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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
夜幕沉沉,與輪疾轉,噠噠的馬蹄伴着蟲鳴響在開闊的驿道上,為寂寥冥冥的郊野增添了一絲生氣。
在極有節奏的馬蹄聲中,忽地響起低啞的悶哼聲。
姜音半躺在矮榻上,身上搭着軟綢薄被,手在被子裏輕顫,掌心似火燎,細白的手腕子又酸又軟。
她緊抿着唇偏頭看向一邊,眼中水霧彌漫。
陸沉風仰頭靠在馬車角落,狹長的眸子半阖,眼尾薄紅一片,胸膛沉沉起伏,喘息聲未平。
窗牖半開,夜風卷入,減退了燥氣。
“喝水嗎?”陸沉風轉動了下頭,看向榻上嬌媚的人。
姜音眼珠輕轉,點了下頭:“嗯。”
陸沉風勾了下唇,笑聲沉沉,直起身為她倒水。
他端着水坐去榻邊,喂她喝下,看着她紅豔欲滴的唇,眸色暗了暗,喉頭輕滾。
姜音喝下半杯水解了渴意,一擡眸便對上陸沉風幽邃似狼的眸子。
她心口狠狠一跳,托住杯底的手微微發顫,不止手,連唇也顫了起來,喉間再次湧上灼燙的氣息。
陸沉風看着姜音一臉驚懼的模樣,心尖驀地發澀,像被人用力攥了下。他急忙把她按入懷裏,大手在她背後輕拍。
“別怕。”他臉貼在她頸側輕蹭,手在她背後溫柔地拍着安撫。
姜音窩在陸沉風懷中,頭軟軟地壓在他肩上,感受着他炙熱的氣息,環在他腰上的手緊了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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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次鎮定下來,眼神沉靜如水。
倒回至半個時辰前,陸沉風拉着她的手按在胸口問她。
——你是想問案子還是想了解這裏?
她說了句“我都想要”,并率先動了手,之後她的手便被他強行征兵。
想到過去的半個時辰,自己仿若一顆棋子被他執在手裏馳騁沙場。
越想越氣,越想越不甘心。
她兩手攀住他肩,猛地吻上他後頸,從他脖頸一直吻到他喉結。
陸沉風驀地仰起脖子,喉結急劇滾動着,只覺由皮入骨的癢,仿佛有蟲子鑽入心底輕噬。
他咬緊腮,一把将懷裏的人拽下來放平在腿上,眸光發狠地看着她。
小小的人,小小的唇,分明就難以承受挑起他怒火的後果,卻膽大包天的敢再次招惹他。
“又不怕了?”他低頭看着她,聲音啞得發顫,拇指擦過她飽滿的櫻唇,“是真不怕還是……”
姜音雙手捧住他臉,眼神似軟鈎子般看住他。
“不怕。”她直起身貼上他唇,軟聲道,“我喜歡夫君的味道。”
嬌俏的語氣,軟媚的聲音,看似純澈毫無心機,實則滿心都是算計。
陸沉風俯身看着她,唇角輕提:“是想試我的定力,還是想以此套牢我的心?”
