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 偶然初見

第1章 1. 偶然初見

十月的 Z 城，溫度和風剛剛好。

38 樓 BD 公司的大堂，午後的陽光洋洋灑灑從整幅的玻璃牆幕傾洩下來。

周易漫不經心地坐在接待區的暖色沙發上，随手從展示書架上拿過一本財經雜志翻看。整整 13 頁的封面故事，娓娓道來的正是這家廣告界趨之若鹜又愛又恨的甲方爸爸之輝煌歷史。

BD 是知名的跨國公司，産品繁多，旗下品牌排起隊來一條龍那麽長。關鍵是大部分是快消品牌，最為重視與消費者的溝通互動，項目多多多預算更多！能跟 BD 合作，賺錢固然是重要，但更吸引的是分分鐘還可以拿個什麽廣告創意、營銷創新之類的大獎，這就很吸引了。

不過 BD 的要求同樣出名的高，又追求銳意創新，品牌部的同事工作風格大多屬于進攻（難搞）型，一般的廣告公司還真沒辦法服務好他們。即使成為了 BD 的代理商，也常常被折磨得死去活來。

但一個有追求的客戶，往往能推動合作夥伴的成長。服務 BD，相當于為公司業績能力加上一筆漂亮的談判資本，跟別的甲方爸爸談合作時，随便抛出一兩個與 BD 合作的項目，對方對你的實力一般已肯定了一半。

公司的同事正在前臺做訪客登記，等待客戶出來接他們進入辦公區域。

其實周易已經很少出席這種執行層面的客戶會議了，大部分時間他更專注在公司的策略發展及産品的技術開發。這個項目 BD 的品牌經理蘇珊是他認識多年的校友，碰巧負責生意和客戶服務的合夥人徐鳴出差上海，蘇珊非要拉上他再過一下項目的整體策略。

這是蘇珊負責品牌今年市場營銷的重頭戲，無論是運營執行還是技術開發，大家都必須确保全方位無死角順利推進。确實值得重視，周易也樂意參加。

“這份深度報道做得不錯，高度總結了客戶 30 多年本土化發展的歷程。”周易合上雜志，對客戶總監張遠說。

“OK，回頭我把這份報道發給大家，讓大家好好認識一下媒體和大衆眼中的客戶。”

嗯，深入了解客戶，比客戶了解自己的程度更甚，他們才會更加信任乃至離不開你。

同事做完登記拿着訪客胸卡過來，周易擡頭，恰好望見前臺有位高高瘦瘦的女孩，背對着他們大概正在訪客登記本上簽字。明黃色的連衣裙，露出了一小截白皙的小腿，一雙紅色的平底單鞋，襯得細細的腳踝特別精致。

看似漫不經心的搭配，偏偏讓人覺得明豔動人。

嗯，以男人的眼光，感覺不錯。

不過在 BD 這種全球知名的大公司，質素高的女孩子，一抓一大把，稍微帶着欣賞的目光，幾乎每次過來都會遇見妝容精致打扮時尚的女孩子，撲面而來就是一股職場精英的氣場。

轉頭看到蘇珊下面的人已打卡出來迎接，周易站起來和大家一起向辦公區走去。

“嗷，我們 20 周年的公關宣傳項目拿了春季的總裁大獎！”

“嗯，感謝大家的辛苦努力！”

“財經頭部媒體整整 13 頁的 cover story 哦！”

“嗯嗯，這個 closing 特別棒！”

“聽說你要請我們整個團隊吃日本料理！”

“哈哈，不是日本料理，是懶得理你！”

這調皮的對話叫人心情愉快，似乎曾在那裏聽過？周易不由自主回頭看了一眼，只來得及從緩緩關上的電梯門看到那個明豔動人的背影。

會議開得很順利，結束已是黃昏。大家起哄讓周易到 38 樓的水吧請喝咖啡。大家工作那麽努力，周易當然要表示表示了。

這棟寫字樓從 38 樓到 45 樓都是 BD 的辦公區域，號稱要照顧好員工的 BD，在每一層都設有水吧。如果沒有預約到會議室，BD 的同事也會和合作夥伴在這裏開簡會。有時過來開會，張遠他們也會喝杯東西再回。

