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鶴玉體

鶴玉體

鼓聲、笛聲婉轉相和,大昭第一美人面頰如粉雪,在那大殿中央,一席紅紗“袅袅腰疑折,褰褰袖欲飛”*。

只是可惜高臺主位上的三人卻都未曾将注意力放在這驚鴻一舞上。

望寧公主與太後不知在說些什麽,眼間眉梢都是笑意。

皇帝似乎也将注意力放在了別處,“劉侯……”他眉目疏朗,喚了陸慈的相公一句。

“陛下。”

原還在飲酒的劉瑞昌即刻坐得筆直。

他幾個月前被姜衍派去巡鹽,月初才剛剛回京,堪堪趕上了自家孩子出生。

為了照顧妻兒,只将巡鹽概況大致寫了個帖子遞到了廣陽殿,整個人便告假了。

當時實在是妻子虛弱,孩子啼哭,讓他有些意氣用事。如今想來他那般态度,免不了是要讓皇帝敲打一番。

何況這位爺又向來是個心狠手辣的……

如此想着,他正襟危坐,心如擂鼓,連手心都沁出了汗。

連剛滿月的孩子似乎都體會到了父親的緊張,一時之間放聲啼哭。

唯恐陛下連坐、怪罪,劉瑞昌甚至未敢有哄的動作,只是聲音繃成了一條線。

“臣已将巡鹽之事又細細寫了上萬字……”随時可報告給陛下聽。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聽高位上的帝王責怪之語響起,向來雲淡風輕的人眉頭緊鎖,“孩子哭成那樣,你這個做父親的怎麽也不知道哄一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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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僵硬成石頭的劉瑞昌一愣,半晌才回過神來,“是。”

他即刻抱起了自己即将滿月的女兒,熟練地輕輕搖晃着。

片刻後,小女孩果然止住了哭聲。

擡頭就看見十九歲的少年帝王眼珠一動不動盯着他的動作,目光灼灼。

帝王狀似無意,神色未變:“孤閑來無事,翻看醫書典籍,看到抱孩子的姿勢各有不同……劉侯你是憑何選擇的呢?”

“我也是個粗人,咱都是聽奶娘的。”見皇帝似乎對新生兒很感興趣,初為人父的劉瑞昌的話也多了起來,“奶娘就教了我兩種抱法。”

“一種是橫着,”劉瑞昌細細給姜衍演示,言語之中莫名帶着一股子驕傲炫耀,“頭高屁股低,頭枕在臂彎裏,然後兩只手托住她……”

未想到皇帝也聽得仔細,像極了那學堂裏最是勤學好問的學生,“你側過來些,一只手放在了背上,另外一只放在了哪兒?”

那股子認真勁兒,若不是宴會上沒有紙筆,都要讓人懷疑姜衍會直接開始記筆記了。

“拖住這裏。”劉瑞昌聞言側過來給姜衍看,“還有一種就是豎着抱,要讓她的頭放在你的肩膀上,可以輕輕的拍她的背……”

還不忘笑着誇自家孩子幾句。

“我們家女兒喜歡被這樣抱,輕輕抱着拍幾下,很快就能睡着,乖得很。”

誰料他海口這樣一誇,讓皇帝更是來了興致,竟直接從高位上走了下來,躍躍欲試,“給孤抱一抱。”

宴會上鼓樂聲陣陣,紗衣之下女子若隐若現的腰肢輕曼,可帝王眼中似乎只有那麽一個剛滿月的新生兒。

他徑直走向孩子,連個眼神都沒有分給在寒風中随風而舞的大昭第一美人。

“你看看孤的姿勢可曾有錯?”

這樣不解風情的無視讓原是獻舞的陳如雪霎時間好像變成了一個酒肆裏最為下等的舞姬。

肅肅寒風襲來,她的臉都變得僵硬。

這次獻舞機會本就是她花了許多銀子,打通各個關竅才得來的。

這一曲“飛仙舞”更是她苦練十餘年的拿手絕活。

甚至當年她就是憑着這一舞奪得了“大昭第一美人”的稱呼。

這世間男子不管是英武将軍還是文質書生,哪個見到這一舞不為她傾倒?

