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四合一
四合一
紀娴玉只是匆匆看一眼就立刻把目光收回,作為一個缺德的模仿者,穿了同款禮裙多多少少是有些尴尬的。
她手心在出汗,暴露在空氣中的後腰也不自覺繃緊,室內無風溫度适中,她卻覺得有無數只蝼蟻在背脊肆無忌憚地啃咬。
雖然佯裝不去看的姿态,在看見宋令媛走向另一個區域時,紀娴玉還是小小地松了口氣,掏出手機轉移注意力。
沒過會兒,紀娴玉正低頭刷手機,面前有一只手輕叩桌面将她思緒拉回。
入目的是男人手腕醒目的袖扣,但和昨晚看見的那對不一樣,這是對方形的古銅灰石袖扣,紋路精細。順着手臂擡頭看去,雷恩斯矜貴的面龐映入眼簾,二八側分的發絲一絲不茍,和他平日無異,許是環境帶來的濾鏡,紀娴玉感覺他好像更正式些。
“久等了嗎?”雷恩斯眉頭輕挑,坐在她面前,似乎只是随口一問,并沒有多少關心在裏面。
紀娴玉還沒回應,沒過會兒,就有侍者推着餐車上菜。
雷恩斯從不遷就她,也沒過問她要吃什麽,定的是法餐,不過作為西餐之首,紀娴玉沒什麽可指摘的。
默不作聲地用餐着,還想着剛剛看見的宋令媛,紀娴玉思緒有些紊亂。
也不知道拉斐爾是不是故意為之,挑了同家餐廳,連讓她穿的衣服都和宋令媛同款,難怪這麽好心請她吃飯還送衣服,搞半天心眼耍在這了。
羊排很有嚼勁,紀娴玉咀嚼十幾下沒下咽,還在勤勤懇懇低頭切塊,就跟羊排杠上似的,對餐桌其他佳肴視若無睹。
雷恩斯看在眼裏,以為她不好意思——雖然紀娴玉并不像這種人,但他還是大發善心地叫人将新上的炖菜放在她右手邊。
看到那盤炖菜,紀娴玉糾結一下,拿公勺了些。
她低下頭,及腰的大波浪沒那麽規矩地服帖在身後,發絲總能從肩邊垂落,避免沾到食物,紀娴玉只好邊用手別到耳後,邊矜持地吃飯。
雷恩斯想起她簡歷上的舊照片,大概是學生時期拍的,有些土氣,樸素得丢在人群裏他根本就不會多看一眼,但不知怎的,他覺得還挺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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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該定論,雷恩斯低眉切割手中的羊排,不鹹不淡地說:“你可能更适合黑色短發,娴玉。”
紀娴玉仰頭看了眼他,‘哦’了聲,非常冷淡。
如果她沒記錯,宋令媛剛做了一頭一刀切的黑發,果然啊果然,這個男人就這麽迫不及待讓她更新疊代成為白月光plus最新版,他自個兒怎麽不穿人家未婚夫同款西裝。
紀娴玉沒太注意宋令媛身邊那位男士,總之能和她成雙入對出入公共場所的,肯定是她未婚夫,好像穿的還是棕色的西裝。
雷恩斯不在意紀娴玉的态度,他看得出來,紀娴玉一聲不吭吃飯,為的就是能在晚餐上賺回本。
他也沒有吃飯閑談的習慣,至少和紀娴玉,他沒什麽可聊的話題。
半杯紅酒下肚,紀娴玉有些暈暈乎乎,雷恩斯面龐平靜,絲毫醉意未沾染,從容得就像是喝白開水。
這頓飯吃得很慢,紀娴玉已經很努力幹飯了,也在關注樓下C區那位。
萬一撞上了,得多尴尬。
她甚至在腦海裏無中生出‘拉斐爾偶遇白月光為愛抛下她’的戲碼,不管會不會實現,反正只要碰上面,尴尬的肯定是她。
好在走出餐飲區之前,紀娴玉并沒有碰見宋令媛。
但以宋令媛的名氣,顯然讓周圍的過路人注意到她的穿着,倘若有明眼的圈內人認得出拉斐爾,恐怕所有人都會知道她在他身邊,是個什麽樣的存在。
被若有若無的目光打量,紀娴玉依舊不自在,拉斐爾走在身前,她根本不會與他挽手,而他也沒給她這個機會。
