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032

姜音麻溜地爬了起來,裝出受驚的模樣,快速撿起托盤,低着頭戰戰兢兢地退到一邊。

“王……王爺恕罪。”

朱晉安溫潤地笑道:“可有摔痛?”

姜音擡頭看他一眼,再次欠身行禮,慌忙低下頭去:“沒,沒有……謝王爺關懷,奴婢沒有摔痛。”

朱晉安淡笑着點了點頭,沒說讓她出去,也沒再與她說話。

他走去桌前,一撩衣擺坐下,跟在他身後的丫鬟們立即上前伺候。

黃衣丫鬟先用銀針試毒,确定無毒後,紫衣丫鬟為他盛飯、夾菜、舀湯,另一個綠衣丫鬟為他洗手,擦手。

朱晉安拿起白玉象牙筷,慢條斯理地開始吃飯,他吃相斯文優雅,令人賞心悅目。

姜音垂首立于屏風一側,朱晉安沒讓她走,她只能在屋裏站着。

聽着細細的咀嚼聲,她悄悄擡頭看他,多看幾眼後,內心的沖擊淡了下去。

乍一看,朱晉安和陸沉風長得确實挺像,然而多看幾眼後就會發現,他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看久了,甚至覺得他們連容貌都不太像了。

兩個人雖然都是清冷型,但朱晉安卻像是崖巅之雪,清冷中帶着疏離,尤其是他的眼神,和陸沉風完全不同,他眼神更為寡淡,細看又帶着幾分憂郁的破碎感。

而陸沉風卻凜冽剛硬,像三九寒冬的風,又像是一把出鞘的邪劍,從裏到外透出一股陰狠勁兒,眼神冷中帶狠,極具侵略性。

一個如山巅雪高嶺花,一個卻像是鋒利狠絕的兇器。

朱晉安垂眸吃着飯,只當沒發現姜音在偷看他。

Advertisement

他優雅從容地吃完後,接過黃衣丫鬟遞來的絹帕,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這才轉頭看向她。

對上朱晉安的目光,姜音趕緊低下頭去,不再看他。

“你叫什麽名字,何時進的府?”朱晉安問。

姜音急忙回道:“回王爺,奴婢叫依依,昨天才進的王府。”

“依依?”朱晉安怔了下,随即意味不明地笑了聲,“依依呀,好名字。”

姜音不說話,安靜地低着頭,假裝聽不懂他言語間的試探。

來見朱晉安之前,陸沉風跟她說了許多關于朱晉安的事,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便與她有關,确切地說是與工部尚書柳宗泉的女兒有關。

“閹黨之亂時,朱晉安七歲。今上念其年幼,仍把他留在宮中。”陸沉風譏笑道,“他在宮中雖不至于遭大罪,但與囚禁沒區別,日子并不好過。”

“柳宗泉之女柳小妹,乳名叫依依。柳依依在朱晉安被欺負時,曾挺身而出保護過他,還為了朱晉安打過一個頗受寵的郡主,為此工部尚書又是賠禮又是道歉,差點辭官謝罪。那年柳依依五歲,朱晉安九歲。”

姜音何其靈敏,一點就通,當即便明白了陸沉風的用意。

朱晉安倒是不遮掩,看向她,語氣淡淡道:“本王九歲那年,在荒廢的梅園被幾個王爺和郡主欺負,我被他們壓在雪地上打,有個郡主罵我不是先帝的子嗣,說我是野種,是狗雜種。旁邊圍觀的公主王爺,還有太監宮女們,無一人幫我,他們都在笑。”

說到這,他突然笑了下。

“後來有個小姑娘從狗洞裏鑽進梅園,看到我被人打,她抓起地上的雪砸向他們。她把我從地上拉起來,将我護在她身後,還把罵我最狠的那個郡主打了。”

“她那麽小,軟軟小小的一團,卻充滿了踏破淩霄的力量,像一個熱乎乎的小太陽突然來到我身邊。那個寒冬很冷,可那天卻很熱。”

“那天後,梅園的狗洞就被封了,她再沒來過。我又在梨香苑的牆角挖出了一個洞,一直等她來,然而等啊等,等到我封藩離京,也沒等到她來。”

姜音聽得頗為心虛,眼皮顫了顫,一聲不敢吭地垂着頭。

朱晉安走到她身邊,淡淡一笑:“她乳名叫依依,是工部尚書柳宗泉的女兒,後來我聽說,她六歲時走丢了。”

姜音垂在身側的手微微一顫,然而還不等她回話,朱晉安又道:“是你嗎?”

“回王爺,奴婢被輾轉賣了多個地方,兒時的事已經記不起來了,也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誰。”姜音小聲回道,“‘依依’是丁管家取的,奴婢前一個名字叫小翠。”

朱晉安淺淺地揚了下唇,笑容淡淡的。

“丁管家有心了。”他擡了下手,“下去吧。”

“謝王爺。”姜音福了福身,“奴婢告退。”

她低着頭往後退了兩步,轉身便要走,朱晉安突然叫住她:“依依。”

姜音急忙停下:“王爺還有何吩咐。”

朱晉安問道:“你可願到我身邊來?”