姜音伸出一指抵上他胸膛:“都想。”
陸沉風笑着捉住了她手指,附在她耳邊沉聲道:“我怕給太多,夫人承受不起。”
一語雙關,再次調.戲了她。
姜音氣得在他唇上狠狠咬了口,直到出血才放過他。
*
回到京城時,已是九月初十,距離月門定下的期限還剩九日。
姜音傷勢恢複得差不多了,內力已恢複了七八成。
馬車在錦衣衛衙門外停下,她撩開帷幔一腳跨出,正要跳下馬車。
陸沉風兩手伸出撐在她腋下,将她抱了下去。
甫一落地,她本想從他懷裏退出的,瞥眼看見了月門堂主,身子一軟又倒進他懷中。
“啊夫君,我頭暈。”
陸沉風笑了聲,大手穿過她腿彎,将她打橫抱在懷中,擡眸看了眼對面的師游,轉身往衙門裏走去。
進了衙門,陸沉風仍然将她抱在懷裏,大步走向小院。
姜音在他身前推了下:“夫君,放我下來吧,我又不暈了。”
陸沉風把她放下來:“我還有公務在身,晚點再回去陪夫人。”
兩人在回廊前分開,一個往前院議事廳走去,一個往後院住處走去。
姜音邊走邊在心底盤算着接下來的計劃,她需要借助陸沉風之手殺了月門門主,然後再從陸沉風手裏安然脫身。
前一條雖然有難度,但是她和陸沉風聯手,兩人裏應外合,不是做不到。
可後一條,事成之後,想要從陸沉風手下全身而退,這就比前者更難了。
先不說陸沉風會不會過河拆橋反手給她一刀,即便他不在事後捅她,只怕也不會輕易放了她。
像陸沉風這種冷心冷情毫無顧慮的人,與他談條件是沒用的,想讓陸沉風心甘情願放她走,她能想到的唯一有效且萬無一失的方法便是得到他的心。
即便是不能完全得到他的心,能令他稍稍動心也行,她要的只是保命。
回到房內後,姜音拿出未繡完的荷包坐在窗下繼續繡。
她現在傾注的一針一線,都是為她将來的離開鋪就的青石大路。
*
“什麽?假的?!”苗武看着桌上金燦燦的佛塔,伸手碰了碰,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虧得這一路老子心肝寶貝似的看護着,他娘的,竟然是個贗品。那,那那那……”
他擡頭看向陸沉風,大舌頭打結似的,半晌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黎江笑着摸了摸鼻子,擡手在塔尖上撥了下,“吧嗒”一聲,塔尖上的珠子掉落地上,咕嚕嚕滾到陸沉風腳邊。
陸沉風擡腳,一腳踩了上去。
他踩着珠子走到桌邊,目光淡淡地掃了眼佛塔:“本來就是假的。”
苗武一臉恍然,點點頭道:“大人您的意思是,香積寺放的佛塔一直都是假的?”
陸沉風道:“那倒也不是。是在月門盜取之前,我表明聖上後,及時去替換了。”
苗武:“……”
他緩緩轉頭看向黎江。
黎江搖了搖頭,笑道:“我也是才知道。”
陸沉風解釋道:“事先沒知會你們,是怕你們藏不住事在月門的人面前露了底。”
苗武道:“大人無需向我們解釋,您讓我們怎麽做我們照做就是。”
陸沉風點點頭,看向黎江:“你繼續去追查佛寶,要讓月門的人知道我們尋回的是假佛寶。”又看向苗武,吩咐道,“你帶人去查出月門在京城的據點,有多少揪出多少。”
苗武拱手應道:“是,大人。”
陸沉風揚了下唇:“對了,要讓夫人知道你正在調查月門在京城的據點。”
苗武詫異道:“讓那小刺……”
他話沒說完,黎江在他肩膀用力按了下,笑着截住他話:“是陸夫人。”
陸沉風淡淡地看了眼黎江,又看向苗武身:“是,讓她知道你在調查月門據點。”
苗武怒目圓瞪,一臉茫然:“那大人為什麽不直接與她說?”
何必要讓他去繞這個彎兒。
黎江嘿嘿笑了聲:“夫妻間不談公事,只談紅紗帳內……”
不等他把話說完,陸沉風一腳踹在他臀上,将他踢得踉跄着往後退去。
*
宮中,養心閣禦書房內。
一身明黃衣袍的帝王手纏紫檀念珠從禦案前起身走出,陸沉風垂首立于殿中。
皇帝朱春明走到陸沉風跟前,一雙不怒自威的眼眸在他身上停了停。
“你确定是馮姚?”
陸沉風道:“回聖上,微臣有七八成的把握,月門門主就是馮姚。”
朱春明颔首,挪開幾步,突然又回身看向他,語氣溫和緩慢道:“朕聽說你看上了月門一個刺客?”