不尴不尬地走了一路,拉斐爾意識到身後的人就像是鬼鬼祟祟的背後靈,腳步一頓,側身看向她。
打量幾秒鐘,他發現紀娴玉兩手空空,就帶了個只能塞得下手機的包包,如果沒看錯,這個包也是他送給她的。
或許這個聰明的女人知道,攜帶一件沒什麽價值的七夕禮物是一件很蠢的事。
雷恩斯不假思索。
紀娴玉并沒有察覺他的目光,在險些撞上時才回過神,雙臂曲折護在胸前,讷讷地止步。
雷恩斯垂眼,意味深長:“你看上去很不專心,娴玉。”
這是警告的意思,紀娴玉抿抿唇,試圖狡辯:“我只是在想,我們接下來要去哪裏。”
他們站在廳堂的落地窗旁,左手邊的走廊有電梯,通向樓上的套房。紀娴玉這句話問得很沒水平,拉斐爾的意圖,她也不是頭一回知道了。
但拉斐爾的回答卻出乎她的意料——
“我沒有早睡的習慣,你可以陪我到處逛逛。”雷恩斯語氣平淡,跟下達命令沒有任何區別,“頂樓有露天花園。”
紀娴玉頓了頓:“好。”
電梯直達頂樓,梯門敞開,晚風凜冽入懷,紀娴玉不自覺地雙臂抱胸,搓搓自己外露的肌膚。
眼前是白色圍牆,郁郁蔥蔥的藤蔓枝幹經人為修建纏繞攀爬,淩亂中帶着有序的美感,石英地板幹淨整潔,間隙均衡地鋪到一座小小的木橋前,有地埋燈指引方向。
說是露天花園,準确來說更貼近酒吧,紀娴玉看到了來往人群裏的酒保,以及散發藍光的酒吧高臺。
紀娴玉思緒正發散,不遠處有人向着他們的方向打招呼。
定睛望去,是個大腹便便的華人老總,說的不是英語,反而是簡單的法語問候。
紀娴玉沒認真聽,像這種商人之間的寒暄,并不是她能插上嘴的。
但和她料想的不同,在那位老總注意到她之前,雷恩斯擡手輕叩在她肩上,從容不迫地對他介紹:“我身邊這位,紀小姐,是一名演員,演技不錯也肯吃苦,如果李總有什麽适合她的戲,還望考慮一下她。”
這句話正常得不像是從他口中能說出來的,紀娴玉小小地驚訝了下。
李總笑了笑:“原來是紀小姐,我好像略有耳聞,不知道是不是演過什麽古裝劇?我女朋友應該看過。”
一聽就是奉承的話,甚至把接不下來的茬抛到身邊那位。
他身邊的女伴年輕貌美,大概是混血兒,說的中文帶了些口音,不過比起他,更真誠些:“紀小姐你好,你看起來比電視上更瘦更好看。”
又是不出錯的恭維,比之李總,紀娴玉更願意和她搭腔:“謝謝,你也是。”
一通商業互吹下來,紀娴玉整個人都尬尬的,臉上的标準職業性笑容保持了得有幾分鐘,臉都快笑僵了。
不得不說,今夜的她絕對是有收獲的,至少通過拉斐爾,她打通了不少人脈。
游走在今夜人群裏,紀娴玉才知道,原來名貴之間的關系網是如此廣闊而密切的,猶如蜘蛛網一般,牽一發動全身。某影視圈大咖和某房地産掌權人是親戚,某明星又背靠藝術圈大佬牽線平步青雲,有些看似是白手起家,實則在發家前也是得了貴人相助,也有完全依靠自己,但最終還是會成為密不可分的圈內人。
從前梁秀敏帶她出入這種場合,紀娴玉無法忍受環境,經常找理由早退。但現在因着拉斐爾,沒人敢對她太過露骨放肆。
拉斐爾先生的交際十分游刃有餘,在此之前,紀娴玉一直以為他對此不以為意。
其中不乏有無視她,主動向拉斐爾先生主動交好的名媛,大概出于維持某種人設,拉斐爾并沒有過多越界。
有那麽一瞬間,紀娴玉産生了他們的确是平等關系的錯覺,但這種錯覺就像是煙頭燃起的星火,稍縱即逝,徒留令人生厭的煙草味。
護欄邊,雷恩斯摁下打火機,煙火閃爍,一縷灰煙在他食指間蔓延開,他漫不經心地低了低頭,另一只手微松領帶。
紀娴玉就站在他身邊,聞見煙味便偏過頭,沒去看他。
這裏是抽煙區,不過周圍人很少,雷恩斯是特地來這抽煙,她算是無處可去的小跟班,不得不跟他來到這兒。
酒意散去大半,雷恩斯乜了眼徒留側臉的紀娴玉,饒有興致地挑了下眉:“讨厭煙味?”
