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鹈鹕鎮的人們

鹈鹕鎮的人們

踏上這片柔..軟而令人驚奇的草地前，澤維爾不知道第幾次将口袋裏那封信拿出來檢查，樸素的信封，普通的火漆，即便他沒有将它拆開，估計這個火漆也不會乖乖呆在原位——爺爺離開三年還是四年了？

他對那個總是帶着慈祥笑容的老人的印象幾乎快要淡去，只記得兒時他會牽着自己的手在這山道上閑逛。

“你一定是澤維爾吧？”

忽然出現在眼前的兩人讓沉思中的青年回過神來，他對其中看上去很是和善的，蓄着胡子的男人露出一個合體的微笑：“接到我電話的一定就是您吧，劉易斯鎮長是嗎？”

“當然當然，讓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鎮上唯一的木工，羅賓。”劉易斯一笑起來胡子也跟着翹起來，“她和我一起修繕了你的農舍，先讓我們帶着你去農場看看吧——我是說，你的爺爺，那個老家夥留下的農場。”

“嘿，放松一點，這裏并不比祖祖城差多少。”橘色頭發的木工女士拍拍他的肩膀，“哦，你還挺結實的，看來你會适應這裏的生活的。”

澤維爾無聲地笑笑，拉着自己的行李箱跟随兩人沿着長滿雜草的小路往西邊走去：“那個公交站臺是廢棄了嗎？”

“以前是有在使用的，不過出了點故障……嘿，我們到了。”羅賓将他帶到一片從雜草和樹林中清除出來的一片空地，以及空地上的唯一一座小木屋前，“幸好這座房子沒有在風吹雨打中坍塌，我将它加固過了，你可以安心住在這裏。”

澤維爾走上木臺階，進去轉了一圈，非常簡單的一間農舍，令人意外的，這裏被清理的非常幹淨，床鋪雖然陳舊卻洗得很幹淨，有一扇能看見明亮陽光的窗子和能在冬日提供暖意的壁爐，簡易的木桌椅，看得出來是新制作的，應該是出自羅賓之手。

“你覺得怎麽樣？”劉易斯站在門口問道，澤維爾摸摸帶着陽光氣息的被子：“謝謝，我想今天晚上我會做個美夢。”

“那就好，你知道的，鎮子上已經很久沒來新人了，所有人都對你很好奇。”劉易斯松了口氣，“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去和大家打個招呼——前提是你願意的話。”

澤維爾點點頭，他從劉易斯手中接過農舍鑰匙：“我晚上會去鎮上轉轉，聽說這裏有一間酒吧是嗎？”

“是的，星之果實酒吧，格斯經營着他的小地方。”劉易斯呵呵笑道，“那兒有臺自動點唱機，周五的時候我們甚至會往裏面投一枚硬幣，有空的話你也可以到那裏坐坐。”

劉易斯不是個難纏的人，他又叮囑了幾句話——例如北面的礦場是屬于鎮上的唯一一家外來企業喬家超市的，沒事兒不要去亂轉——就離開了。

哦，喬家。

澤維爾面無表情地目送劉易斯離開的背影，要不是為了逃離那該死的喬家，他才不會來到這裏——也許還有別的原因——但這不影響他反感距離祖祖城如此之遠的地方竟然也有了喬家的涉足。

從祖祖城來到這裏就花了好幾個小時，澤維爾從農舍後面找出還沒生鏽的鋤頭，揣着劉易斯留下的十五個防風草種子開始忙活——至少他得在身上的錢花光之前，保證自己的溫飽。

他敢保證自身的血液中絕對沒有耕種這一因子的遺傳，可拿起沉重的鋤頭往地上鋤去時，那種莫名的熟悉感依然占據了他的大腦。

看着從農場中池塘打來的水浸濕新鮮松軟的泥土，澤維爾站起來，忽然察覺身上的西裝和這裏萬分不相符，他從農舍中（也許是爺爺留下的）找出了一身衣服，牛仔藍的農夫裝，雖然不是很新，卻行了幹農活的方便。

澤維爾滿意地拍拍褲子，也許在這裏生活一陣子會是個不錯的選擇。

……

“你是那個新來的農夫吧？歡迎來到星之果實酒吧，想喝點什麽？”

吧臺後自稱艾米麗的藍發女人穿着熱情的紅色裙子，看見澤維爾推門進來，穿過吧臺上前來握住了他的手：“格斯正在後面整貨，要我說，你來的正是時候，大家都還沒來呢——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澤維爾，澤維爾·庫裏斯。”

“淡啤酒？”艾米麗在他手邊放下一杯酒，朝他俏皮地眨眨眼睛，“如果你的農場裏有小麥，往小桶裏放一點，相信我，自己制作的淡啤酒會給你全新的印象。”

艾米麗看着仰頭喝下大半杯啤酒的青年，她絲毫不懷疑之前在路上遇見羅賓時他說的話。

“那是個英俊的年輕人，他的藍眼睛絕對會俘獲幾個女孩子的心——也許也會有男孩子。”

