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紮根

紮根

“所以你們果然是早就熟悉了！”

屋內，淩季白猛地一拍桌子站起來，因為表情幅度過大還牽扯到了淤青，頓時倒吸一口冷氣。

清瑓因為眼疾發作，又重新戴上了綢帶。他這會兒正在給棠絲倒茶，除了面側的淤青，一切看上去都是溫柔清隽，完全不像是會動手打人的類型。

小海棠捧起茶杯，看看清瑓又看看淩季白，想說些什麽，可清瑓先他一步開了口。

“季白，你跟棠絲并沒有确定關系不是嗎？”

他的聲音依舊溫溫柔柔的，提到棠絲的時候還微微紅了耳尖，完全就是一個青澀純情青年的模樣，可說出口的話卻是分毫不肯退讓。

“我并沒有做錯什麽。”

棠絲點點頭，覺得清前輩說得話很有道理。

“你胡扯，那我好幾次提到你跟棠絲不熟的時候，你怎麽不解釋，我跟你說我喜、喜歡棠絲，你還裝作什麽反應都沒有！”淩季白咬牙切齒。

“我以前怎麽就沒發現你這麽綠茶呢！”

棠絲又點點頭，覺得好兄弟說得好像也很有道理。

終于，某朵小海棠牆頭草的表态引來了注意，兩人同時轉向他。

清瑓系着綢帶，白皙的面側浮現淺淺的紅暈，“我們...上次......”

“你都親過我了，你要對我負責的！”淩季白直接打斷清瑓的話，頂着一張面紅耳赤的俊臉抓住了棠絲的手腕，“而、而且現在網上也很多人支持我們的，說我們很登對。”

自從直播的時候淩季白大膽示愛，棠絲又沒有表現出排斥，網上就多了許多的cp粉，連“白糖”的cp名字都出來了。

“那個......”棠絲縮了縮脖子，試圖使用拖延大法，“要不以後再說？”

“我先給你們幾朵花，你們先授粉樂呵一下，等我思考個幾百年的一定回答你們。”

幾百年，他們都成盒子了。

也許是又想起了棠絲的花妖身份，淩季白語氣變得有些低落，“所以以後等我死了，你還會去找其他人嗎？”

人類的壽命就短短一百年，而棠絲光是如今就已經幾千歲了。對于棠絲來說，人類也就是一個轉瞬即逝的過客而已吧。

清瑓也沉默了，抿唇，解開綢帶看向棠絲。

棠絲一愣，後知後覺他好像一直都忘了關于人類的壽命問題，下意識把四個男主當成跟他一樣的長壽種。

被淩季白這麽一提醒，他才想起來男主們都是人類，壽命還不如他有時候睡一覺花得時間來的久。

那豈不是說，一百年以後他待在這個世界就沒有什麽意義了？

畢竟只有這四個男主答應了會一直養着他的本體的，而且他的本體也很喜歡他們。

小海棠摸了摸心口，覺得難受。

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感覺。

“要不這樣吧！”棠絲突然想到了什麽，眼睛一亮，“我去別的世界殺幾個長壽種，把它們的壽命轉移給你們好了！”

“？”清瑓跟淩季白一愣，有點反應不過來棠絲的話。

世界觀好像又被擴大了一點。

這株海棠似乎很能打的樣子......

回到家中，棠絲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想法可行，于是戳了戳系統，“我先去去他世界一趟可以嗎？”

【建議還是不要，畢竟不同世界的時間流速不一樣，萬一宿主你離開的途中發生了事情可就來不及了。】

“好像也是。”棠絲抿唇，“那你讓我看看任務怎麽樣了？”

【目前墨衍竹、清瑓、淩季白三人的事業線已經徹底穩定，後續發展沒有問題。玺雪宵據推算還差最後一個節點。】

“還差玺老師啊......”