出于尊敬,紀娴玉回過頭看向他,但她無法撒謊,坦誠說:“是。”
雷恩斯‘嗯’了下,将煙蒂遞給她。
紀娴玉不懂他的做法,有些難以理解地皺起眉。
雷恩斯微微一笑:“如果不喜歡,你可以處理掉。”
好吧。
紀娴玉想,他也許是喝多了一時不清醒,所以才做這麽莫名其妙的事情。
兩指撚過他指間的煙蒂,紀娴玉視如敝屣般地摁在煙灰缸上,由于動作太急太重,有小小的火點跳到她手上,并且一不小心還沾染到煙灰。
紀娴玉退後一步趕忙搓搓手指,嫌棄的樣子溢于言表。
大概是她這副反應過于滑稽,拉斐爾輕哂,雙臂交疊虛靠在護欄上,側目看她的眼眸,透着笑氣還清明,根本就沒什麽醉意。
就像是被耍了似的,紀娴玉胸口處積着一團棉花,不滿的話脫口而出:“你笑什麽。”
雷恩斯沒應,笑意褪去,淡聲說:“過來。”
紀娴玉‘哦’了聲。
在內場習慣了人群的溫度,迎着風,紀娴玉感覺渾身都在打顫,令她不得不咬牙堅持。
這雙恨天高走得也是累人,因為怕冷,紀娴玉走道的雙腿還有些不穩,在靠近雷恩斯時,她猝不及防地崴了一下,好在扶住了護欄——
哐當一聲,聲音還不小。
最窒息的不在這,她身形晃蕩,還貼着雷恩斯撞向他。
方才的尼古丁味道并未被吹散,混雜着他苦艾香、淡淡的酒氣,雖然複雜,但好像也不算難聞。
隔着西裝襯衫,這麽貼着他,紀娴玉竟然感受到他的體溫,攫取到些許她不應擁有的溫度。
稍微注意一下頭頂傳來的視線就知道,這個男人對她投向的目光,肯定充滿了揶揄與嘲諷。
紀娴玉沒急着仰頭看他,裝作不在意似的努力站穩,可下一瞬,她的肩邊多了一只溫熱的掌心。
以第三視角從後方眺來,他們的舉止無疑是暧昧的,至少是不能讓人打擾的。
在這一刻,紀娴玉五感清晰分明,她聽到不遠處的人在細細交談什麽,可能是他們,也可能是其他人。
雷恩斯偏頭看向她,濕熱的氣息從她耳畔脖頸往下淌,她沒那麽冷了,卻好似溺在騰騰冒熱氣的泉水裏,沒有可落腳之處,渾身叫嚣着想要掙紮。
“還冷嗎。”
他低聲吐氣,溫和得不像話。
在她記憶裏,雷恩斯這麽溫柔的時候,還是在床上。
她不想失态,只能縮着脖子盡量躲開他的氣息,沒出音地用鼻腔‘嗯’了下:“不冷了……”
雷恩斯宛如貓鼠游戲裏的獵者,見到她如此招架不住,并沒有松開她的意思,反而捧着她的臉頰,扣緊下颌,迫使她仰斜着頭與他對視。
他的瞳孔是棕黃色,失去燈光的照耀,高挺的眉骨為他的雙眼覆上一層陰翳,在溫柔的笑眼裏,總覺得透着某種不懷好意。
跟了他這麽多天,紀娴玉心知肚明他是個什麽樣的人,或許是肢體接觸帶來的荷爾蒙反應,她想掙脫出桎梏,卻也只是想想,并沒有多餘的舉動,她喜歡被這麽擁着,又難以忍受被人窺見到的罪惡感。
風一直在吹,他冰涼的面龐與她臉上豎立的汗毛時不時厮磨,若即若離沒輕沒重,如隔靴搔癢。在她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雷恩斯的五指沒過她的耳後、發絲,也稍微擡起下颌,與她唇齒相軋。
觸及前,他是輕緩而食髓知味,可當傾碰後,他的親吻猶如來勢急遽的驟雨,在她唇邊、面頰上,落下密密麻麻的雨點。
置身在狂風巨浪的錯覺太過逼真,她的手不自覺地抵靠在他胸膛上,拽緊衣領,要捏碎般的隔着厚實的西裝布料将指尖嵌入掌心之中。
疼痛的感覺并沒有沖淡親吻帶來的沖擊,她的大腦仍舊一片空白,直至這個吻在夜風中結束,她也僅僅只是感覺到唇舌的熱燙,綿密的細針刺痛感,手心緊握着衣領,忘記要松開。
在紀娴玉印象裏,拉斐爾極少與她親吻,只有在即将沖刺的時候,他會扣緊她落下強勢而不由分說的吻,這種行為就像是他作為獵手的刻板習慣,換做任何女人都可以。
也許是今晚的氛圍太好,加之節日帶來的氣氛,他們就像不顧周圍人眼光的情侶,盡情忘我地在圍欄邊親吻。
心跳還在劇烈地敲擊胸腔,耳鳴不斷。
在冷風還沒穿過她時,一件西裝外套披在她身上,寬大挺括,還很溫暖。
他剛剛分明松開得毫不猶豫,就跟舍棄一件用過的商品無異,突然願意脫下外衣送溫暖,紀娴玉倍感意外,扭過頭看他。
雷恩斯卻忽地蹲下身,握着她略微發紅的腳踝,問了句:“能走麽?”
紀娴玉遲疑半秒,為的是他的态度,半秒過後就答:“……可以吧。”
她也不确定。
雷恩斯擡頭,單臂虛放在膝上,像個紳士的騎士,又以似笑非笑的目光審視她。
紀娴玉下意識攏着西裝,大腦快速轉動,識趣地說:“我一個人就行,只是可能會走得有些……”
慢。
最後一個字沒蹦出,雷恩斯從地上站起,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熟稔地挽在臂彎,輕笑着問:“如果先前沒抓住機會像個女伴一樣站在我身邊,你不會撒個嬌?”
這話就跟炸彈似的,砸在紀娴玉腦海裏,嗡嗡作響。
瘋了吧,她怎麽會——
不是,他知道他在說什麽嗎?
