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震驚

震驚

第二天白天開工，紀娴玉是前夜淩晨到酒店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接下來的時間她都要駐紮在拍攝地，直到殺青。

就像是剛放長假回歸的小學生，紀娴玉一早醒來時，腦袋還懵懵的，泡杯花茶漱漱口，好一會兒才醒過神。坐電梯下樓，她遇上了同樣睡意惺忪，臉上還有些浮腫的岳曉蕊。

隔了不到一周沒見面，彼此的熟悉感似乎下降了些，紀娴玉打完招呼就沒什麽閑聊的欲望了。

但岳曉蕊不一樣，看了她跟見到金銀財寶似的，笑着打了聲招呼，嘴裏叭叭個沒完。

她說的內容和工作根本沒關系，要麽是飛去哪裏玩了，或者遇見什麽新奇的事，搞半天下來，也就是單純想在她面前秀一波恩愛。

雖然大部分藝人成天忙碌，不過談戀愛的時間倒是不少。

紀娴玉默默聽完她的分享，根本不在乎她的現任，反而不自覺地去想，岳曉蕊和拉斐爾在一起時會怎麽樣。

即使她沒談過幾次戀愛，到底也知道，男女之間的來往不過如此，模式很固定，就算分手換了個人，也只是和不同人做着同樣的事情。

該說她聯想能力好，還是想象力太差，她滿腦子浮現出的，都是把過去和拉斐爾相處的模樣替換成岳曉蕊，這種換頭文學想想就叫人心梗。思緒打斷在電梯提示音，紀娴玉真覺得自己莫名其妙，還有些好笑，為什麽要關心他和前任的事，犯這種賤。

她走出電梯的步子很急，岳曉蕊剛分享在興頭上，意識到沒給她發言的機會，颠颠兒跟上去：“欸，你這個七夕有沒有出去玩？你長這麽好看，應該也有對象吧？”

除了事業心極重的藝人，大部分人進入到這種滿是俊男美女的環境，肯定或多或少會談過幾段。

岳曉蕊就随口八卦，誰料紀娴玉一停步一扭頭，回絕得很快：“沒有。”

她否認得很快，語氣還有些沖。

幾秒種後，見岳曉蕊面色微妙，紀娴玉後知後覺的感覺到不對勁，畢竟這種反應太欲蓋彌彰了，跟‘你別問我我剛和我對象吵架鬧分手’沒有任何區別，雖然事實并非如此，可她并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她與拉斐爾的關系，尤其是岳曉蕊。

以前紀娴玉對某些藝人的前任修羅場，吃瓜吃得津津有味高高挂起，現在落在自己身上，尴尬、不自在，就像是一盆水從她頭頂澆到全身，某種不太舒服的感覺，從剛才就在內心泛濫，她一時之間說不清楚是怎麽一回事，胸悶氣短，也可能是小感冒沒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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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着岳曉蕊糾結打量的表情，紀娴玉抿抿唇，随便扯了個理由：“我家裏人生病，那天不是很開心，抱歉。”

借口有點損，但的确是搪塞過去了，岳曉蕊幹笑兩聲，沒再繼續說什麽：“沒事沒事，祝你家裏人早日康複吧。”

等她走後，紀娴玉不自覺地松口氣，上完妝坐在小板凳上，她手裏拿着熟稔于心的劇本，怎麽也看不進去，默默掏出手機，大腦放空地随便劃拉幾個社交軟件，無意間點進朋友圈，滿篇都有關昨夜七夕。

一部分是工作宣傳小甜劇，一部分是分享戀情秀恩愛，除了橫插的古早狗血小說gg，紀娴玉都快被朋友圈滿篇的粉紅泡泡甜膩到了。

她不再受虐地往下滑，戳開自己的朋友圈，點開相機相冊，她看到自己拍下來的那些禮物，有那麽一瞬間，她的分享欲望達到了頂峰。

剎車，不能繼續想，財不外露富不露相。紀娴玉深吸一口氣，直接把朋友圈從‘發現’裏剔除掉，沒有了朋友圈入口，全世界都清淨了。

紀娴玉扯了下唇，剛要将手機熄屏，消解下去的危機感再次浮現上來——她怎麽把最重要的事情忘了，那天和拉斐爾酒會醬醬釀釀到處溜達的事，要是一不小心暴露了怎麽辦，現在沒有露餡她就已經尴尬前任修羅場了，何況要是讓其他人知道。