棠絲記得在他的幫助下，那些聯合打壓玺老師的人都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孫氏也因為他的強勢打壓而搖搖欲墜。

還能在哪裏出問題呢？

玺氏近日的發展十分迅猛，加上有棠氏的支持 ，無人敢觸其鋒芒。

最近玺雪宵又拿下了一個項目，親自去實地考察，順便以擔心項目出問題為理由而約了棠絲晚上一起吃飯。

這已經是棠絲最後一個需要關照的男主了，面對玺雪宵棠絲難免偏心幾分，于是婉拒了墨組長的邀請。

說起來，他這些天就沒怎麽回過家，每天都有不同的男主拉着他，字裏行間都是想要授粉的意思。

可是給他們花花了他們又不要，專門盯着他的人形。

棠絲坐在餐廳裏面覺得奇怪，平時都是玺老師比他先到餐廳的，怎麽這會兒都超時半個小時了。

給人打了個電話，發現打不通。

“轟隆——！”

天際又落下了一個震耳欲聾的雷，吓得路人一個哆嗦。

街上是磅礴的大雨，連成了密不透風的雨簾，烏雲密布，讓人光是看上去都有種窒息的感覺。

棠絲倒是還好，作為一只花妖，什麽可怕天氣沒有見過。

就是玺老師怎麽還不來啊，電話也不接，難道有什麽事情耽擱了？

“你聽說了嗎，北苑那邊發生坍塌了，壓死了不少人，救護車跟救援隊都過去了。”

“嘶......好慘。”

聽到隔壁桌兩個人的說話聲，棠絲一怔，北苑？

那不就是玺老師新項目的地方嗎？

難道所謂的最後一個節點就是這個？

棠絲猛地起身，連瞬移都用上了，立刻趕到北苑。

就像之前那兩個人說得，原本已經有了一定建設的北苑居然發生了坍塌，原因竟是周旁的山在暴雨沖刷下形成了泥石流。

搜救隊還在搜索有無被掩埋在廢墟下的幸存者。

棠絲已經感知到了氣息，直奔其中一個倒塌的地點。

地面深陷出一個巨大的坑洞，玺雪宵也是運氣還可以，上方三塊厚石板恰好互相支撐沒有倒塌。

只是他被一根鋼筋砸在了額前，血流不止。

呼了口氣，玺雪宵看了眼已經破碎的手機，第一個想法不是自己的安危，居然是在想錯過了跟棠絲的晚飯。

不知道對方現在在做什麽，是不是知道這裏坍塌的消息了。

傷在頭上，加上暴雨導致氣溫降低，玺雪宵有些頭暈。

恍惚間居然又想起了小時候的畫面。

無力、弱小、命不由己。

跟現在也很相似，生命在天災面前實在是脆弱無比。

渾渾噩噩想着，卻突然有一抹粉色出現在了視野中。

是幻覺嗎？

玺雪宵努力睜開眼睛，看清了那個粉色的是什麽東西。

是一朵看上去嬌嬌嫩嫩的海棠花下方連着嫩綠色的枝條。

這裏怎麽會有海棠花？

突然，那海棠花像是察覺到了什麽，居然直直朝玺雪宵而來。

這詭異的畫面讓玺雪宵以為自己受傷過重出現幻覺了。

“找到你啦玺老師！”

清脆的少年音在昏暗中突然響起，點點光芒浮現在空中，驅散了黑暗。

一個少年的身影憑空凝聚，最後抱住了玺雪宵。

馥郁的花香彌漫開來，海棠花開滿了原本陰冷的坑洞。

玺雪宵大腦一片空白，只有手下意識回抱住了少年。

“你......”

眼前的少年一副非人類的模樣，與之前在電視上的一模一樣。

玺雪宵原本以為那只是為了貼合設定，可現在......

一只溫涼的小手觸上了額前那處頗深的創口，玺雪宵那一塊兒痛覺已經有些麻木了，倒是也沒有感覺到疼痛。

淺淺的光芒亮起，那處傷口就被治好了。

玺雪宵混沌的大腦終于有了幾分清醒，他意識到了如今的情況。

“你真的是海棠花？”

“是的呀，我一直都說我是海棠花來着，可是玺老師你不相信我。”棠絲眨眼，“然後還總是亂玩我的本體。”

本體......