姜音忙不疊跪下叩謝:“多謝王爺。”

西院偏殿,荒無的小園內。

秋風滌蕩,寒鴉凄鳴。

陸沉風叉着兩腿坐在石墩上,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點着膝蓋,聽完姜音講述的後,他嗤地笑了聲,舌尖抵了抵腮,神色冷冽道。

“他讓你到他身邊伺候?”

姜音應道:“嗯,他應該是想起了柳依依。”

陸沉風扯了下唇,似笑非笑道:“啧,還真是招人。”

“那當然。”姜音得意地昂了昂頭,小手叉腰道,“本姑娘貌若天仙,就是招人,不然怎麽招得陸大人夜夜難眠?”

說完,她扭身就走,足下生風般走得飛快,生怕走慢一步被陸沉風逮住。

看着姜音落荒而逃的背影,陸沉風勾起唇寵溺地笑了下,他直起身,神情散漫地跟上去。

朱晉安把姜音留在身邊,他并不意外。沒有把握的事他從不做,來思陵前,他就已經把朱晉安調查得清清楚楚。

他甚至知道朱晉安的書房裏一直挂着姜音兒時的畫像,畫的背景是梅園相遇,姜音為他出頭的那天。

漫天大雪,梅花滿枝。

畫上的女孩紮着雙丫髻,眼睛又大又亮,站在梅園雪地裏,笑得比夏日驕陽還燦爛。

陸沉風咬緊腮,摸了摸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

惦記的人真是多。

一個太子,一個王爺,以及那些亂七八糟的狗東西。

姜音在房裏收拾東西,其實沒什麽好收拾的,但她既然冒充新進府的丫鬟,再沒有東西,幾身換洗衣裳還是要拿。

好在陸沉風想得周到,昨夜就已經讓丁管家為她準備好了。

她抱起包袱出門,沒走兩步便看到陸沉風抱着兩臂懶散地靠在柱子上。

“就這麽走了?”

姜音走到他身邊,擡胳膊撞了他一下:“難不成你還要為我辦個歡送儀式?”

陸沉風垂眸注視她:“沒什麽對我說的?”

姜音轉着眼珠,狡黠地笑了笑。

她踮起腳靠近他,眼看就要親上他嘴時,忽地飛身退走,施展輕功站到幾丈開外。

“陸大人,保重。”

陸沉風摸了下嘴,痞笑道:“壞女人。”

姜音聽見了,回眸一笑:“沒你壞。”

和陸沉風相處了一個月,姜音別的本事沒練出來,但是演技卻練得爐火純青,如今她比戲班子的專業戲子還要精湛。

聽完朱晉安的回憶,她已經為自己想好了角色定位。

活潑開朗,天真爛漫,仗義耿直。

尤其是“仗義”這一點,必須得讓朱晉安看到。

為此,她在心底設定了一場“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戲,以她的功夫,使出兩分就能蒙騙過去。

姜音被安排在鶴心堂南面一間獨立的廂房,距離朱晉安住的主院不遠不近,兩邊以回廊相連。

她剛把包袱放下,就被叫去了後花園。

朱晉安在後花園內作畫,看到姜音,招了招手:“依依,過來。”

姜音乖巧地走過去,朝他福了福身。

“可會磨墨?”朱晉安溫聲問。

姜音搖頭:“回王爺,奴婢以前只在廚房做事,沒磨過墨。”

朱晉安笑了笑:“那你可會做糕點?”

姜音直點頭:“會,奴婢會做好多種糕點呢,有桂花糕,棗泥糕、海棠糕、松仁糕……”

朱晉安擡眸看她:“你喜歡吃那種?”

姜音歪了下頭,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奴婢喜歡吃桂花糕,還有棗泥糕。”

朱晉安看向黃衣丫鬟,擡了下手:“春雨,你讓廚房做些桂花糕和棗泥糕。”

姜音急忙福身道謝:“多謝王爺。”

“謝本王什麽?”朱晉安看着她。

姜音笑道:“謝王爺賜糕。”

“哦?”朱晉安笑着逗她,“你就知道本王是讓人做給你吃的?”

姜音抿着嘴不說話,眨了眨眼,鴉羽般的長睫輕顫。

她眼珠一轉,眼中迅速漫上水霧。

朱晉安放下筆,擡手摸了摸她頭。

“十幾年過去了,你怎麽還是沒長大。”

陽光明媚,天清氣朗,柔風輕吹。

吃過飯,歇了午覺後,姜音做了只大蜻蜓紙鳶。

蜻蜓是朱晉安幫她畫的,竹條是她自己削的。

朱晉安蹲在她面前,饒有興味地看着她忙碌。

姜音一邊粘貼,一邊哼唱着南方小曲兒。

“你去過京城沒?”朱晉安問。

姜音搖頭:“沒有。”

朱晉安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什麽,良久,他淡聲道:“我十六歲來到思陵,從此再也沒回過京城。”

姜音擡頭看着他:“京城好玩嗎?”

