了一頓都沒有低頭的一身傲骨，此時微微委頓。他小心地瞥了我一眼，嘆了口氣說了實話：“姥爺說丹穴山如今靈氣撐不起鳳凰一族的氣派，想要搬家。他就帶着孩兒将東海蛟族……剿了剿。”

我臉色大變。哪吒看到我神情變化，趕緊找補：“孩兒有先禮後兵呀。孩兒搶先姥爺一步去了東海，與龍宮敖氏好好言說，叫他們乖巧交出東海，免受皮肉之苦。他們不聽勸，還派出三個太子來圍攻孩兒。”哪吒說到這裏，異常的氣憤：“東海龍宮好生無禮，兩軍對壘不斬來使，這等道理竟是不懂？且孩兒是好意，知道他們舉族敵不過姥爺一巴掌，特意勸說他們退出去。他們竟如此待我？”

“孩兒便叫他們知道我們鳳凰一族的厲害，莫想亂了天地綱常。莫說他是蛟，就是龍都是鳳凰口裏的一道菜。”哪吒洋洋得意：“而今，洪荒大陸整個東域都知道，元鳳之孫，我哪吒三太子，有屠龍之資。”

我聽完哪吒的話，嘴角抽了抽。孔宣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木吒輕輕一聲涼涼的笑意，開口詢問他三弟：“東域，是那個包括了截教的東域嗎？姥爺是想搬家去蓬萊仙島嗎？”

哪吒眨眨眼睛，大言不慚：“怎麽了？姥爺說了，天下寶地，能者居之。蓬萊仙島，他截教能住得，憑什麽我鳳凰一族不能住？”

“呆子。”木吒看到哪吒依舊一副懵懂的模樣，不由得脫口罵了一句，“你們爺孫兩個都是呆子。”他頓了頓，感嘆道，“我現在是明白了，當年旁人一句話是如何挑唆出一個龍漢初劫的了。”

哪吒一愣，茫然地望向木吒，木吒不答他。哪吒又轉過眼看我和孔宣，想讓我們給他答疑解惑。

孔宣脾氣不好，根本不想理他。孔宣當沒看到哪吒投過來的眼神，扭頭向我看過來：“怎麽樣？這是又把主意打到你身上來了。”

我低頭望着筐子裏的蛟龍肉，搖了搖頭。這一場當真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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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看了一眼哪吒。哪吒被我這一眼盯得，兩條裸露在外的胳膊上，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他趕緊躲到了孔宣身後，畏懼又不甘心地偷偷探頭看我。

598，

我兌換了一根克隆海草，将竹筐裏的蛟龍克隆複活。這是一條十分年輕的蛟龍，剛剛複活都是懵逼的，不比當年渤海那七個被靈珠子砸死的太子，精得很，一複活立馬逃命去了。

這條小蛟龍顯然是被哪吒殺怕了，整個團縮成一團。哪吒這時候膽子又大了，走到筐子旁，就用他的火焰槍去戳小蛟龍的尾巴。孔宣連忙制止。衆所周知，戳龍族的尾巴，與耍流氓無異。

殺了龍，回頭還要調戲人家，這事傳出去，哪吒的名聲就徹底玩完了。

我小聲安慰筐裏的蛟龍，與他說道：“而今你東海龍族全數慘遭不測。你可要與他們報仇？”

小蛟龍愣了愣，他驚恐地看了哪吒一眼，連忙死命搖頭。我猜他是覺得我在試探他，只要他一點頭，哪吒立刻一槍戳下去把他給竄了。

我連忙向他解釋：“我這孩兒年紀小，是被人挑唆了，才犯下這等大惡。我現在傳授你一法，你快快去蓬萊仙島，求拜通天教主。請他為你做主，上天外法庭狀告兇手，還你一族公道。”

小蛟龍眨了眨眼，木愣愣地看着我，頭也不搖了，卻也沒有大膽地點頭。

我繼續說道：“你的仇人是三個，你記住了。”我指着哪吒，冷酷地大義滅親道，“此子哪吒，是直接動手的真兇。你當先就要狀告他。”