玺雪宵腦中猛地浮現那一株盆栽，每每在被他戳//弄後顏色都會變得更加鮮豔，他本來還以為是錯覺。

見男主不說話，棠絲還以為對方是害怕了。

于是抱住玺雪宵拍拍他的背，“我不吃人的，別怕啦。”

少年的眉眼精致，身上的花香似乎能夠安撫人心，将人從黑暗的深淵拽出來，吹散所有的絕望。

玺雪宵看着棠絲，突然将人壓進了懷中，緊緊抱着不松開。

“謝謝......”

北苑的搜救隊在搜尋到這一片的時候，玺雪宵已經被棠絲帶走了。

他們只看到一片的海棠花，驚疑不定。

這件事還上了新聞，有許多種的猜測，但都沒有能夠确切解釋這個現象的理由，最終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傳說。

然而棠絲那邊卻并不平靜。

幾天後在系統宣布任務完成之後 ，他本以為自己可以去別的世界幹掉幾個長壽種了，結果下一秒就眼前一黑，原地昏了過去。

幾分鐘後，他的身影緩緩消失。

與此同時，原本正在驗算數據的墨衍竹，正在作曲的淩季白，正在彈琴的清瑓還有正在處理事務的玺雪宵，全部都消失在原地。

棠絲再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處于一片漆黑的深淵。

咦？

他是誰來着？

感受到根部吸收來的源源不斷的磅礴能量，棠絲緩緩想起來。

他是一株垂絲海棠，一株生長在世界裂縫上的垂絲海棠，因為吸收了世界能量而誕生了自己的意識。

周圍還有許多跟他差不多的植物，跟他搶奪着這裂縫中唯一的能量來源，他們每時每刻都在厮殺競争吞并。

不知道過去了多少的年月，棠絲終于成功将所有的生命都吞食了，而他也獲得了足夠自由穿梭世界的能力。

他第一時間離開了這個即将毀滅的世界。

他一點都不喜歡這個他誕生的地方，又黑又安靜，什麽都沒有。

棠絲去了一個又一個的世界，學習到了許多的新知識，還給自己取了一個名字。

現在他有了一個煩惱，那就是自己為什麽還不開花，明明別的花都能開花。

這天棠絲去到了一個新的世界，他在那裏遇到了一個奇奇怪怪的人。

對方自稱淩季白，說自己是這許多世界的主神......之一。

至于為什麽是之一，對方說另外三個家夥在體內沉睡，他們四個每次只出來一個。

淩季白說自己很喜歡音樂，經常在不同的世界搜集好聽的聲音，剛才是被棠絲唱歌的聲音吸引來了，想讓棠絲再唱一次。

棠絲就這麽跟淩季白認識了，跟淩季白研究了好久該怎麽開花。可就算是主神的力量都無法讓他開出花來，只能維持在花苞的狀态。

一天，棠絲又去找淩季白，結果對方不見了，轉而出現的是一個自稱玺雪宵的人，同樣是主神之一。

玺雪宵沒有什麽大的愛好，就喜歡揪着棠絲的花苞玩，不過看在對方也在想辦法幫自己開花的份上，棠絲也就任由對方玩自己的花苞了。

結果是一樣的，棠絲依舊沒有開花。

又過了一段時間，這次出來的人自稱墨衍竹，對方長了一張柔弱妖孽的臉，下手卻很黑，哄得棠絲暈暈乎乎，好幾次被騙到了床上讓人壓着咬。

這是一個喜歡吃花花的主神。

最後一個出來的主神叫做清瑓，對方一看見棠絲就先紅了臉。

四個人的記憶似乎是互通的，清瑓滿腦子都是墨衍竹對棠絲幹的事情，連帶着自己都不好意思面對棠絲。

但他還是認真幫助棠絲思考開花的方法。

可惜的是四個主神都出來了一次，也沒有一個想出辦法的。

但要是連主神都沒有辦法，其他人就更沒有辦法了，于是棠絲跟他們待在一塊兒了許久許久，久到順帶着游玩了許多個世界。

終于，喜歡侍弄花草的清瑓問棠絲：“你的家在哪裏？”

棠絲搖頭，“在一個壞掉的世界裂縫裏面，現在早就沒有了。”

清瑓紅着耳尖牽住了棠絲的手，“可是，植物沒有根要怎麽開花呢？”