雷恩斯偏頭睨她,紀娴玉收斂起莫名發笑的思緒,擡起下巴,四目交彙,她抿了抿唇,反問他:“撒嬌有效?”
“看心情。”
雷恩斯回答得很快。
她就知道。紀娴玉沒再看他,雖然挽着他的臂膀,也努力不去依靠他。
走了幾步路,很別扭。
可拉斐爾為了貫徹自己一意孤行的溫柔體貼行為,并沒有松開她。
到後半夜,這場酒會并沒有散場的意思。
正當紀娴玉以為拉斐爾會一路把她攙扶到電梯之前時,他卻停下腳步,讓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不等紀娴玉反應過來,他就低下頭,揭開她的臂膀:“我有個朋友在這裏,臨走前,我需要去和他打個招呼,我想,你應該沒有多餘的力氣陪我走着一趟。”
他的話術和他的行為一樣體貼,但稍加思索,紀娴玉基本就能讀懂他的意思。
走過來的路上,紀娴玉便聽見周圍人對宋令媛婚期将至的談論,能成為酒會上的話題焦點,那宋令媛一定來過這裏。
拉斐爾剛來國內,口中的‘有個朋友’,指向性不要太明顯。
他這話不像是商量,更多是通知,她又能說什麽,說自己身體倍兒好下地還能走八百裏地嗎?她還沒那麽不識趣。
紀娴玉坐在椅子上,輕緩地尋了個舒服的角度,沒說話,只是點點頭。
她的姿态溫順極了,大概是累了,困了。雷恩斯不由得摸了下她的頭,難得低聲寬慰:“等一會兒就好。”
紀娴玉的确懶得開口,看眼他,就當是回應。
雷恩斯走後,她連玩手機的興致也沒有,沖着沒有人的角落發呆。
“紀小姐,我從剛才開始就看見你一個人坐在這裏,不打算到處走走多認識些人嗎?”
身側一道熟悉的聲音落了下來,紀娴玉擡頭看去,就見李總拿着杯紅酒,笑着問她。
縱使他的關心表現得十分友善,出于條件反射,紀娴玉還是想到了不好的事,回答得冷冷淡淡:“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下。”
李總笑了笑,明知故問:“拉斐爾先生呢,他不陪着你?”
紀娴玉也回以一笑,一字一頓認認真真說:“他去拉屎了。”
李總微愣,顯然是沒想過她會這麽回答。
紀娴玉覺得他這副‘怎麽可能我們拉總怎麽會拉屎’的模樣簡直太典型了,但凡她沒有自制力,都能笑出Bbox。
“紀小姐真會說笑,”李總斂起臉上的笑意,大概是因為四下沒什麽人在意他們,他略一靠近她,自說自話了起來,“拉斐爾先生對你不錯,不過很多時候,男人對伴侶的新鮮感褪去得都很快,如果不早些時候找準下家,你在這個圈子裏的狀況,會降級得很快。”
這話紀娴玉只能贊成一半,那就是拉斐爾對伴侶的新鮮感維持不了太久,除此之外,他的話跟狗屁一樣不可信,目的昭然若揭。
李總舉起空蕩蕩的酒杯,對着不遠處的角落比了比,繼續道:“我對Susan已經沒什麽感覺了,我建議她與拉斐爾先生主動交好,現在倆人應該聊得挺好。”
“——就像現在的我們。”
簡簡單單的兩句話,紀娴玉自認為做好準備招架他的污言穢語,但是聽完他說的,她感覺自己今天吃過的法餐都快吐出來了。玩這麽大能不能別帶上她,把她當成什麽了,真以為她看的下他這張老臉嗎?
紀娴玉握着手柄的力度加重了幾分,眼下對付一個讓人惡心至極的人,她居然忍不住分神去想,Susan是否符合拉斐爾心目中的白月光形象。
思緒一閃而過,紀娴玉覺得自己的想法真是又可笑又荒唐,可笑的是她對這份演繹替身的工作依依不舍,荒唐的是她竟然考慮拉斐爾是否會要另一個演員将她代替,明明一開始的時候,她就是在做替代她人的事情。
以此方法走捷徑,總有一天會付出代價。
紀娴玉自認為自己不算什麽清醒的人,但是這種道理,她心知肚明,想起這番話,大概是出于被他人冒犯的不快,她感到心底裏泛起了些許委屈,鼻子酸酸的。
“在我這裏,相處久的人,就沒有拱手推給別人的習慣,如果李總做什麽事都圖新鮮感,也許可以考慮換一份工作,避免浮躁搞砸手裏的項目。”
雷恩斯的話從頭頂傳來,裹挾着微涼的晚風,讓他向來溫和從容的語氣裏,都像是散發着刺骨的寒冷。
紀娴玉沒有拉緊西裝外套,她的合攏的雙手好像因為他這番話,起了莫名其妙的化學反應,漸漸升起溫度。
她以為是幻聽,可是當自己擡起頭望去時,眼前人确實是雷恩斯,他臉上毫無溫柔的笑意,凜冽、不快,這兩個詞語用來形容再合适不過。
她從來沒見過他有過這種表情。
雷恩斯這番話,已經不算是敲打,完全是放在明面上的警告。但凡是個人都能聽懂,他這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以‘落荒而逃’四個字來形容李總,再貼切不過,紀娴玉目光緊随之他竄逃的身影望去一秒鐘,很快就厭惡地收回,放在電視劇或小說裏,她會覺得無比滑稽,可當下,她有些笑不出來。
視線落在雷恩斯身上,他手裏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雙棉拖,看樣式是這座酒店的。
四目相視時,他沒說話,只是蹲下身将這雙拖鞋放到她腳邊,握起她不知什麽時候紅得發紫的腳踝。
指腹輕輕摩挲過,稍微沒控制好力度,紀娴玉‘嘶’了一聲,揪緊裙擺想把腳往後收。
雷恩斯沒給她這個機會,替她松開穿着的高跟鞋,不疾不徐道:“這雙鞋對你來說有些擁擠,為什麽不提前說?”