哪吒瞪大了眼睛，着急地一把扔掉火焰槍，伸手抓住我的右手胳膊：“爸爸如何這樣待孩兒？孩兒屠龍，如爸爸屠殺雞鴨，說得難聽些，都是為了一口吃的。怎的容你州官放火，卻不許百姓點燈？”

我冷臉看向哪吒。孔宣微微擰眉沒有說話。木吒有些慌張地将哪吒拖到一邊，教訓他：“爸爸什麽時候殺雞宰鴨過？”說是這麽說，還是第一時間用身體擋在哪吒身前，擋去我的視線。

我收回視線，對小蛟龍說道：“但哪吒今年不過七歲，你縱然狀告他，也不能讨還公道。”未成年，呵，殺人确實不負刑事責任。不過萬界監獄沒有關閉少改所。哪吒這一回少不得得進去呆個十幾年。

小蛟龍聞言，眼睛裏冒出許多淚花，嘤嘤哭出聲：“蒼天不公。”

我止住他哭泣，說道：“但你可以将教唆他殺你一家的人一同告了。一則是我岳父，二則是天庭之主昊天玉帝。”

小蛟龍一下子停住了哭聲，整條龍都僵住了。大概他也沒有想到，東海龍族背靠的天庭，會是幕後主使。

木吒開口，向他，同時也是向哪吒解釋其中關節：“如今天庭與截教在人族歸誰統轄這樁事上，有不可調和的矛盾。但是截教勢大，天庭不能正面交鋒。所以尋了我姥爺出頭，妄想将我一家子拖入水中。”說完，木吒亮出了腦後的三道光環。這些年來，他的光環數量一直沒有增加，卻比原來大了三倍。

我也将腦後的光環亮了亮，整整十道，差點亮瞎小蛟龍的眼睛。

這小蛟龍變成人形，向我鞠了一躬。原來他是敖光三子敖丙。

對，就是原著裏被哪吒扒皮抽筋的那一尾蛟龍。現在看，倒是比小說裏年歲小上很多。大概是六百年前，敖光在丹穴山差點被吃掉，受了驚吓，影響了身體，延遲了敖丙的出生。

敖丙向我鞠了一躬，恭恭敬敬地向我求道：“聖人，我曾聽父王提及，少年時與您同在西昆侖一起求道。”

我歪歪頭，淡淡地與他實話道：“但你父親背叛了師門，投靠了天庭，是将西昆侖的顏面踩在腳下。這等情義并不值錢。”

敖丙悚了一下，又是鞠了一躬，這次卻不敢直起腰板：“其實父王一直都很後悔。”

“這等話不用說。”我擺手，示意他有話直接說，不用兜圈子。後悔這兩個字最沉重，也最不值錢。我現在就特麽的很後悔，當年沒多錘元鳳那老小子幾拳，叫他做一只智慧與穩重兼具的老鳳凰。但是我後悔有用嗎？一點用都沒有。

元鳳應該慶幸。但凡我沒這麽愛孔宣，老鳳凰已經是第二個祖龍。

敖丙微微擡頭。他恨恨地盯了哪吒一眼，而後迅速低下頭。面容稚嫩的蛟龍向我懇求道：“還望聖人予以援手，如複活晚輩一般，複活晚輩一家老小。”

哪吒被敖丙惡意滿滿地瞪了一眼，本就因為我教唆敖丙去狀告他這個事情，不滿的火氣騰騰地往上燒。現在聽到敖丙這般話，哪吒登時從木吒身後跳了出來：“兀那小賊，得寸進尺。”

孔宣瞟了哪吒一眼，轉而認真看向僅比哪吒高了兩個頭的敖丙：“你不要給你東海龍宮讨公道了？你莫想着，複活了一家老小，再去尋截教求助，狀告玉帝。”

敖丙搖搖頭：“縱然得了公道，我家人、東海龍族一脈都死絕了。家人若能複活，這公道尋不尋，又有什麽關系？”