姜衍竟是看也不看?

陳如雪偏不信這個邪。

只見她雙手一拍,原本悠揚的鼓點便猛然激烈了起來。

美人随着激烈的鼓點跳起了胡旋,飄逸仙氣的紗裙亦随着她的旋轉而綻開成一朵貴氣大方的牡丹。

舞動的少女有意沖着帝王的方向笑,明豔動人,勾人心魂。

一颦一笑間她都能聽到周圍男子口中倒吸的涼氣,那是對她美貌的贊嘆。

陳如雪勾起了唇角,帝王的生身母親是胡姬,所以她才特意加上了這幾個胡旋,使這一舞多了幾分異域風情。

暗紅色的輕紗配上她那盈盈一握的細腰。

她不信姜衍還能無動于衷。

不信邪的美嬌娘眉目含春,又柔又媚的身子旋轉着逐步靠近英武的帝王。

卻轉到距離帝王三尺距離的時候,猛然撞上了姜衍又冷又硬的眸子。

如墨一般,沒有什麽溫度,仿佛在看什麽死物。

駭得陳如雪腳下一頓。

怎麽會這樣?

她明明穿的是帝都裁縫趕制了一個月,才趕制出來的華美舞裙。

她還用香料熏過,同時有意把控着度,使所到之處無不漫着一股子若有似無的勾人的香,又不會過分甜膩。

她自己更是盛名在外的“大昭第一美人”。

明明一切都是剛剛好。

帝王怎麽能用這麽厭惡的眼神看她?!

到底是哪裏出錯了?

陳如雪皺眉不解,連舞步都差點跳錯,也錯過了最佳的倒入帝王懷裏的鼓點。

所幸在一個明顯的停頓之後,她猜到了原因。

當衆表演跳舞,雖然最能夠體現出來她優美的身段,絕美的容顏。

但終究是顯得輕挑、不知禮數了些。

姜衍不似世間別的男子,他是這大昭之主,是這世上頂尊貴的人。

他定是不愛這般輕浮的作風的。

陳如雪自以為找到了症結所在,當下面上的笑意更深了些。

她也是官宦人家出來的女兒,自然知道當衆跳舞有些輕浮,不合理數。

若非想讓姜衍對她驚鴻一瞥,留下一個美好的初見,陳如雪不會出此下策。

不過幸而她還留着一手絕活。

只見陳如雪做完最後一個胡旋之後,突然站定,舉手放下一幅字——祝太後娘娘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其字跡淩厲靈動,行雲流水,大氣磅礴,頗有傲骨。

“好字啊好字!”

其字一出,人群之中已經有人在為她叫好,那舞姿裏不易被發現的三分媚俗輕挑,也一下子被這一手好字給完全遮蓋住了。

“早就聽聞這大昭第一美人寫得一手好字,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陳兄你養了一個好女兒啊!”

說話的是陳尚書手下的一個侍郎。

他開了一個頭,接着便是誇贊之言四起。

“這一手鶴玉體,我也就是當年在先太子手上看到過。”

“如今先太子仙逝,陳姑娘當屬鶴玉體第一人!”

帶着自己的祝壽石姍姍來遲的建平長公主剛一登門,聽到的就是這麽一句話。

“讓本宮來看看是哪個少見多怪的?”

她橫眉冷對,陰陽怪氣,“見到一個會寫字的,便說是鶴玉體第一人?”

建平可是沒錯過陳如雪剛剛眼中的媚俗之意,這樣的人都敢跟她弟弟自創的“鶴玉體”扯上關系,還勞什子當屬第一人。

真是臉皮要比城牆厚。建平冷笑一聲,只用餘光看着這個跳梁小醜,心中暗罵着。

冷嘲熱諷之後,她又看向高臺之上的望寧。

“據本宮所知,她怕是連門檻都還沒有摸到呢?”

若說這當今世上還有誰能寫好鶴玉體,那能入建平眼的恐怕就只有一個望寧了。

畢竟當年是她弟弟姜玉煊親手教出來的。

于是她說,“望寧,你說是吧!”

