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翻白眼了
翻白眼了
七月中旬,北城久旱逢甘雨,陰霾天連續兩日,偶有淅瀝小雨。
預計明後天會有暴雨來襲,紀娴玉不忘叮囑曹若男出門記得帶傘,還特地下單跑腿給她買一把。
試戲結束,紀娴玉在去往公交車站的路上。天公不作美,原本的小雨滴從啪嗒啪嗒落地,轉瞬變為密密麻麻的散碎,空氣氤氲起霧,她急忙躲雨跑到一處飯店屋檐下,身上免不得沾染濕氣。
撣撣裙擺的水漬,紀娴玉看眼天色,邊拉開挎包鏈子找雨傘。
手探進去摸索好久沒找着,揭開一看,剛剛摸到的棍狀體分明是礦泉水瓶。
紀娴玉倒吸口氣。
不會吧。
距離她乘坐的公交車站還要三百米,附近也沒有地鐵,要是花錢打車也根本不劃算。
紀娴玉選擇求助好友,小窗戳了向蕾:【蕾你可以來接我一下嗎?我沒帶傘,不方便坐公交】
向蕾是高中老師,這段時間學校應該放暑假了,但紀娴玉等了幾分鐘,向蕾卻回複這幾天有補課,來不了。
她都忘了,向蕾帶的學生下學期就高三了。
紀娴玉只能咬咬牙下單打車,可現在陰雨天氣,要打車也挺艱難的,紀娴玉再等個幾分鐘,依舊沒人接單。
雨勢并沒有停歇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暴雨如注。
紀娴玉靠牆根站着,濺起的水滴時不時打在腳邊,潤濕她剛買的皮鞋。
剛下午四點的時間,天色随着烏雲密布逐漸灰暗,紀娴玉時不時看接單情況,時不時瞥眼左上角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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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她刷新聊天框,忽然想到拉斐爾。
距離上次見面還是在上周,如果不是這兩天有工作,紀娴玉這會兒本該在他身邊勤勤懇懇做替身伺候的,根據對方的需求,她理應随叫随到。
紀娴玉不了解他的行程安排,恐怕這位超有錢的雇主,也因為工作忙碌陽痿一周了吧,否則以他的個性,又或者去找其他情人了?
嘶,紀娴玉打起百分精神,突然覺得自己在這份工作裏,有那麽幾分岌岌可危。
點開拉斐爾的聊天框,紀娴玉斟詞酌句,試探性地發了慰問的話。
在此之前,紀娴玉每天都會早午晚安問好,即便拉斐爾先生從始至終都沒回一個字,但紀娴玉也仍然雷打不動照做。
編輯好臺詞發送出去,紀娴玉正準備再看眼打車訂單,拉斐爾那條框的旁邊,瞬間多了個小紅點。
拉老六:【定位發我。】
紀娴玉很是意外,沒想到關鍵時候,拉斐爾居然這麽良心,還是說賣慘真的有用?她馬上把定位發送過去,還帶一個感謝的可愛表情包。
隔着身側一尊石獅,雲享飯店的旋轉門忽地運轉,酒店裏的侍者紛紛畢恭畢敬迎送。
寒流順着門縫鑽進,攜了幾道不輕不淡的敬詞。
紀娴玉沒多在意,正低着頭刷手機,直到一雙漆皮德比鞋映入眼簾。
順着鞋身褲腿向上看,撞入那雙琥珀眼,紀娴玉還以為自己看錯人了。
她張開雙唇,來不及往外蹦出一個字,雷恩斯低了低頭,順其自然地将一把傘遞給她。
雷恩斯身邊不知什麽時候多了個人,替他撐傘,而他也毫無留戀地移開視線,一步步走下臺階。
紀娴玉頓了好一會兒,才明白是怎麽一回事,連忙打開傘跟在他身後。
法國人喜歡噴香,在濕冷的雨幕下,他身上的苦艾香并未被沖淡,反而愈發濃郁。摸着有沉重質感的傘柄,紀娴玉仰頭看,發現這分明也是把雙人傘。
他甚至連自己撐傘,或者和她公用一把傘都不願意。
-
因為突如其來的一場暴雨,露天馬場無法使用,周末的聚會就在雲享飯店散場結束。
雷恩斯對此并未感到遺憾,與幾位好友告別後,就看到了紀娴玉發來的消息。
她發送的消息仍舊浮誇,雷恩斯不是傻子,完全可以從她字裏行間看出幾分暗示。
恰巧周末無事,他來了興致,可以順路捎她一程。只是沒想到他根本不需要順路,因為紀娴玉就在飯店門口。
雷恩斯輕哂,餘光瞥見那道嬌小的身影,正收傘坐進車廂。
濕漉漉的折疊傘落在墊子上,看着惹眼又邋遢,而那雙暗沉的褐色皮鞋,狼狽得也不遑多讓。
雷恩斯收回視線沒在看,紀娴玉倒是往他這裏瞥了眼,幹巴巴地開啓話題:“先生,沒想到會這麽巧。”
“真是多虧了有您,不然我可能還要再等好久呢。”
雷恩斯擡眼看她,輕哂:“原來是巧合嗎?娴玉。”
紀娴玉:“……”
說起來的确很難相信是巧合,但就算是人為的,有必要當面戳穿嗎?紀娴玉眼皮子跳了跳,不能說出口的話咬碎了咽回肚子裏。
即便表情管理得很好,但身上淺淡的怨氣還是藏不住。