“下次，你們再被丹穴山的鳳凰殺死，我可就不能再給你們複活了。”我将條件放到敖丙面前。克隆海草這玩意，不能複活用克隆海草複活的生物，會發生畸變引發漫畫《海草》裏的恐怖災難。

“而且，我複活你們的法子，其實只是名頭，不過是将你們的肉身複刻，将靈魂附着在上面。本質上，你們已經變成了海草。”我将一根克隆海草取了出來，一扯兩斷，示意給敖丙看。

小蛟龍盯着我首例的克隆海草，用力地抿了抿唇，最後向我又鞠了一躬，做下了決定。

599，

苦主已經做了決定，我這個殺蛟兇手的父親，肯定不能強行要求對方，按照自己的計劃去做。

我扭頭看向哪吒，沖他勾勾手指。哪吒一臉疑惑，十分謹慎地往我身邊走了兩步，想了想，又退了一步。他警惕地看向我：“爸爸喚孩兒來，是有什麽吩咐？”

我上去一步，一把揪住他耳朵，拖到跟前，然後在他耳邊将克隆海草的使用方法告訴他。

我松開手，指了指敖丙，對哪吒說道：“龍是你斬殺的，人家苦主要将死去的親人複活，你應該承擔起責任。不然，休怪我大義滅親，親自把你送進監獄，與元始天尊、太乙真人一起踩縫紉機。”克隆海草使用的先決條件，和三魂七魄九轉回生燭差不多，需要有被複制者的DNA。我現在就是要哪吒為他自己做的事情擦屁股，去将敖丙親人的DNA碎片都收集了。

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猜測，敖光一家子已經有不少成了丹穴山鳳凰們的盤中食，吃完了。

哪吒揉着耳朵，不服氣地哼了一聲。孔宣忽然作勢要揍他，他連忙跑到木吒身後，哼唧一聲：“去就去，算得上什麽難事。”說完，他就蹬着風火輪，往丹穴山的方向去了。

孔宣望了一眼跑走的哪吒。他回頭對我說道：“我同三郎去一趟丹穴山。”他臉上帶着冷酷的笑容，甚至不自覺地按了按拳頭，“本官許久沒有和父親‘閑話家常’了。”

我沉默了一下。幾百年下來，孔宣實力精進飛速，已經從一個光環變成了兩個光環，依舊是又大又粗的光環。以前他全力一擊可以欺負一下受傷的老岳丈。現在，他全力一擊完全可以揍一頓毫發無傷的老岳丈。

這都是元鳳自找的，竟然聽信外人的話，把主意打到自家人頭上，還是拿哪吒這個家裏最小的家夥做筏子。哪吒可是從孔宣身上掉出來的一塊肉哇，這回孔宣不得跟他老子撕？

我跟孔宣比了個“OK”的手勢：“待會兒我就去天庭，同玉帝喝酒，好好聊聊。”我老丈人智商并不低，這麽些年一直按兵不動，就是他知道自己幹不過通天教主麾下的截教，最多兩敗俱傷，叫別人漁翁得利。他這回突然來這一手，絕對有人在背後使了大力氣。根據利益獲取最大者，可以推斷出，這個背後推手是天庭之主。

不過，我猜測，我這岳丈八成打着黑吃黑的主意，剛好借着受了玉帝挑唆的名頭，在我們這邊，主要是在孔宣這邊讨好，給自己套個“受害人”的可憐名頭。然後就将我們一家子拉攏到他的陣營裏去，給他幹活、沖鋒陷陣。

端看孔宣會不會對他老子動了恻隐之心吧。這是他們父子倆的博弈，我選擇先行靜觀其變。

孔宣點了下頭，轉身跟着哪吒風遁而去。

我朝木吒招呼了一下，讓他将敖丙送去東海：“你三弟将東西收集了，回頭就會去東海。”

木吒輕輕笑着應聲：“孩兒曉得了，爸爸和爹爹盡管放心。”

敖丙在旁邊聽着，又要向我鞠躬答謝。我沒等他彎腰，立即拔地而起，以電梯直升的無敵姿态，沖上了九重天淩霄寶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