張遠和大家複述一下接下來要跟進的事情。這個項目策略和執行計劃都已經确定，剩下的事情，張遠完全可以處理得很好了。周易有點心不在焉，轉頭看看窗外的夕陽，竟然又看見那個黃色連衣裙女孩，坐在窗邊的小桌子，正和一個大約是合作夥伴的人，對着電腦小聲讨論。

陽光從她的側面照進來，她的臉仿佛鍍上一層光暈，有種朦胧柔和的美。她的影子就投在他手邊的桌下，紮起的長發會随她的動作，微微顫動。

真是有點兒可愛。周易垂眼看着這個毛茸茸的影子，有些失神。

“周總，你有什麽補充嗎？”張遠的聲音。

“很好，沒有了。”

“好，那麽，打道回府，各自開工！”

一行人起來離開。張遠路過連衣裙女孩的時，不小心把桌邊上的 A4 紙帶落，剛好落在緊跟其後的周易腳邊。周易順手撿起來，瞥了一眼，是一份采訪提綱。

“不好意思，年輕人走路自帶風哈。”張遠轉頭幽默地跟女孩道歉。

女孩輕笑的聲音：“沒關系，适當控制風量。”

周易把提綱遞過去，女孩接過說了聲謝謝，然後扭頭又跟同伴讨論，“財經媒體我們計劃邀請哪幾家？”

周易甚至都沒來得及看清她的臉。

這似曾相識的場景是怎麽回事？貌似他曾經也撿到過一個女孩的采訪提綱……坐在回公司的車上，周易竟少有地被帶進了回憶的搜索中。

車窗外一路掠過的，是 Z 城開得正燦爛的異木棉。粉色的異木棉，圖書館門前也開了一路……記憶好像突然打開一道門……

哦，想起來了！

兩年前讀 EMBA 的時候，在學校圖書館查資料，逆光坐對面的女孩出去接電話，對面窗戶的風把她桌上的 A4 紙吹了過來，居然是一份學校廣播臺采訪他的合夥人徐鳴的采訪提綱。也太巧了吧？他覺得有趣，就拿着看了一眼，呵，這種正兒八經的問題，實在不太适合徐鳴那風騷的性格，不過那家夥在人前總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也難怪學弟學妹用成功校友的标準來采訪了。

說起來，這次的采訪還是周易自己促成的。

小憶去年畢業留校，成為了學校新聞社的指導老師，死皮賴臉地讓周易安排了這次采訪。

小憶大名張憶慈，是周易小姨的女兒。

周爸爸是獨生子。周媽媽只有一個妹妹，結婚後又都只生了周易和小憶兩個孩子，因此，兩個孩子從小就一起長大，跟親兄妹一樣相處。

周爸爸是建築研究院的工程師，周媽媽是外科醫生，兩位在家一般就直接稱呼對方為周工，林醫生，也算是周家的特色了。小姨和小姨父在高校搞材料研究，一直住在單位宿舍。小憶高一時，小姨小姨父要出國訪學進修，小憶不肯跟着出國，說自己住校也可以。大家一商量，反正小姨小姨父出去也就三年，就不再折騰孩子了，讓孩子留在國內好好上完高中大學，以後要出國再說！

但小憶去住校，林醫生是不同意的，爸媽不在家，孩子正是青春期呢，住校當然不如來家裏住着放心。于是小憶就屁颠屁颠地搬到周家來。當時周易已經上大學了，小憶的到來剛好讓林醫生再次發揮高中生優秀家長的餘熱。加之小憶從小也一直在身邊長大，又是古靈精怪的可愛性格，她那三年可謂為周家帶來了很多歡樂。