聽出建平長公主言語裏的不滿之意,原本還想要拍尚書馬屁、拍太妃馬屁之流瞬間屏氣凝神。

也都随着建平的話語看向望寧。

“哦~”陳如雪本就是個心高氣傲,要人人把她捧在手心裏的。

原本就因為那日在馬場上平白無故被望寧和建平長公主奪了目光,毀了她精心設計的“與帝王的初見”而心有怨怼。

如今又聽向來瞧不上自己的建平開始冷嘲熱諷,講起了大話。

一時間笑得跟花兒一樣。

“那不知道我們有沒有這個福氣?能夠親眼看到望寧公主的字呢?”

她練鶴玉體練了十年,勤奮刻苦,未敢有一日懈怠,自是有自信不會輸給任何人。

這個建平公主處處找自己不痛快,她本來看在這人嫡長公主的身份上也就忍了。

誰曾想現在她還要拉一個假鳳凰踩自己一腳?

她陳如雪哪裏是這麽好欺負的?

陳如雪心頭有火卻不敢對着長公主發洩,只順手拿起了筆墨硯臺直逼到望寧面前,“公主請吧?”

望寧原不想摻和進這些事裏。

下一個節目便是衛東準備的參軍戲,她一心只想着金蟬脫殼還不夠。

哪有什麽心思跟人比較、出風頭。

可架不住陳如雪的咄咄逼人,“臣女親自來給公主研磨,還望公主不吝賜教。”

這人姿态擺得低,她要是一再拒絕倒顯得自己是擺譜了。

更何況泥人還有三分脾性,她望寧又不是泥捏紙糊的。

于是她接過毛筆,寫的是《詩經》裏的一句: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無不爾或承。

字跡行雲流水,潇灑淩厲,更有傲氣如刀如劍,仿佛下一刻就要刺破紙張,直沖觀者面門。

一個字的好壞,就算是外行人也能看出幾分門道。

況且望寧與陳如雪所寫這種字體,更是先太子姜玉煊所獨創,在其輔政期間流傳大昭。

潇灑淩厲,傲氣非常,甚得讀書人喜愛,被尊為“鶴玉書”。

其字帖流傳甚廣,幾乎到了每個大昭讀書人都見過一二的地步。

人人都熟悉的很,更何況望寧所寫的字當中也有一句“南山之壽”,和陳如雪那句“壽比南山”放在一起,一樣的字體,一樣的字,孰好孰壞,當即高下立判。

望寧的字跡更靈動,更飄逸,更有力,甚至更自帶一股銳利之感。

仿佛就是先太子所寫一般,不說旁人,就連建平都不自覺的心驚。

而後随即反應過來,朗聲開懷,“怎麽樣啊陳如雪?本宮沒有說錯吧?”

反正陳如雪吃癟,她就開心,“什麽第一人,你就是連門檻都還沒有摸到!”

望寧說話卻是謙遜的很,“實在是長公主誇耀了,本宮只是幼年時被先太子指教過一二,比不得先太子十之二三。”

“更算不得什麽當今鶴玉書第一人。”

陳如雪的臉頰被二人一進一退刺得一陣紅白,帶着幾個剛剛誇她誇的起勁的人也把頭垂了下去,恨不得旁人看不見自己才好。

明眼人都能看出望寧書法的造詣遠在陳如雪之上。

她有這樣的水平尚且藏鋒,不敢說什麽“第一人”,不更顯得他們這些“剛剛鼓吹陳如雪是第一人”者坐井觀天,夜郎自大了?

一時間看向陳如雪的眼神也有些埋怨,她沒有那個水平,倒讓他們跟着丢臉!

接觸到這些嫌棄目光的陳如雪微微一愣,而後眉宇間便染上幾分恨意。

看着沒什麽聲響,沒想到竟是個伶牙俐齒的。

她陳如雪何時做過旁人的陪襯?

她冷冷盯了罪魁禍首幾瞬,看着不聲不響,沒想到倒是個厲害角色。

建寧是嫡長公主她動不得,這麽一個假鳳凰,她還動不得嗎?

看着這人掩面的面紗,陳如雪瞬間計上心頭,她聽聞這假鳳凰自來到帝都起就一直在人前戴着面紗。

說是得了什麽不能見光的病,陳如雪心中嗤笑,她怎麽沒聽過世間有這樣的怪病?