做都做了，紀娴玉當然不能造出時光機把昨晚的自己打包托運走，可是她知道，有些事情是可以通過公關手段處理掉的。

紀娴玉火急火燎地點開拉斐爾的聊天框，把自己的顧慮以簡短的一句話發送給他：【七夕那天我們當着那麽多人的面閑逛，會不會太暴露了？】

發送得很快，幾乎是不過腦就敲出字，紀娴玉盯着那句話，指腹在上方懸浮，有那麽一點點想撤回重新編輯。

但對面并沒有給她這個機會。斐森集團上下部門剛結束每周例會，比以往要提前了十來分鐘，所以剛散會時，雷恩斯便看見紀娴玉發來的消息。

他的微信人不多，向來是工作私人放在一起，在向來平靜的列表裏，紀娴玉時不時詐屍、偶爾刷存在感，總會一驚一乍地出現在聊天訊息裏。為了不錯過她的好戲，雷恩斯大發善心地将她設為置頂，所以一旦有消息，哪怕對面撤回了，他也能看到一閃而過的文字。

紀娴玉撤回得很不及時，他正好看見了，然後眼睜睜看着她，發送了另一條更委婉的消息。站在落地窗邊，微光偏斜地落在他西裝褲上，他站定幾秒鐘，眉眼中染着幾許笑。

紀娴玉還想着要補充什麽話，顯得她沒那麽被動，但看到‘對方正在輸入中’，她就立馬把輸入框戳下去。

拉斐爾：【怕什麽。】

短短三個字，道盡了他的無所畏懼不屑一顧，紀·膽小甚微·娴玉有些不服氣，明明是一開始談好的條件，他怎麽就一言不合開始不顧忌規則随意創人了。

她正勤勤懇懇碼字，對面再次彈出：【他們知道什麽話該說不該說。】

紀娴玉：“……”

彳亍。

是她多此一舉不該問，以他馬蜂窩似的心眼子，她的确用不着操心這個，想想也是，那麽多大佬身邊都有女伴，有的一天換一個，确實沒人會特地記這個，何況他這位濫情到每邊兒的家夥。

紀娴玉不想回他消息了，默了幾秒鐘，拉斐爾又問：【在做什麽。】

他主動詢問情況的次數屈指可數，不過最近好像慢慢變多了，紀娴玉沒細琢磨，兩只手捧着手機，腿上的劇本滑落在地，她沒去管，而是擡起手拍了下場地，敲字——顯、而、易、見，句號。

發送出去，紀娴玉彎腰撈起劇本，再一擡頭，拉斐爾同樣發來一張風景照。

看擺設，應該是寫字樓，看窗外一望無際的天空和冒尖的樓層，頂樓總裁辦公室無疑了。紀娴玉有被他位高多金的炫耀無語到，最叫人不解的是，他同樣發來四個一模一樣的字：

【顯而易見。】

在左側滿篇英文裏，這來源自中華文化的四字成語真是太出挑了，甚至還有複制粘貼她消息的嫌疑。紀娴玉氣笑了，一字一頓反問他：【你知道這四個字的意思嗎？可不可以給我翻譯一下】

拉斐爾：【？】

紀娴玉：“……”

好一個問號，根本難不倒他。

只會複制粘貼的老文盲，拽什麽拽。

紀娴玉擡起身，手指在劇本邊沿卷呀卷，還很有節奏地噠噠敲打，她盯着屏幕，一秒鐘兩秒鐘過去，心底裏莫名産生期待。

拉斐爾：【如果不懂這個詞的意思，建議不用，如果想知道英文翻譯，可以長按轉英文，我看起來很像翻譯機嗎？】

看到這句話，紀娴玉愣住了，他發的不是英文而是中文，一整句話條理清晰，看上去根本不像機翻出來的。怎麽回事，在華小聾瞎人設崩塌了吧？

紀娴玉險些要化身讓我考考你普信男，但拉斐爾并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拉斐爾：【下午我還要去一趟海城。】