周工呢，也極喜歡這個外甥女，多年來就當親女兒照顧着，也算是彌補了沒有女兒的遺憾。周易對小憶就更不用說了，只有一個妹妹，自然是寵溺的。

小憶也很争氣，三年後考上了本地最好的大學，成為了周易的校友。雖然小姨小姨父希望她把精力都用在學習上，和他們一樣走上科研的道路，但小憶這樣跳脫的性格，實在不願靜下心來做研究。老小兩輩誰也說服不了誰，最後小憶就來了個折中方案，畢業後成功争取了留校機會，成為了學校宣傳部下屬新聞社的指導老師，帶着學生團隊運營學校的官方自媒體。

這個工作大家都滿意，皆大歡喜。

畢業一年，工作一直做得很不錯。很幸運碰上母校 100 周年校慶，小憶為宣傳工作忙得不可開交。

100 周年校慶，小憶籌劃做一系列成功校友的訪談，整合廣播臺、校報以及學校對外公開發行的雜志等媒體資源，以成功校友的故事，宣傳百年名校的品牌形象。

當然了，百年名校，成功校友多不勝數，遍布海內外。所以，小憶在選名單的時候也是煞費苦心，不但各專業都要适當覆蓋，還要選出老中青代表，更要考慮實際的采訪情況。比如預算啊人力啊之類，知名校友遠在海外和全國各地，不可能飛過來或者他們飛過去采訪，所以定名單之前還要先做一個采訪可行性調查。

他們先想辦法查詢目标校友近期是否有到 Z 城的計劃或者是否會在年底過來參加校慶，如果不能過來，那就采用線上采訪。當時視頻直播還沒有開始流行，采訪報道一般會發在雜志或校報上。而本地能配合的校友，安排到廣播臺現場直播，更好地和學生們互動。

小憶拿着這份計劃書給周易看的時候，周易也覺得小姑娘真心做得不錯，考慮很周全，适當地表揚了一番。那小憶是何其精明的女孩子，立馬就跟周易要獎勵。周易不由得揉揉額頭失笑，說，“那就老規矩，這周逛街的賬單給我吧。”說完忍不住又加上了一句：“別太離譜啊！”

小憶立馬舉手：“NONONO，付錢=膚淺！”

“衣服包包都不要？那你想要什麽？”

小憶指着周易，煞有其事地說：“就要你！”

“……”周易一聽就頭疼，小姑娘家家的，怎麽說話的……

原來周易他們公司發展極快，也算是廣告行業冉冉升起的新星。創業幾年做到這樣的成績，周易确實可以稱得上成功校友的青年代表。帥氣又禁欲的年輕總裁什麽的，最是讓孩子們瘋狂有沒有，絕對是提升整個校友宣傳互動的黃金選手啊！！小憶當然不會放過他！

周易本來就不太喜歡這種抛頭露臉的工作，于是模仿小憶的語氣說：“對不起，我不出賣身體。”

“誰稀罕你的身體，我要的是你的靈魂。”

“……”

不過呢，無論一開始周易如何如何的堅定，但到最後，都逃不出小憶的軟硬兼施：

“這是我工作後第一個自己獨立負責的大項目哦，不支持嗎？”

周易表示無感。

“沒有母校的辛苦培養，有你的今天嗎？”

呵呵，那也要靠我自己的努力和才華。

“100 周年校慶，難道不出一份力？”

周易仍然無動于衷。

“宣傳母校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宣傳宣傳你們公司，吸引更多有才華的學弟學妹去給你們賣命啊！”

還是敬謝不敏？小憶眼珠一轉，最後通牒：“我不管，如果你不答應，我就找姨媽姨父了！”

周易：“……”終于無法反駁。

在周爸周媽的眼裏，小憶是不能受欺負的小公主，那地位比周易還要高那麽幾公分，又是這麽合理的訴求，周易用腳指頭就能猜得到他們會說什麽。

最後當然只能投降了，讨價還價後的方案，周易推薦了合夥人徐鳴。

算來，出賣朋友，總比出賣自己更劃算一些，對吧？

當然，他也不忘警告小憶：“你千萬不能告訴那家夥你先找的我，不然他是絕對不會接受采訪的！”

得了便宜的小憶立馬變嚴肅狀，小手認真地往嘴巴一拉：“知道，必須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