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馬修
馬修
飛機劃過高空,一行白線漸漸消散在霧蒙蒙的烏雲裏。
離開航站樓來到接應的轎車,紀娴玉總算可以把羽絨服脫了。
這次來的江城比新城還要更南邊,明明剛要四月還下着雨,天氣卻格外悶熱,幸虧她只帶了一件厚外套。
紀娴玉望着窗外連綿的驟雨,手托下巴指尖輕點臉頰,一想到可能滋生的小可愛,心情就更不好了。
細針雨滴啪嗒啪嗒打着窗戶,紀娴玉有些暈車,決定不再看風景,正過身子眯一會兒眼。
雷恩斯聽她一會兒嘆氣,一會兒緩聲吐氣,手中的文件置放于一邊,剛要搭腔便看見她皺着眉頭抱臂閉眼,渾然一副生人勿打擾的模樣。
轎車停靠在酒店門口,有泊車員前來撐傘搬運行李。
紀娴玉都還沒走進酒店,就忍不住找了個垃圾桶幹嘔,事實證明就算是吊着一口仙氣裝睡也解決不了什麽。
她嘔吐得快虛脫,雨滴噼裏啪啦地落在傘面,泊車員剛要上前順背,雷恩斯看了眼他,接過傘親自扶着紀娴玉。
紀娴玉稍微緩過來了,聞到潮濕雨氣裏的苦艾香,擡頭見溫柔的泊車員小哥突然換成雷恩斯,她腮幫子略一鼓氣,又有點想吐了。
不是又有點,她直接沖着雷恩斯腳底下吐,這回雖然沒有那麽多真材實料,哈喇子還是有的。
甚至有那麽點唾沫星子沾染到他锃亮的皮鞋上,和清明的雨水形成強烈的對比。
紀娴玉心裏咯噔了下,剛準備說聲對不起,雷恩斯伸手按着她的下巴,不知從哪裏來的手帕,在她唇邊擦拭幹淨。
她擡眼去看他,雷恩斯低垂着雙眼,面色晦暗不明,讀不出什麽表情。
用手帕替她整理儀表的這只手,仿佛都不像他的,別扭的割裂感很強,和每一次他強行要與她十指牽手的狀态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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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娴玉抿了抿唇,接過那張手帕,頭一回真情實感的道謝:“對不起,我自己來吧,謝謝。”
雷恩斯攬着她的腰,一步上一個臺階,低聲問:“剛才不舒服,為什麽不和我說?”
和你說有什麽用,真奇怪。
紀娴玉面上不表,溫吞道:“我以為沒什麽事的。”
辦好手續上樓,紀娴玉就住在雷恩斯隔壁,想來有江耀陪同,他應該也清楚公私分明的道理。
出差也就兩天,紀娴玉沒收拾行李,就拿出兩件單薄點的毛衣挂着,順便換掉身上的加絨衛衣。
她剛套上針織衫便聽到屋外的鈴聲,扥扥衣角撩出頭發,擰門自動打開後,看到那雙熟悉的皮鞋,擡頭去看——
雷恩斯遞了瓶暈車藥,淡聲說:“以後常備,我也會帶着。”
紀娴玉頓了頓,送藥倒沒什麽,可他這體貼話根本不像他會說的啊。
“哦,謝謝。”紀娴玉接過那瓶藥,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雷恩斯看眼她的穿着,镂空的針織罩衫下是黑色內衣,蕾絲花邊的紋路都能隐約可見。
紀娴玉接過藥就想關門,結果雷恩斯生生堵在門口,根本不給她扣合的機會,看他那眼神,是直愣愣的望着她胸口。
紀娴玉不覺得這麽穿有問題,但被這種眼神看誰會好受。
她皺了皺眉頭,着門把不松手:“我還要收拾一下行李,麻煩你讓一讓。”
雷恩斯嗯了下,提醒她:“晚上的研讨會人會很多,天氣也冷,你還是多穿件衣服更好。”
他說的也不無道理,但以紀娴玉對他的了解,他恐怕還有另一層不太冠冕堂皇的意思呢。
紀娴玉直接回絕了:“我怕熱,這麽穿我覺得剛剛好,如果你是覺得不得體,那我晚上會穿得更規整的。”
“我不是那個意思。”雷恩斯眉頭微蹙,逐字強調解釋,“天寒容易感冒,讓你多穿點衣服,很難理解嗎?”