怕不是醜吧!

畢竟哪個長的漂亮的會日日帶着面紗在臉上?

如此想着,陳如雪故意裝作站不穩的樣子,伸手一把扯下了望寧面前的白紗。

“哎呀!”同時她語調中滿是歉疚,好像是極為不小心一般。“我這胡旋轉的太多了,一時間頭有些昏。”

可盡管她極力掩飾,那尾音裏的得意也是藏也藏不住,她對自己的美貌向來是自信的。

字寫的再好又怎麽樣?

一個醜八怪,陳如雪不信還會有人站在她那一邊。

這世間人大多膚淺的很,他們都會更偏愛美的事物,說不定日後想起這位假鳳凰還會感慨一句,“字寫的不錯,可惜了樣子不怎麽地。”

她得意地想着,故意裝作一個趔趄之後回頭。

她就是要讓自己這張“大昭第一美人”的臉和望寧那張需要用面紗掩起來的臉放到一起。

畢竟美和醜有對比,才會讓人更加印象深刻。

正欲帶着最為拿手的端莊笑意回頭,陳如雪卻率先看到了高臺下衆人驚豔之神色。

甚至已經有人面頰泛紅,眼神微微躲避,卻又好似不舍得不看一般,片刻将眼眸移了回來。

“仙女下凡,洛神再臨。”

人群之中,一個平日裏最愛捧着她的官宦之子呢喃了一句,在一片寂靜之中,顯得尤為刺耳。

望寧公主身份尴尬,雖有公主之名,卻是人盡皆知假鳳凰。

再加上新帝姜衍又不是她姨母的親生子。

所以新帝登基這幾年,太後和望寧都異常的沉默,沉默到幾乎讓人忘記了她們的存在。

因而這些達官貴人、世家大族們在猛然看到望寧面紗下的面容時,才會連禮儀都顧不上,不由得驚嘆出聲。

确實是美,是絢麗奪目卻又冷冽清澈的美,美到讓人移不開眼,美到“大昭第一美人”陳如雪在她身旁都黯然失色,變得豔俗。

“這位是那衛國大将軍的遺孤?”

寧國公許夫人身旁坐着的是另一位二品的诰命,她湊近輕聲問着,哪怕壓低了聲音,言語間的滿意驚喜也都要溢了出來,“這麽多年沒見都長成大姑娘了!”

她本意是要在許夫人這裏找點認同,再探聽點消息的,卻見許夫人猛然瞅了她一眼,如臨大敵,“你家嫡長子也到了該婚配的年紀了吧?”

心中剛起的那一點小心思被國公夫人直接刺破,這位诰命的臉上有些微紅,正想說些什麽打着哈哈過去。

就見先太皇太後的親生妹妹,一品诰命寧國公許夫人當機立斷即刻起身沖到了殿前。

以往望寧戴着面紗,她還唯恐小姑娘被他人搶了去;如今宴會上,望寧出了這樣大的風頭,那些诰命夫人、當家主母一個個都是人精,哪個能看不出來這是一塊閃閃發光的金子?

她要再不先下手為強,可就真的要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陛下,如此大喜之日,臣婦有事相求!”

一品诰命跪得筆直,正欲開口,就見一身明黃的帝王抱着她的外孫女緩步走向高臺。

“沒事吧?”帝王看向他名義上的阿姐,強行被拽下的面紗在那細嫩的皮膚上磨出了一道淺淺的粉紅。

他輕輕搖晃着懷裏剛滿月的嬰兒斜着給望寧看了看,又蹲下撿起面紗遞向了望寧。

最後好似看不下去一般,突然伸手輕微整理了一下望寧公主的衣襟。

帝王好似全然沒有聽到寧國公夫人講話一般,站在高臺之上,望寧公主的身旁,聲音清朗、慢條斯理,甚至還微微帶着笑意,“風大,你別受了涼!”

這一連串動作都十分的親昵,仔細深究又都在禮法之內。

而目睹一切的寧國公夫人卻一下子卡了殼,之前想要說的話,好似一團棉花,堵在了她的喉嚨裏,吐不出來,咽不下去。

正愣神就對上了威嚴帝王狹長冷冽的眸子,他唇角微勾,面上笑意更甚,說出來的話卻硬生生給寧國公夫人逼出了一身冷汗。

“國公夫人你有何事相求啊?”