紀娴玉很想說,其實你提前為我準備的所謂‘均碼’衣物,有些也是過于寬松或狹小,明明一開始的時候,我和你說過我的個人信息,你也不在乎不是。
包括她身上穿的裙子,也是她拿曲別針別過的。
這種話她說不出口,也沒這個膽量,她怎麽可以指責拉斐爾先生的問題呢。
想到這裏,紀娴玉還有些鼻塞,吸了吸鼻子,緩緩吐氣,剛想低聲解釋,雷恩斯說:“下次試穿過要是覺得不合适,可以和我說,我應該不是那種不好商量的人。”
紀娴玉把話吞回去,點點頭,沒吭聲。
她後知後覺地想到要脫鞋,但雷恩斯的動作比她快,已經幫她把拖鞋都穿好了。
替她将雙腳重獲自由後,雷恩斯站起身,不由分說地握着她的臂膀:“站起來看看這雙腳有沒有廢。”
紀娴玉不得不借着他的力量從椅子上起來,一個沒站穩,她左腳向前踏出一步——
踩到了他的皮鞋。
這個力度紀娴玉不确定他疼不疼,總之道歉必須及時。
紀娴玉張了張嘴,還沒想好措詞,雷恩斯向前邁出另一只腳,挑了下眉:“需要雙腳都報複一下嗎?狠心的家夥。”
能這麽眼也不眨地說出這種話,恐怕他還是頭一人。
紀娴玉擡眼看他,心裏莫名來了勇氣,雙唇抿成線,置氣似的:“反正躺着對你都一樣。”
他握着她的臂膀,又攬着她的腰,宛如照顧什麽行動不便的病人,表現得體貼溫柔,聽過她的話,倒也沒生氣,貼着她的耳廓,輕聲說:“我喜歡你跪着,忘了嗎。”
紀娴玉啞口無言,瞪了眼他,确定了,這個男人并沒有被奪舍。
從下電梯到進入套房的這段路,紀娴玉都是自己走的,她實在受不了配合拉斐爾演的肉麻戲碼,
這讓她無比出戲,畢竟私底下,他可從來沒對她溫柔過。
今晚估計又要徹夜不眠,紀娴玉無暇顧及形象,肆無忌憚地癱倒在床榻上,把棉拖踢掉,翻身蜷縮成嬰兒睡姿。
曲別針在腰間有些膈應,紀娴玉挺屍了一會兒,實在忍不了只好翻過身把那曲別針扯下來扔進垃圾桶。
起身看向卧室門口,依舊沒有拉斐爾的身影,紀娴玉不知道他去哪裏,索性也不去想。
看到床邊那雙各落一方的拖鞋,紀娴玉不明白他為什麽說是去見朋友,回來卻帶了一雙拖鞋。
她今天好像格外容易想得多,又或許是他剛才那番舉措,讓她不由得這麽想,理智告訴她,拉斐爾大概率是順手為之的,又或者是哪個侍者塞給他、棉拖鞋自己飛到他手裏讓他裝了把好人。
想到那魔幻的場景,紀娴玉有些想笑,笑着笑着,紀娴玉又覺得挺合理的,畢竟他永遠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如果不是拖鞋追着黏在他手裏,她才不信。
在學生時期,紀娴玉也曾受到過來自男性的幫助,但那些人的目的無不例外,都是想和她發展一段戀情,或者下三濫地約上一次。稍微有些回應,他們的意圖便會明晃晃地擺在面前,老實說,這很讓她吊胃口。
尤其是進入娛樂圈後,所有人的野心和欲望都毫不顧忌地寫在臉上,越是有資本,越是如此。
一個無足輕重,長相身世都沒有威懾力的女演員,時常是上位者口中拿來開玩笑、當做物品的談資,剛進圈那會兒,她真的沒辦法忍氣吞聲,也因此吃過不少虧,穿過不少小鞋,在她執意挺直腰板之後,一部分本該屬于她的工作機會,都悄無聲息地流走了。
沒有工作意味着什麽也不是,在這個圈子裏,任誰都能踩一腳,她只能不斷地妥協、不斷放低準繩,卻又努力拉緊最後一根安全線,維持最後的尊嚴。
但現在,做着一個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替身,哪裏還有尊嚴可言,不過是委身搖尾乞憐,借着拉斐爾的名號拿喬作勢。
他的好意,恐怕也只是不願意任何男人沾染他的所有物,他需要一個扮演白月光的替身配合自己,他又何嘗不是在扮演深情人設。
那她就陪他演吧。
紀娴玉沒有再躺床上,不知道為什麽,她感覺下腹有種墜痛感,明明距離軟件預測的生理期倒計時,還有一個星期。
她作息雖然不規律,月經倒是很貼心地準時來。
防範于未然,紀娴玉準備下床到處找找有沒有衛生巾,這麽大的套房應該什麽都有才是。
她剛穿上拖鞋,門口傳來刷卡的聲音,緊随之是一段腳步聲,順其擡頭,雷恩斯把一箱醫療包放在桌上,還沖泡着什麽。
紀娴玉眺了眼,不懂他在做什麽。
呃,沖泡的壯陽藥?