他大概是意識到态度不太溫和,按了按領帶結,低眉凝睇她,語氣略顯別扭:“我是在關心你,天氣冷,要穿毛衣。”
後半段話他說的是中文,紀娴玉好像在哪裏聽過一樣的話,盯着他沒什麽情緒的面龐,她大腦裏閃過一瞬片段,嘴角扯了下,回答得很敷衍:“我知道了,感謝你的關心。”
說完這句話,紀娴玉就推着門将他拒之門外,不願繼續聊天的模樣一目了然。
雷恩斯心底裏同樣升起無名躁意,沉默片刻,他便不再計較。
轉身碰見樓梯間的江耀,他已經備好車也準備好開會的資料,上來是為通知雷恩斯。
雷恩斯看眼腕表,讓江耀先下樓,随後再次走到紀娴玉房間前,打算和她說一聲她不用去。
敲了兩下門,屋裏仍然沒有動靜,紋絲不動的大門隐隐約約透着住戶的置氣,再等下去只會浪費時間。
雷恩斯嘆口氣,在微信上給她發送了消息。
雷恩斯:【我已經去開會了,你不用跟着,在酒店就好。】
紀娴玉也不是故意不開門,吃完暈車藥她戴上降噪耳塞就往床上一躺,原本定好鬧鐘準備眯個五分鐘再起,結果半小時後醒過來,她才發現鬧鐘定的是早上的。
看到雷恩斯發來的消息,她心虛地想敲字解釋,又覺得那種場合去了也是白去,只能回個“好”。
研讨會進行得很順利,從下午三點持續到六點,比預定時間提早了十分鐘結束,晚上還有一場宴席。
雷恩斯沒參與,反倒是匆匆來遲的馬修去了,宴會沒什麽可在意的,雷恩斯由着他去了,臨走前讓江耀在飯店提前打包了份當地美食,打算帶回去給紀娴玉嘗嘗。
夜裏驟雨初歇,車窗開了一條縫,寒風料峭,絲絲縷縷的冰冷擦過他眉心鬓邊。
看到微信的新消息只有一個字,雷恩斯熄屏放一邊,沉靜幾秒鐘,忽然問起:“Evan,你有沒有正在交往的對象。”
江耀還在做會議紀要,聽到後方這句冷不丁的奇怪問題,手指下意識摁了空格,如實說:“Mr.
Raphael,我一年前已經和女朋友分手了,現在還在空窗期。”
雷恩斯對江耀的過往情史并不在意,但以免出錯,他淡聲問了句:“你們為什麽分手。”
江耀清楚雷恩斯為什麽會突然發問,無非是最近和紀小姐之間又有了小摩擦,倆人鬧別扭看似是小事,實則也關乎到他的生活,畢竟前段時間他們蜜裏調油時,他還能沾沾光拿到更多的獎金。
所以對于雷恩斯發問感情經歷,他回答得也很誠懇:“我沒有結婚打算,但是我的前女友希望我可以穩定下來,對未來規劃不一致分的。”
雷恩斯眉梢輕挑:“和平分手?”