許夫人到此刻才明了了那日女兒脫口而出的那句“望寧不行”和她細細追問之後陸慈的支支吾吾及顧左右而言他是何原因。

“臣婦……”好在許夫人也是見識過風浪的,片刻便穩定了心神,“臣婦……看陛下與外孫女有緣,鬥膽懇請陛下為我這女童賜一個小字,庇佑她日後平安喜樂。”

講完,她鎮定叩首,仿佛剛剛一本正經、大張旗鼓的行為,就是為了請求皇帝賜名這麽一件小事。

“起小名自然是一件喜事。”皇帝低頭看着自己懷裏的女娃娃,似是極為歡喜,眉眼都舒展開來,“這樣大喜的日子……”

他好像臨時起意,淡淡掃了現在根本沒有資格坐在前排的陸遠一眼。

稚嫩的小公子面上一片焦急疑問,似乎完全不懂他母親為何突然變了所求。

姜衍莫名輕笑一聲。

“不如孤湊一個雙喜臨門,再給你們家定一個婚事,如何?”

年輕的帝王勾着唇角,端得是一副關愛臣下的仁君模樣,他眉眼之間都帶着暢快的笑意。

“前段時日,寧國公家的二公子心悅禮部尚書家的長女一事可是在帝都傳的沸沸揚揚。”

“都越過宮牆傳到孤的耳朵裏了!”帝王語調好似打趣,說話間卻直接無視了陳如雪和陸遠突變的神色。

甚至年紀小的陸遠是個沖動的,不顧父親兄長的阻攔,一下子起身從宴會的座位上沖下來跪到了他的面前,帝王也沒有給他一絲一毫的機會。

“你怎能如此歡喜?”他不讓人開口,“孤還沒有下旨呢——”

高臺之上的帝王眸色如墨,聲音冷冽,“寧國公之嫡次子,陸遠,勤奮勉勵,溫良敦厚;禮部尚書之女,陳如雪,品貌出衆,形端儀雅。二人佳偶天成,良緣天賜。今孤下旨賜婚。”

他一字一句,宛如刮骨之刀,一下又一下地捅着陸遠,捅着陳如雪,捅着陸、陳兩家。

“令二人擇良辰即刻完婚,望二人此後同心同德,白首與共,絕不相負,成一段良緣佳話。”

陸遠跪在殿下,頭一下又一下的磕,卻沒說一句謝主隆恩。

姜衍也不急,只看着他做些無用功,看着他三兩下将自己的額頭磕破。

最後還是寧國公和尚書大人兩個老家夥懂得審時度勢,帶着一衆官眷烏泱泱跪了一地,聲音卑微又虔誠,“臣叩謝聖恩——”

“呵——”促成一樁好事的姜衍舒心地笑了,又側過身讓懷裏的女童離望寧更近了些。

他還是壓着只有他們二人能聽到的聲音,語調得意,好似在故意刺激望寧一般,“阿姐,你也給孤生個女孩子好不好?”

說話時剛打了勝仗的帝王眯着眼睛觀察望寧的神色,似乎想在她的眉眼間看到強壓着的冷漠厭惡。

姜衍放下了自己一直有意彎着的嘴角,他就是要當着望寧的面,把她的幻想一個個捏碎。

他就是要讓她那些不安分的心思全都死絕。

反正他有的是時間跟她耗……

卻不想在這肅肅寒風之中,聽到了溫溫柔柔的一句,“好。”

望寧整個人都好似初春冰雪化開,叮咚作響的溪流,她小小聲道,“不過萬一是個男孩,菩保也不能讨厭他,也要像這樣抱着他才行。”

懷孕好像讓冷硬的人終于變得柔軟了一些,望寧說着又給自己戴上了面紗。

帝王微滞,又聽她說,“陛下,我有些冷了,讓水芸陪我去壽安宮換件衣裳吧!”

與她的溫言軟語一同響起的,還有高臺之下太監尖細着嗓子的報幕——

“下一個節目,參軍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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