“紅糖姜水,還有藥膏。”雷恩斯用勺子攪拌沖泡好的水,轉身遞給她,目光沉靜,“早日康複。”
紀娴玉為剛剛冒犯的想法內心譴責了下,接過水杯,聞着那股濃郁的紅糖姜水味,有些意外:“你怎麽知道我要來月經了?”
雷恩斯稍頓,剛拿來藥膏,偏頭看她:“你來月經了?”
紀娴玉想了下,可能他只是覺得着涼了需要喝吧,這人真是裝好人總能趕上趟。
她點點頭,坦然道:“不出意外的話,我們今天做不了。”
雷恩斯擰開跌打藥膏,坐在她身邊,牽過她的腿擠下一小粒,聽到這話,看了眼她:“這種事,你不用提醒我也知道。”
紀娴玉語塞,莫名很想怼回去,不過她也的确怼了:“當然,這種常識是個人都知道,我只是不想讓您白費時間而已,先生。”
她說着就把腿往回收,只可惜她的力氣和反應,都不及雷恩斯。
雷恩斯躲着傷用虎口握住了她的小腿肚,毫不留情地挪回來,又像是特意報複一般,抹藥的力度比剛才還重。”
紀娴玉不是沙包做的,就算皮糙肉厚也是會疼的,她龇牙咧嘴地抽氣,忍不住錘了一下雷恩斯,但是顧及着對方的身份,又不得不收着勁兒,用語言控訴不滿:“不用您費心,我自己來就好……嘶,真的很疼!”
“行了。”雷恩斯又看眼她,擰上藥膏,輕哂,“平時怎麽沒見你這麽對我客氣,娴玉。”
紀娴玉:“君子之交淡如水,有些客氣是必要的,以您的身份,還不至于幫我這種小忙。”
雖然是客氣話,雷恩斯不難聽出她在陰陽怪氣。
不等他深思,紀娴玉已經從床上一瘸一拐地蹦跶下來,他剛伸手去攙扶,紀娴玉就跟靈活的小泥鳅似的,扶着牆轉過身,一點點往外走。
雷恩斯輕呵一口氣,大步流星上前,握緊她的臂膀。
紀娴玉都服了這人了,跟狗皮膏藥似的,明明這裏除了她就沒有別人,幹嘛還這麽愛演。
擰着洗手間門把還沒進去,她扭頭看向高了自己一頭的男人,皮笑肉不笑問:“您是要幫我換衛生巾嗎?先生。”
雷恩斯垂眼看她,那副死樣子像是寫着‘你是否想得太多’。
紀娴玉已經不想和他多說什麽了,擰下門把手往裏走,意識到這裏不是自己家,衛生巾不知道在哪裏,她又有些無所适從。
衛生間的門還敞開着,瞥見雷恩斯好整以暇的模樣,她承認,自己動彈不得的腳指頭狠狠抓地了。
“衛生巾我會讓前臺送過來。”雷恩斯淡道,眼裏似乎帶着笑,又帶着某種想讓她更加尴尬的壞心眼,一字一頓,“如果你執意要坐在馬桶上等,我可以陪你。”
“……”紀娴玉真想把這門甩到他臉上。
雷恩斯離開門口,撥了內線讓人把衛生巾送上來。
而紀娴玉走也不是站着也不是,只能憋屈地規規矩矩坐在馬桶上。
下腹的墜痛無法忽視,紀娴玉感覺自己的內褲和裙子恐怕都要遭殃了,可偏偏她現在除了幹坐着就沒有別的能幹了。
沒過會兒,紀娴玉聽到一陣鈴聲,再擡頭,雷恩斯匆匆走過,然後又折返回來,拎了足足一袋子的衛生巾。
遞到面前,紀娴玉承認,是她對拉斐爾說話的聲音太大了。
掀開袋子一瞧,老實說,她來月經這麽多年,都沒買過這麽多牌子,甚至裏面還有安心褲。掏出來看,滿臉寫着震驚,忍不住嘀咕:“現在的前臺姐姐都這麽貼心嗎,什麽都買……”
“是我囑咐的。”雷恩斯的話冷不丁響起。
他說得煞有介事,甚至擡頭看他的表情,紀娴玉還能看見一絲絲……得意?