“你需要一個新的紮根之所，一個你心中認同的歸處。”

棠絲跟四個人研究了許久，最後選定了一個中等世界，封印了棠絲的一部分記憶，又捏了個系統，就把棠絲放了進去。

四個主神則是不謀而合，取代了原本的男主，捏了四具普通人類軀殼，将意識投入其中，達成了短暫的共同出現。

某株小海棠只想要開花，而主神卻想要把這株獨特的小海棠拐走。

不過從結果來看，兩方都達成了自己的願望。

棠絲再次清醒過來，腦子被多出來的記憶弄得暈暈乎乎。

不過事實證明了，清瑓真的是養花草一把好手，他居然真的開花了。

一道身影在身邊緩緩凝聚。

棠絲扭頭，是清瑓的模樣。在他開了花，徹底紮根之後，四位主神使用的軀殼承受不住力量而崩壞了，主神們意識回歸，又變回了一體。

“恭喜。”清瑓在棠絲的身旁坐下，眉眼彎起，“你的花很好看。”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是四個人當中最溫和的那一個。

一朵小小的垂絲海棠纏上了指尖，清瑓一愣，耳尖便染上了淺淺的紅意。他垂下眸，輕輕地碰了碰那朵小花。

“你——”

“不想授粉嘛？”

兩人的聲音同時響起，清瑓猛地擡頭看向棠絲，對上一張紅彤彤的精致臉蛋。

“結果了給你吃哦~”

房間內安靜了許久，棠絲眨眼，以為對方不願意，“那要不換一——唔？！”

“我就可以了。”清瑓如玉的面頰遍布紅意。

他輕輕擡手，原本兩米的床就變作了十平米大的床。

嬌豔的海棠花在床上蔓延，每一朵都顫顫巍巍點滿了緋色。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棠絲意識都有些恍惚了。

他本以為最多一個小時就可以授粉結束，可是現在……

少說也已經過去一個月了吧。

一個人格的主神結束就來一個新的，要不是都是非人類，早就出命案了。

“我、我覺得差不多了……”

一只瓷白的小手伸出床外，指尖都泛着粉色。很快又被另一只修長的手扣回去，連帶着花瓣又掉落幾片。

果子早就結出來了，可是授粉還沒有結束，只能可憐巴巴挂在枝丫上，等待着采摘。

唇邊傳來酸酸甜甜的滋味，棠絲看着眼前的墨衍竹，對方捏了一枚果子喂到了他的唇邊。

“我們的孩子好吃嗎？”墨衍竹勾唇問道，一如既往的壞心眼。那兩顆紅痣豔如血。

“不好吃！”棠絲眼眶紅了，“你們還不停，果子都老了！”

墨衍竹剛想說些什麽，他的時間到了，玺雪宵笑盈盈接上棠絲的話，“那就重新再結一批吧，嗯？”

這三個人格都不是省油的燈，包括看上去溫溫柔柔的清瑓在內。

最後還是人格裏面最單純的淩季白見棠絲一臉的委屈，停了下來。

“果子都老了，再也不讓你們授粉了！”棠絲氣呼呼收回自己的枝丫，一下把淩季白推了開去。

淩季白摸摸自己的酒窩，那上面多了一圈紅腫的牙印，是被某株氣憤的小海棠咬出來的。

“要離開這個世界嗎？”淩季白問道。

棠絲一愣，“離開這個世界，我是不是又不能開花了呀？”

他想要感應一下自己的本體紮根在這個世界的何處，卻發現與這個世界并無任何的聯系，而是連在了淩季白的心口。

淩季白低頭看着那道自他心口延伸的光線，笑了，珍惜地摸了摸。

“不會的，你想開花就能開花。”

真正的歸處不是所謂的某一處。

而是能讓一顆漂泊無定所的心時常挂念的事物，它可以是一件物品，可以是一處地點，可以是一個世界，也可以是一個人。

那是一個坐标，讓心不會迷失方向，不管離開多久，都能憶起自己的來處。

早在棠絲願意将本體分給他們的那一刻，紮根就已經開始了。

用愛意灌溉，用真心照耀，開出相伴永久的花朵。

正如之前那棵大樹所說：

此心安處是吾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