雷恩斯目光平靜而綿長,從她的頭頂打量到腳跟,他很确定,他今天對她并沒有什麽興趣。
“我會讓司機送你回家。”
雷恩斯磁性好聽的嗓音響起。
也就這句話聽着順耳。紀娴玉扭過頭,再次露出營業式笑容與他道謝,也不忘與他說:“先生,如果你需要我,我一定随叫随到,上次的事是我的問題。”
雷恩斯不置可否。
邁巴赫行駛在公路上,雨水沖刷車窗,好像漸漸有了停歇的意思。
半小時後,邁巴赫停靠在公寓小區門口。
紀娴玉正準備開門,踢到腳邊的雨傘,眼巴巴地往旁邊眺。
雷恩斯淡聲:“你盡管拿去用。”
“哦好。”紀娴玉應聲拾起雨傘,再次擡頭要扳動車門,卻從一旁的公交車站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當即呼吸一窒。
恰巧這時有通電話響起,俨然是來自于曹若男的。
紀娴玉手忙腳亂地接聽電話,手機貼着耳廓,時不時查看窗外。
“姐,我我坐公交去接你吧,你就不用打車了。”
果不其然,就是這丫頭。
紀娴玉深吸口氣,很快就編出一套措詞:“不用了若若,我已經打好車了,天兒太涼了,你自己在家等我吧。”
曹若男‘啊’了聲:“可是你也沒雨傘,到時候不還得淋一身雨跑過來。”
紀娴玉:“……我臨時路過便利店會買一把,你別擔心。”
聊了好一會兒,紀娴玉才勉強把曹若男勸退,但擡眼看那道身影,根本就沒有離開的意思,還和公寓鄰居聊大天,甚至是往這裏瞥幾眼。
邁巴赫就停在小區正道的正前方,一直沒有移動的跡象,的确惹眼。
紀娴玉心急如焚,似乎還能聽見後方的車鳴聲。
身邊的雷恩斯揉了下眉心,眉眼間透着幾許躁意。
紀娴玉只好作解釋:“我妹妹在外面,我不太方便下……”
雷恩斯沒耐心聽她往下說,揚手示意司機,不容置喙:“開車。”
司機一秒鐘也沒遲疑,立馬轉動方向盤往外開。
轎車再次行駛,紀娴玉這下是真沒法下車了,對上雷恩斯的目光,她試探着問:“要不你把我放在另一個門那裏?”
雷恩斯又笑了,指骨輕攥:“這也是巧合?”
紀娴玉沒聽懂他在說什麽,等反應過來,雷恩斯已經一錘定音——
“你今晚不用回家了。”
-
雨還在淅淅瀝瀝下,紀娴玉花盡畢生所學的英文,努力與雷恩斯溝通,可不管她怎麽解釋,好像都解釋不清。
雷恩斯已經默認她是刻意蹲守飯店門口,還故意不下車硬蹭在他身邊,甚至在這裏狡辯。
紀娴玉的血壓都要上來了。
算了,就當做加班好了,拉斐爾總不可能連這點兒加班費不給。
雖然有在努力進行自我調理,但紀娴玉總覺得心底裏堵着一口氣,上不來下不去的。她緩緩呼出氣,皮笑肉不笑:“拉斐爾先生,我發現您真的非常自信。”
紀娴玉着重強調‘自信’二字,雷恩斯即使聽不懂中國的流行梗,也能感覺到她身上若有若無的幽怨。
他懶得計較,不鹹不淡地回了句:“自信很好。”
好,再聊下去,繃不住的就是她了。
紀娴玉扭過頭沒吭聲,手指漸漸蜷縮握成拳。
雷恩斯也并沒有要與她閑談的意思,車廂內一路沉靜,只聽得見細微的白噪音。
從地下車庫坐電梯出來,要不是看到蒙蒙雨幕,紀娴玉都快忘記自己為什麽會被迫加班了。
走到樓房還有一小段路,司機替雷恩斯撐傘開路,面前高挑的男人下了階梯略一低頭,雨針分毫未沾染。
紀娴玉在後方,光顧着頂着暴雨開傘,沒注意到下方最後一道臺階,一個踉跄險些滑倒。
摔是沒摔成,膝蓋以下的闊腿牛仔褲卻濕了,褲腳全是泥。
紀娴玉皺眉稍微拉起一角,似乎還能聞到一股土腥味,來不及心疼這條褲子,再擡頭,雷恩斯已經快到家門口。
比起這條褲子,恐怕讓他等人,才是她最該在意的事。
紀娴玉立馬起身,小跑着跟上去。
-
司機将雷恩斯送達家門口,與嬌小的紀娴玉擦肩而過,幾乎要把她的身影掩蓋。
雷恩斯散漫地望着那道急促不疊的身影,等紀娴玉走到屋檐下合好傘,雷恩斯才看見她狼狽糟糕的模樣。
感知到對方的目光落在身上,紀娴玉別了下耳邊的碎發,将雨傘垂放在腿前,清清喉嚨解釋:“剛剛下臺階沒注意,不好意思,我會立馬收拾好的。”
門鎖已開,雷恩斯正過身,讓人看不見表情,只聽見‘哦’了一聲:“我還以為,你貪玩去踩水坑了。”
紀娴玉抖傘的舉動一頓,完全能聽出雷恩斯話語裏的戲谑。
合着把她當小豬佩奇了?誰大雨天踩水坑?這人有病吧,能不能不要随便臆想她的行為。
紀娴玉攏好傘,忍不住翻白眼。
“二樓有你的衣物,尺碼應該都很合适。”雷恩斯淡聲,扭頭看向她。
紀娴玉的表情沒來得及控制好,場面一度有些尴尬。
她大腦快速轉動,在男人的注目下,幹巴巴地擡手揉眼:“……眼鏡好像沒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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