陸沉風拱手道:“微臣正要向聖上禀明此事。”他如實陳述,“那女刺客眼見刺殺不成,便拽着微臣一同跌入山崖,危急關頭微臣将那刺客壓在身下,跌落崖底時,微臣僅受了點皮肉傷,那刺客受了嚴重的內傷。”
“微臣将她抓入诏獄,她醒來後為自保便假裝失憶将微臣認作她夫君。”說到這,他嘴角扯起一抹痞笑,“微臣便将計就計把她留在身邊,為的是利用她對付月門。”
朱春明聽得直笑,手指着陸沉風點了點:“你呀你……”話口一轉,又問,“你小子清心寡欲多年,該不會假戲真做了吧?”
陸沉風眼中波瀾不驚,他知道朱春明是在試探他。
做皇帝的都多疑,不足為奇。
他擡手摸摸鼻子,壞笑着舔了下唇角。
朱春明在他肩上拍了拍:“玩歸玩,警醒些。”
陸沉風拱手:“多謝聖上提點,微臣定會警惕的。”
朱春明朝他揮揮手,挂在指上的紫檀念珠晃了晃。
“下去吧。”
陸沉風倒退着退出幾步,正要轉身離開時,忽地又停下,張了張嘴,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朱春明看他一眼:“還有何事?”
陸沉風垂首道:“還有一事,微臣不知該不該煩擾聖上。”
朱春明聲音威嚴道:“說。”
陸沉風道:“那日微臣帶着女刺客去逛街,為的是吸引月門的人。不巧碰上了柳尚書家的二公子,他見過女刺客後,帶着一幅畫來到錦衣衛衙門,言之鑿鑿的認定女刺客是他家丢失的小妹。後來大理寺少卿柳珩與微臣在城門口相遇,在見到女刺客後,柳少卿特地帶人追到了東平縣。”
錦衣衛于皇上朱春明而言,就是一把刀,一雙眼,一雙手。
朱春明在宮中看不見的、摸不到的,無法觸碰的,皆由錦衣衛替他看,替他出手。
而陸沉風之于朱春明,便是那把鋒利無比的刀,那雙洞若觀火的眼,那雙狠戾有勁的手。
陸沉風深知自己的位置,因而在朱春明面前,他從不說假話,但真話卻并不全說。
比如他明知道姜音的身世,卻并不會說出來。
朱春明聽罷點點頭:“難怪那小子當日主動向朕問起你。”他手一伸,指着陸沉風點了點,“你去查一查,若那女刺客真是柳家……罷了,柳家的事你先別管。先查清楚月門門主的真實身份。”
言罷,他側過身去,神色倦怠地朝陸沉風擺了擺手。
陸沉風懸着的心落回了肚子:“是,微臣告退。”
明豔的飛魚服,凜冽的繡春刀,疾勁的穿堂風。
他步伐沉穩地朝宮門走去,從太和殿到宮門這條路,他走了近十年。
來時他從不回頭,去時也從不回頭。
而這一次,他回身看了眼。
斜陽落在朱漆宮牆上,映在眼底,三分明媚七分寂寥。
腳尖轉動,衣袂揚起,朱紅色衣袍上的飛魚似活了般躍動,卷起陣陣寒意。
陸沉風剛回到錦衣衛衙門,還未來得及解下一身官袍,便收到了柳家送來的帖子——邀請他明日到柳府赴宴,而宴會的明目是參加柳家表小姐的生辰宴。
搖頭笑了笑,他手一揚,正要将帖子扔了,忽地心生一計,急忙寫了封信讓人送去宮中。
姜音繡完荷包,站起身面對窗外,伸展手臂活動筋骨。
她正扭着脖子,聽到了身後陸沉風的腳步聲,于是微微側身,雙手交叉舉過頭頂,前後翹起,唯獨中間那段腰身纖細如柳、不盈一握,使得本就玲珑曼妙的身形越顯凹凸之态。
陸沉風闊步走進房裏,擡眸便看到了窗邊夕陽下那惹眼的一幕。
他咬緊腮,在門邊站了站,唇邊揚起一抹痞邪的笑。
膽大包天的女人,又在不動聲色地勾.引他。
看來在馬車裏是沒讓她哭夠,今夜倒要讓她哭個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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