江耀:“是的,先生。”
一番詢問過後,就像是找到了認同感,雷恩斯這才吐露自己的問題,但說出口的方式,還是最經典的“我有一個朋友”系列。
江耀還是頭一回聽雷恩斯談及感情方面的私事,就算是先前得知他家裏已經安排好相親對象,直到婚事告吹,江耀也是通過他人只言片語裏得知的,從未從他口中了解過分毫。
倒不是相親對象有多不值一提,大概對他而言,這種不出錯的選擇就像是決定與哪家穩贏的公司合作,沒必要與他人告知協商。
像他這種層面階級的人談戀愛,要麽是碰上順眼的随便玩玩,要麽就是趁年輕帶有目的的集郵,認真的、穩定的、只談一個的少之又少。
江耀對紀娴玉沒什麽印象,只知道她突然不清不白的出現在雷恩斯身邊,時常随叫随到,和他見過的名貴身邊的女人區別不大。
但倆人之後的發展,實在不在他預料之內,江耀甚至不清楚該以什麽标準對雷恩斯出謀劃策,只能硬着頭皮裝作給“他的朋友”說:“現在的女孩都挺在乎這些的,我覺得你朋友得尊重她們的想法,管得事事周到叫爹系,管太多還招人煩的那不叫關心,叫爹味兒。”
江耀的英文很好,但雷恩斯并不理解所謂的“爹系”“爹味兒”,眉頭皺了下,再度詢問:“什麽意思。”
江耀也有點講不明白,緊急在手機上搜索後,接着說:“爹系就是當女朋友冷的時候,會主動脫掉外衣給她穿,默不作聲的溫柔體貼,爹味兒就是只會在口頭規訓,還經常PUA女朋友哪哪不是。”
他自認為自己說得足夠通俗易懂了,但2G沖浪的雷恩斯只是個高高在上的伸手黨,面不改色的消化過後就讓他繼續說。
江耀是做助理做習慣了,甚至還想做個PPT發給雷恩斯,指不定能在今年年終獎金上再添一筆。
一想到這點,江耀就更賣力了,回到酒店之前,他主動和雷恩斯說自己有個專門講解心理學的校友,在戀愛方面特別有研究,可以專門替他“朋友”讨教一二。
雷恩斯态度淡淡,煞有介事地嗯了聲:“新城那裏新建好的溫泉旅館有年卡,替我向你母親問好。”
江耀知道這只是一部分好處,點頭應是:“好的,Mr.
Raphael.”
本以為話題将告一段落,但雷恩斯上了電梯後,忽然又問起:“你說的《怎樣征服美麗少女》,真的這麽有效?”
聽到這本書的名字,江耀頓了頓,才想起這是剛才嘴瓢把一個梗圓成一本書,沒想到雷恩斯居然記得這麽清楚。
他內心慌了下,連忙接着圓:“Mr.
Raphael,這已經是老舊的教材了,等我之後再整理好最新的也不遲。”
電梯抵達樓層,雷恩斯低眉嗯了聲,示意他把手上的外帶包裝盒遞給他,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反正沒再繼續聊這件事。
江耀把外賣遞他手中,已經做好了為總裁感情事業付諸心血的準備,那位許久未聯系的校友,他還真厚着臉皮去聯系了。
各自分開後,雷恩斯站在門口敲了兩下紀娴玉的門,順手把搜到的那本書下單了。
他鮮少使用網購軟件,但這種東西只要下載了就很容易上手,上次他還給曹若男下單一些繪畫工具,網購流程得心應手,憑借着記憶搜到相關詞條的物品,不管一五一十,雷恩斯直接閉眼買。
下單成功的一瞬間,眼前的門鎖開了,映入眼簾的是已經換上睡衣的紀娴玉。
雷恩斯将手機熄屏,直愣愣地提起外帶盒。
紀娴玉還以為是自己的外賣到了,剛要伸手去接,看到雷恩斯那張臉,手指瞬間蜷曲。
不對啊,外賣不是才下單沒多久嗎?而且他怎麽拿到的?
想來想去,紀娴玉只想到一種可能:“你……給我買的?”
雷恩斯略一颔首:“晚上要多吃,我不介意你長胖。”
紀娴玉:“……?”
這句話怎麽聽着那麽怪。
僵持了幾秒鐘,飯盒裏的飄香愈發濃烈,紀娴玉抿了抿唇,突然覺得讓人這麽一直舉着也不好,低頭默默取消還沒外送的訂單,然後把手機放後背,準備接過飯盒。
然而她剛伸手,雷恩斯忽地拎着袋子進來,就像親臨自家一樣。
紀娴玉微愣:“你進來幹嘛?”
雷恩斯走到桌前一盒一盒的拿出來,瞥眼身邊的女孩,低了低頭,像是說件沒什麽大不了的事:“我也沒吃。”
“今天晚上本來還有個飯局,我沒去,和你一起吃,不行麽。”
盒飯全都擺在桌上,定睛一看的确是兩人份,就連勺筷也是雙數的,紀娴玉頓時說不出話了。
“那江耀呢?”