這個話題跳轉得太快，紀娴玉頓了下：【那你出差注意安全，在那裏吃飽喝好，有機會下次見？】

拉斐爾：【只是去一下午。】

紀娴玉：“……”

那你說屁。

紀娴玉嘀嘀咕咕着，拉斐爾又問：【不想見到我？】

短短五個字，紀娴玉愣是看出幾分暧昧情愫，很奇怪，明明隔着屏幕又沒說什麽，剛才的陰霾好像掃除了那麽一點點。她戳戳屏幕，像以往那樣彩虹屁：【那倒沒有，見不到你我就像擱淺的魚，渴望海水一樣想你呀。】

會不會太過了？敲出這行字，紀娴玉竟覺得有些羞恥，可是她的手跟不顧主人死活，直接發出去了。

在她糾結要不要撤回重發時，拉斐爾的回複速度比她想象中還快：【嗯。】

紀娴玉沉默。

嗯？

嗯——？？

這是幾個意思？

頂樓辦公室，百葉窗半開合，光斑影影綽綽地落下幾道偏斜的豎線，隔着一道辦公桌，助理有條理地彙報工作，雷恩斯垂眼望着手機，時不時點頭予以回應。

在彙報結束前，談及海外一項遲遲未開發好的項目，助理眼觀鼻鼻觀心，打量着總裁的反應，可雷恩斯似乎并未關心。

他剛準備開口提醒，雷恩斯放下手中的轉筆，擡眸看向他，讓他預訂前往海外的機票，語氣不鹹不淡，不像先前總是提出對處理該項目部門的質疑，态度溫和了不少。

助理松口氣：“好的。”

辦公室的門扣緊，雷恩斯扯了下領帶，向紀娴玉逐件逐字地發送接下來的行程，不再是冷冰冰到眼花缭亂的表格，他用着較為生疏的中文，盡量表達清晰。

所以當紀娴玉準備放下手機投入到工作時，看到那一條條像是報菜單的地址，不理解的同時大為震驚。

不是，這個老文盲在幹什麽，炫耀自己會的生僻詞很多嗎，可是為什麽都是些——

【下周我會飛往海外分部，忙上一段時間，這些是我出差的行程。】

又是一句無比正常的中文。莫名的，紀娴玉從他字裏行間中，幻視到努力跟上年輕人流行詞的老年人。

真糟糕，她居然覺得他有那麽點可愛。

紀娴玉抿抿唇，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回複什麽，在即将開拍前，她也匆匆忙忙地回了句：【我知道了，我也忙着呢。】

紀娴玉來不及切換英文，也不管他看不看得懂，反正微信也能長按翻譯。發完這句她就把手機放一邊，壓根沒看到拉斐爾那句‘忙多久’。

等她看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是結束拍攝的晚上了。

這部劇共24集每集時常45分鐘，她扮演的角色雖然是女二，但因為是群像，基本和其他演員戲份均衡，只是從演員表的番位來看，挺有面子的，畢竟除了岳曉蕊以外，其餘人基本沒什麽名氣，要是放她在二番，還能營銷一下以前演過的劇角色。

在沒入圈前，紀娴玉曾聽曹若男吐槽過，某某明星又開始消費上一個角色為下一個鋪墊，事到如今，她今天也是消費角色的小糊演員了。

紀娴玉說不上來自己是不是喜歡演戲，偶然間刷到關于她的剪輯、誇贊她的博文，她會開心，但除此之外，她又有些不太真實的感覺。

那時候她只是個什麽都不會的新人，如果不是碰上個好導演，好角色，恐怕這紅利根本輪不上她，她也根本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還能站在屏幕上，扮演着和自己截然不同的角色。