門鈴陸陸續續響了幾次，澤維爾結識了沉默寡言的鐵匠克林特，他喜歡一個人喝悶酒，只是眼神常常會追随着艾米麗。

以及羅賓和她的第二任丈夫，德米特裏厄斯是個一眼看上去就能看透的男人，哦，他是個科學家，不是嗎？

聽說他們一般只在周五來酒吧，今天只是為了介紹德米給澤維爾認識。

住在海邊的艾利歐特先生是一位作家，他長得很是俊美，和他聊天是一種享受，與他同座的莉亞也是一位藝術家：“我住在瑪尼的牧場附近，說不定某天你釣魚的時候會碰見我出門呢。”

——瑪尼，那位住在南面牧場的女主人，她看起來和劉易斯很有話題。

“如果你擁有了一個雞舍或是畜舍，記得來我這裏買些必需品。”瑪尼笑起來時很和藹，“我總是能與動物們相處得很好——即便這樣，母雞也還是會在我收雞蛋的時候給我來上一口，不過我能理解她們。”

澤維爾喝下最後一口酒，正準備回去休息，他打算明天聽瑪尼的建議到鎮子上的種子店去逛逛，只是在出門之前他和一位不速之客撞了滿懷。

來者臉上帶着顯而易見的不耐煩，下颌上因為疲累長出了短短的胡茬，只有一雙湖綠色的眼睛還算是清亮：“嘿，讓讓，你就沒有點兒別的事能做嗎？只會在這裏擋路？”

澤維爾皺起好看的眉毛，側身讓開地方讓這個并沒有他高的，約莫三十多歲的男人從他身邊過去。

男人似乎和這裏的人很熟，就算他沒說話也成功得到了一大杯啤酒，他只是站在吧臺邊，默默地喝着酒，并沒有注意到澤維爾看向他的目光中有精光一閃而過。

“真是……誘人的眼眸。”

他想着。

……

“哦，那是我的侄子謝恩。”瑪尼将幾捆幹草放在腳邊的小推車上，“他住在我這裏已經有幾個月了，在鎮上的喬家工作……哦謝謝，你真是個不錯的人。”

澤維爾幫着她将幹草運到畜圈裏，瑪尼一邊溫柔地将幹草喂給奶牛，一邊輕聲道：“不過他會幫我喂雞，我想這應該沒有什麽好抱怨的——更何況賈斯很喜歡他，畢竟他是賈斯的教父嘛！”

“他看上去很累。”澤維爾糾結着用這個字眼兒來形容謝恩，瑪尼點點頭：“也許吧，我一直希望能有人和他聊聊。”

她溫和地看向眼前的年輕人：“也許我們現在擁有合适的人選了。”

澤維爾不置可否：“從這邊可以繞路去種子店嗎？”

“哦你是說皮埃爾的種子店，幸好你是今天來問我。”瑪尼指指牧場旁邊的一條路，“順着這條路就可以到鎮上了，明天周三，皮埃爾是要歇業的。”

澤維爾點點頭，一直幫她喂完牛才離開，來到種子店時正是中午，店裏有不少人在。

“看，是農夫澤維爾。”皮埃爾搓着手迎了上來，他是個典型的商人，戴着眼鏡也遮不住鏡片後面的精明，“你一來我就聽說你啦！”

鎮子上的每個人都在讨論這位新人，他年輕強壯，有着一頭微微卷的紅色長發，只落到肩膀，用皮筋紮了起來。

那雙紅色的眼睛像極了礦洞中的某種神秘生物——來自克林特的原話——漂亮又神秘。

他彬彬有禮，穿着那位已故的老農場主留下的衣服也遮掩不住他的英氣。

“我敢打賭他一定有東方人的血統。”柳巷一號的喬迪用不大不小的柔和聲音道，她的籃子裏有一顆新鮮的花椰菜。

她身邊是皮埃爾的妻子卡洛琳，澤維爾在早上遇見了她的女兒阿比蓋爾，那位少女看上去正忙着去山上做些什麽事。

“她就是個小冒險家。”聽了澤維爾的疑問，卡洛琳抿嘴笑道，“你今天需要些什麽呀？”

“各類種子都來一些吧。”澤維爾算了算手上的錢，總還能買上一些優質種子的，皮埃爾看上去很興奮，一邊念叨着“我這兒的種子你放心”“比喬家的還要好”，一邊給澤維爾将種子分袋裝好，又标上了标簽。

“很貼心的小提示。”澤維爾看着袋子上的花椰菜種子或者是土豆種子，誠心地感謝了皮埃爾，“您剛才是說喬家也在賣種子嗎？”

皮埃爾似乎很驚訝：“我說了嗎？我想我是說了的——這很正常，莫裏斯那個讨人厭的老家夥總是要和我作對，就連謝恩都在他那裏工作！”

澤維爾突然想明白了謝恩為什麽會這麽累——他們二人是一樣的，又是不一樣的。

他逃離了，而謝恩還深陷在名為喬家的黑洞中。

就如同他昨夜深陷在謝恩的湖綠色眸子中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