紀娴玉‘哦’了一聲:“那還真是謝謝你了。”
雷恩斯微笑:“如果不是發自內心感謝,可以不用謝。”
我你大爺%¥@+*……紀娴玉深吸一口氣,兩只手扯出一個笑容,兩眼彎彎:“那倒沒有,只是我有些虛弱而已。”
雷恩斯低了低頭,又摸了把她的腦袋,離開時把門捎帶上了。
門輕輕扣緊,盯着那扇玻璃門,紀娴玉真不知道他這兩天怎麽了,這麽喜歡摸頭。
在洗手間浴室洗完澡後,紀娴玉看着已經遭殃的內褲有些無語凝噎,先放水泡在裏面。
正吹着頭發,玻璃門傳來敲門聲,不用看輪廓也知道是誰,她放下嘈雜的吹風機,說了句:“等一下,我馬上。”
這件套房畢竟是他開的,紀娴玉想了想,還是關切地問他:“你很急嗎?急的話我先騰出來給你用。”
對面沉默幾秒鐘:“不用。”
吹風機繼續呼啦呼啦吹,雷恩斯沒繼續敲門問,腳步稍頓,又折返回去問前臺紀娴玉來時是不是兩手空空。
前臺并不會特地記這些,但寄存前臺的東西都會有記錄,雷恩斯是這麽問的,何況貴客的事總要更上點心,經過一番詢問,前臺的确不記得紀娴玉帶過什麽,似乎也只拿着個包包。
內線挂斷,廁所裏的人也适時地扶牆緩慢走出來,她剛洗過澡,穿着松松垮垮的浴袍。
兩道目光交彙,空氣中莫名彌漫着尴尬,紀娴玉也不知道怎麽了,總覺得拉斐爾的眼神怪怪的。
不過——
是她的錯覺嗎?套房裏好像又多了什麽東西?
紀娴玉看到雷恩斯身後的花束,還有一個精美的禮盒。
她的目光很灼熱,雷恩斯也并沒有掩飾的意思,淡聲說:“七夕節禮物。”
如果此刻她的腿腳很便利,恐怕都能像火箭一樣嗖地飛過來,雷恩斯明顯看到紀娴玉牆不扶了,步伐也不沉重了,輕快而輕盈。
她拿起禮盒看,又低頭聞了聞花香,看得出來很喜歡,只是擡起頭看他的時候,還要故作那麽幾分矜持,和上次一樣。
雷恩斯唇角扯了下。
紀娴玉頓了頓:“你不是已經送過我了嗎?”
那天晚上路過環貿廣場,雷恩斯就順便叫人去專櫃直接置辦,湊巧遇到紀娴玉捎她一程,既然本人都在,禮物就沒有不直接送出去的道理。
何況送一次送兩次也沒區別,他不是那種提前送了禮物,當天就不會做任何表示的人。雷恩斯不得不承認,有時候,情緒價值的确比興欲更重要。
雷恩斯沒說話,紀娴玉用餘光瞄了下他,還是那副性冷淡的死鬼模樣,但是好像又帶着莫名其妙的笑意,好瘆人。
以前紀娴玉不明白為什麽小說裏,作者會用三分譏諷四分涼薄的詞語來形容一個人,但現在她好像有所頓悟,畢竟拉斐爾的表情是真的有點調色盤在身上的。
糟糕,到目前為止,他似乎沒什麽可以指摘的。
發毛的感覺散去,紀娴玉很難描述此刻的內心,高興?快樂?是個人見到這種禮物都會吧。
抛去他吃過火藥一言不合就開怼的嘴,好像、好像……有那麽點溫柔。
紀娴玉捧着禮盒的手指頭在邊沿摳了摳,不尴不尬地說:“謝謝你,今天真的挺感謝你的。”
平時這種話她張口就來,可是一旦發自內心要說出口,她又覺得哪裏怪怪的,大腦宕機,詞彙更是乏善可陳。
她真是沒想到,自己居然有朝一日會這麽誠懇地和拉斐爾說這種話,對他而言,花錢買這些東西,恐怕也是灑灑水的操作。
思至此,紀娴玉有些後悔說這種話了,他會怎麽想?她這種人非常好搞定?雖然明面上是這樣,可是……
雷恩斯目光沉靜綿長,她感覺自己的耳根有些發燙,默了半秒鐘,他挑了下眉:“只是這樣?”
紀娴玉微愣,他雙臂抱胸,微微低下頭,嘆口氣:“雖然你塗的庫洛米不是很好看,但我也不是不能收下。”
庫洛米?
紀娴玉更愣了。
雷恩斯喜歡紀娴玉驚慌的表情,但并不是現在,果不其然,紀娴玉倒吸一口氣,問他:“你……是想要我的庫洛米嗎?”