用運氣獲得的東西，最終是要靠實力還的，除了曾遭受不公失去的機會，只等待的時間足夠久，肯定也會有其他機遇，她好像太過随遇而安，太過安于現狀，從來沒有真正主動争取過什麽。

這部劇她飾演的角色‘安思悠’從前半生來講，和她的經歷重合度挺高的，也很好演，沒什麽挑戰性，但是紀娴玉覺得，她也挺有必要和導演溝通下後半部分的內容。

安思悠性格沉悶，說白了有些軸，斤斤計較，和喜劇歡脫的風格融入不好，極有可能會被吐槽。

紀娴玉就這點，主動和導演聊了聊。

基于先前王導的脾氣，紀娴玉溝通之前心裏還挺沒底氣的，但直到她主動開口去詢問，她發現王導不在觸黴頭前，也挺好說話的。

“有什麽想法，你可以在劇本上改改，拍之前給我看眼就行。”王導淡道，沖着其他人揮揮手，“收工吧。”

紀娴玉點頭應是，今天從午休後拍到夜裏，說實話也挺累的，但是抱着劇本回賓館，她好像又非常有幹勁。

摸出許久沒碰的手機，看到拉斐爾的消息，紀娴玉忽然産生了很大的分享欲。

人是社交動物，她稍微展開說說工作方面的事，應該沒問題吧，何況他都這麽問了。

紀娴玉不管一五一十，把改好的劇本發給他，避免他看不懂，還簡單介紹了下這部劇，又怕他不想聽，強行怼她一通澆滅事業心，她直接掏出殺手锏：【你要的反饋，要是覺得無聊，請回複TD】

很意外的，拉斐爾就像是時時刻刻守在手機那端，沒有回複TD，而是說：【續訂。】

紀娴玉：【啊？】

拉斐爾：【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想帶薪休假？】

紀娴玉無語之中又覺得荒謬，荒謬之中，她又覺得很合理，這就是他，精致利己的大資本家，連她在打其他工的時候，也要時時刻刻給予他情感方面的反饋。

簡直就是個變臉比翻書還快的人，知道她這人身板小小不經造，現在又要她像個溫柔似水的情人提供情緒價值。

說甜言蜜語誰不會，她也不是不能百忙之中抽空應付他。

紀娴玉是是是地回過去，除此之外，她又很好奇……這人知不知道他前任現任一個劇組？

雖然花送得很不走心，好歹演哪個劇的知道吧，到底都是正正經經交往過的，她一個人身處修羅場尴尬不自在，憑什麽他這麽悠然自在。

內心默默按着他的腦門指責是一回事，紀娴玉發覺自己面對拉斐爾，膽子還挺小的，她很想直接質問他‘你知不知道你前任和我一個劇組’，又覺得沒必要，顯得她跟那什麽似的。

按捺不住那顆別扭得不得了的心，她只好收着呼吸，小心翼翼，裝作什麽也不知道的提一句：

【我和岳曉蕊的對手戲很多，我們應該會一起殺青。】

發送出去，紀娴玉手汗都冒出來了，連忙抽出一張紙反複擦拭。也沒說什麽，但就是莫名緊張。

紙張團成團扔到垃圾桶，紀娴玉看到拉斐爾的消息：

【男演員女演員？】

紀娴玉：？

如果此時此刻她用的是英文，她還能勉強認為拉斐爾以為這是同名同姓的哪個演員，可是她用中文，打出這麽具有指向性還非常女性化的名字，問這種問題多少有點侮辱人家岳曉蕊了吧？

這是連前任叫什麽都忘記了，還是說——

有那麽一瞬間，紀娴玉感覺大事不妙了。

難不成岳曉蕊壓根就沒有和拉斐爾談過？

【你不認識岳曉蕊？】

打出這行字，紀娴玉的手都在發抖。

拉斐爾的回複在她意料之中，但她根本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拉斐爾：【你想讓我認識？】

紀娴玉：“……”

不認識就不認識，說這種話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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