這句話她純屬是沒話找話才順口一提的,也無所謂他生不生氣,但紀娴玉還是打量了下雷恩斯的面龐。
他沒什麽反應:“他自己吃。”
聽着挺正常的,但從他口中說出來就不一樣了。
紀娴玉鼓了鼓腮幫子,看到一盒盒美食開蓋,她承認自己還是被收買了,握着筷子立馬入座夾起一塊肉吃。
雷恩斯看到她身上毛絨絨的睡衣,後方的兜帽還帶有兔耳朵,不由得想起她先前演過的劇。
洗淨手後,他不由得抓起一只耳朵輕輕揉捏,沉默片刻予以肯定:“很可愛。”
紀娴玉剛剛吃的茄子肉有點鹹,剛想塞口米飯中和一下味道,見他莫名其妙抓着她的兔耳朵說這話,這口茄子肉險些沒吐出去。
她強按下作嘔的沖動,但還是忍不住以極其怪異的眼神瞪着雷恩斯。
雷恩斯目光晦澀不明,接收到她這般不理解的視線,立即松開兔耳朵入座用餐。
本以為這種怪事只會發生一次,紀娴玉還是太年輕了。
她習慣先吃眼前最近的菜,結果雷恩斯誤以為她很喜歡這道菜,接連給她接了一大坨。
她以吃不下為由喊停,雷恩斯還說:“我可以幫你吃。”
紀娴玉:“……?”
一共就我和你兩個人吃飯,誰幫誰?誰還能幫誰?
“不用了,我不習慣這樣。”紀娴玉默默把飯盒往裏收,溫吞道,“食不言寝不語,吃飯吧。”
這頓飯是紀娴玉吃過的有史以來最沒食欲的一次,尤其是雷恩斯給她夾菜,每夾一塊她感覺自己的壽命也-1。
終于送走了這尊大佛,紀娴玉立即脫掉身上毛絨絨的兔兔睡衣,摸一把後腰的汗,總覺得今晚的澡白洗了。
雷恩斯離開後沒讓保潔上來,打算下樓順手處理廚餘垃圾,從紀娴玉的套房出來,門一合上,便看見喝得醉醺醺的馬修。
馬修也見着他,立馬上趕着用母語打招呼,笑得有些傻氣:“你住這裏?手裏拿的是什麽?”
酒氣腥臭難聞,雷恩斯皺着眉頭毫不掩蓋自己的厭惡,他并不喜歡和醉鬼聊天,尤其是馬修。
住這裏的是紀娴玉,以免被打擾,他只能說是從助理房間出來。
馬修雖然喝了酒,但意識還是挺清醒的,若有所思地哦了聲,渾然透着暧昧的揶揄意味。
雷恩斯沒搭理他,冷聲警告:“別故意走錯房間打擾其他人,Matthew.”
“我怎麽會呢,只是很好奇你的助理是個什麽樣的人。”馬修眉梢輕挑,看他實在經不起逗,只能裝作沒醒神的模樣往走廊最深處走去。
雷恩斯等他進屋後才放心離開,站在電梯間門口,他想了下還是給紀娴玉發個消息,讓她少在外面晃蕩。
昨晚看劇本看到深夜,紀娴玉幾乎沒碰手機,看到雷恩斯發來的消息,她皺了下眉頭,只覺得莫名其妙并沒有放在心上。
為了見見世面,她還是起了個大早,趕在八點之前起床化妝,整理好一切資料下樓吃早點。
餐飲區人不多,紀娴玉挑了點愛吃的靠窗入座用餐,順便和雷恩斯說一聲她想去研讨會。
她剛發完消息,前方不遠處便出現一撮熟悉的身影,住在這家酒店的大佬雲集,雖然看得不太清楚,但紀娴玉知道他肯定在這群人之間。
把最後一塊烤腸塞入嘴裏,随意擦擦嘴角,紀娴玉就拎起皮包抱着文件走過去。
一步兩步,越來越接近,但對方也在一衆西裝革履裏往外走。
紀娴玉快步跟上,看到江耀的背影,招手輕輕拍了下男人的臂膀,剛要打聲招呼,對方偏過頭,映入眼簾的卻是更加深邃異域的面龐,還是熟人面孔。
不等紀娴玉反應過來,馬修擡手摸了下她的頭,驚喜的揚起唇角:“紀老師,你怎麽也在這裏?真是太巧了!”
紀娴玉這輩子都沒想到自己會認錯第二次,臉上的笑容僵硬極了,尤其是當她瞥見不遠處,坐在車裏的雷恩斯。
透過馬修的身側,四目相對之下,男人暗沉的雙眼似乎更冷了。
紅包發啦ww國慶節也要快樂鴨!!!
國慶最不快樂的應該是雷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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