雷恩斯:“……”
紀娴玉感覺周遭的溫度都降低了一度,本來腦子就亂如麻,這下子更亂了,可是通過他剛才那番話,她很難不誤認為——
“對不起,那個是我塗給自己的存錢罐來着……”紀娴玉硬着頭皮解釋。
雷恩斯輕哂:“所以,是我誤會了嗎?娴玉。”
紀娴玉沉默,沒好意思看雷恩斯,她一邊尴尬又一邊想,自己到底是哪裏讓他誤會成這樣了,何況那個庫洛米在他眼裏應該很廉價才是。
她想着想着,時不時瞥雷恩斯,氣氛一度比剛才還尴尬。
最後忍無可忍,紀娴玉放下禮盒,開始為自己找補:“抱歉,我沒想到你會想要那個,拉斐爾先生,我記得你之前和我說過,不屑做這種情侶之間的小把戲,比如吃飯互送禮物、比如……”
“我需要反饋。”
雷恩斯的聲音偏冷。
被打斷後,紀娴玉張了張嘴,沒繼續說了。
意識到語氣不太好,雷恩斯稍頓,恢複一如既往的模樣,繼續道:“如果你養一條狗,你在喂食時不知不覺間教會它握手搖尾巴,應該也希望它下次會這樣。”
雷恩斯語氣稀松平常,微微一笑:“我想你應該懂這個道理,娴玉。”
紀娴玉聽懂了,這個舉例明明白白顯而易見,甚至指桑罵槐得也很坦蕩。如果她身上有類似溫度計的好感度,絕對在-1-1中跌落。
他可真讓人讨厭。
“我知道了,”紀娴玉點點頭,擺正自己公事公辦的模樣,“下次我會注意的。”
第二次什麽也不做就睡覺,紀娴玉本該會适應,但第一天剛來月經,腹部沉重的鈍痛感,還是一遍遍刷新她好不容易産生的困意。
她睡不着,翻來覆去好久,勉強抱着肚子漸漸睡去,迷迷糊糊間,她記得好像有什麽事忘了做,但她懶得起來,随便了。
雷恩斯剛才接了通電話,折返回來見紀娴玉已經睡下,沒說話。站定盥洗臺前洗漱,水龍頭還沒擰,他便看見那灘早已散去泡沫,漂浮起來的衣物。
浸泡過一段時間,這盆水略微發黃,還有一股血腥味,雷恩斯稍微思索下就知道這是什麽東西,但他無法放任不管。
雙手沒入水中勾起內褲,泡過水的布料沉重濕潤,雷恩斯按搓了兩下,有些不适應。
尤其是他放在水龍頭下沖刷時,有水珠時不時飙濺到身上,連脖頸上也有。
腥味減淡,內褲已經揉搓幹淨,但由于他剛才的動作太粗暴,這條帶着蕾絲邊的內褲,多少有些開線。
他垂眼看那捧在手心的內褲,眉頭皺了下,擰幹淨要挂在衣杆上,但思來想去,這似乎有些過于招搖,又不像是他會做的事。
雷恩斯默了默,架好衣架放在一處不那麽顯眼的位置,等隔日幹了之後,他會回收。
重新洗淨的手濕漉漉地按下關燈鍵,垂落在身邊,他的手指被泡洗得發皺,似乎那股觸感還未消散。
返回卧室看到已經熟睡的女人,雷恩斯輕輕呵氣,目光一寸寸從她額頭下移到唇瓣、脖頸,以及外露的那片胸口。她穿着系繩的浴袍,稍微不注意就會走光。
雷恩斯扯了下她的領口,交叉折疊的,怎麽拽都不對稱,反而引發半熟睡的人皺眉側身。
頓了片刻,雷恩斯沒繼續動她,等她又睡過去後,他握了又松的手再一伸來,簡單粗暴地掖好被子。
繞過這頭到另一邊,也許是他動靜有些大,紀娴玉又從面對他的方向轉過去。
就這麽輾轉兩回,紀娴玉并沒有蘇醒的跡象,剛睡着那會兒她渾身發寒,怎麽都取不到暖,夢裏莫名多了個走到哪跟到哪的火爐,貼着她捆着她不放。
天色蒙蒙亮,紀娴玉醒得很早,對那死纏爛打的火爐怎麽都忘記不了。
人都說現實影響夢境,不過她睡醒睜開眼,身邊倒是清清冷冷的。
距離回歸劇組的時間還有不到一天,紀娴玉趕完拉斐爾這場,還要早點回去做準備。
和上次一樣,拉斐爾替她準備了換洗衣物,連貼身內衣也叮囑她放好別落下。
只是……
發覺昨晚忘記的事是什麽,紀娴玉加劇跳動的心髒都快吊到嗓子眼了,結結巴巴地指了指盥洗臺:“我的……”
“扔了。”雷恩斯說。
與那雙沉靜到近乎是冷漠的眼眸交彙,紀娴玉好一會兒才想起措詞:“你——幫我扔了?”
雷恩斯嗯了下。
紀娴玉沒話講:“好吧,那真是麻煩你了。”
各自分開後。
雷恩斯看眼手機,正準備塞到左手邊,頓了下,換回右邊。熨帖的西裝挺括修身,左手邊的口袋裏,藏匿着一條洗得幹幹淨淨、還被吹風機吹燙過的內褲。
他怎麽可能承認事實,寧願說是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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