朱晉安搖了下頭:“不知道。”

七歲前,母妃怕他出意外從沒帶他出過宮。而七歲後,他就徹底被關在了宮中,如籠中鳥。

他每天看到的只是朱紅色宮牆圍起來的一方天地,往細了說,只是梨香苑那一方天地。

“王爺想去京城玩嗎?”姜音一臉天真地看着他,仿佛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朱晉安輕笑道:“本王去不了。”

姜音嘻嘻笑道:“奴婢是個粗人,說不出什麽大道理。在奴婢看來,只要有吃有喝,能安穩地活下去,就很知足了。”

她刀尖舔血奔波半生,所求不過是一頓飽飯、一個安穩覺。

朱晉安輕笑着颔首:“依依所言沒錯。”

他雖然是笑着的,但眼神卻是涼的,眼中仿佛裹着碎冰,融化與凝實只需要一個臨界點。

紙鳶粘好了,姜音拉起他的手:“王爺,我們去園子裏放紙鳶吧。”

“好。”朱晉安站起身随着她走。

淮王府很大,花園也很大。

秋日百花凋零,唯獨菊花開得爛漫,而朱晉安不喜歡菊花,因此府中一朵菊花都沒有,只有梅樹。

姜音拽着細線在前面跑,她一邊跑一邊放線。

眼看着紙鳶從高空往下掉,她大喊道:“啊,掉了掉了。”

朱晉安急忙從她手裏接過線,卷在手指上快速拉幾下,一收一放,沒一會兒,大蜻蜓便飛上了天。

“要有技巧。”

姜音笑着拍巴掌:“哇,王爺好厲害。”

朱晉安垂眸笑了笑,把線遞給她,站在她身後,手把手教她放紙鳶。

兩刻鐘後,風力弱了。

姜音把紙鳶收起來,她笑着抹了把頭上的汗水,見朱晉安額上也沁出了汗,直接擡起手用袖子為他擦汗。

朱晉安一愣,春雨正要上前斥責,他以眼神制止,春雨便退了下去。

綠意丫鬟夏荷為朱晉安倒了一盞茶,朱晉安又吩咐她為姜音也倒了一盞。

“多謝王爺。”喝過茶,姜音仰頭看着他,關切地問道,“王爺您累不累?”

朱晉安淡淡一笑:“還好。”

姜音走到他身邊拉了下他胳膊:“王爺您坐下,我為您捏捏胳膊。”

“好。”朱晉安就近坐在了石凳上。

姜音站在他身後為他揉肩捏胳膊,一邊揉還一邊不停地與他說話,說的都是些與吃相關的話題。

朱晉安吩咐春雨:“讓人拿些果子來。”

少頃。

丫鬟們端來了秋季果子,蜜橘、秋梨、以及石榴。

朱晉安輕拍了下她的手:“去吃吧。”

“王爺您真是太好了。”姜音發自內心地感謝。

她拿起一個又大又黃的蜜桔,薄皮一撕開,清淡的橘香味頓時彌漫開來,令人唾液生津。

剝開後,她将橘子遞給朱晉安:“王爺您先吃。”

朱晉安笑着看她,卻沒伸手接。

姜音怔了一瞬才反應過來,她笑着掰下一瓣橘子,伸手喂到朱晉安嘴跟前。

“王爺您吃。”

朱晉安張嘴咬住,笑着看她:“甜。”

至夜,朱晉安歇下後,姜音施展輕功悄悄回了西院偏殿。

她剛推開門,便被一股強勁的力道攜裹着抵在了牆上。

“陸……”她剛要說話就被堵住了嘴。

陸沉風一手掐着她纖腰,一手扣住她後腦勺,膝蓋抵住她腿,急切又狠戾地吻她,帶着滔天的怒意。

姜音偏開頭,揚手朝他打去,陸沉風握住她手舉在頭頂,再次去尋她的唇。

然而姜音哪裏會讓他如意,一偏頭再次避開了他的觸碰。

陸沉風沒親到她嘴,喘着氣低頭親她脖子,埋首在她脖頸間,又啃又咬。

“你!”姜音氣得用膝蓋頂他腹部,“你發什麽瘋?”

陸沉風重重地壓着她,咬牙切齒道:“老子不高興。”

姜音用腳踢他小腿:“你生的哪門子氣?”

陸沉風捏住她下巴,在她唇上用力含了口:“跟了我吧。”

姜音冷笑了聲,一掌打在他肩頭,把他推開。

她理了理被揉皺的衣裳,斜睨他:“跟你?誰要跟你,你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河。”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