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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怎麽回事?”
何權詫異地問。
喬熙也愣住了。
她以前閑來無事時曾打開過這個信封,裏面裝的不過就是一張平平無奇的書寫紙,怎麽現在突然變成了方巾。
是喬承峰提前換掉了裏面的東西,還是……
今晚的事像倒帶般重新回到喬熙的腦海裏。
她擡手,指尖抵着太陽穴,仔細回想了遍每一個細節。最後,她将目标鎖定在了宋嶼身上。
她記得,最初在陽臺上撞見宋嶼時,他胸前的西服口袋裏,明明放着一塊折疊整齊的方巾……可當他把西服扔給她時,那裏就什麽都沒有了。
是宋嶼拿走了配方!
意識到這點,喬熙的臉色“唰”一下白了。
“你說你爺爺留給你一塊方巾,難不成還有什麽特殊深意?”
何權仍在糾結方巾的來源。
喬熙心煩意亂,匆匆打斷他:“何叔,我需要冷靜一下,您讓我單獨想想。”
何權見喬熙臉色難看得厲害,連忙起身:“那行,你慢慢想。我也回去想想。”
他走到門口,又不放心地回頭看了喬熙一眼,安撫道:“小熙,別給自己太大壓力。”
喬熙勉強擠出一抹笑,示意他安心。
可何權離開後,喬熙卻抑制不住心頭的崩潰,狼狽地遮住眼睛。
她為什麽會這樣蠢?
被人偷梁換柱了都不知道!
對方竟然還是宋嶼……
一直都跟她莫名不對付的宋嶼!
難不成她還要去求他?
她今晚将宋嶼利用得淋漓盡致,若是被他逮到這個把柄,他絕對不會輕易放過她。
到時候,事情可能真如圈子裏傳言得那樣發展——
她得付出些什麽,才能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可這張配方值不值得她付出那麽大的代價?
喬熙斟酌片刻,陷入到猶豫之中。
如果是以前,喬熙肯定會想盡一切辦法,将配方重新奪回來。可經過和何權的交談之後,她終于意識到,配方擱在她這裏實則毫無裨益。
但想到爺爺臨終前的囑托,喬熙又沒辦法完全置之不理。她曾經答應過爺爺,她會保管好喬釀的配方,直到将它交給一個值得的人。
她沒辦法心安理得地食言。
她該怎麽辦?
喬熙抱緊雙腿,蜷縮在沙發裏,直愣愣地盯着茶幾上的手機。掙紮許久後,她拿起手機,将宋嶼的名字從黑名單裏拖了出來。
先探探他的口風吧。
萬一,他也沒太把她的話當真……
喬熙咬着下唇,長指微顫,撥通了過去。
“您好,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您好,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您好,您……”
幾遍之後,喬熙終于清楚認識到一個事實——
宋嶼,似乎也把她拉黑了。
“……”
-
次日早,喬熙頂着一副黑眼圈,照常來到醫院看望鄭霞。父親出事後,由于鄭霞始終過不了心裏那道坎,身子不堪重負,一日比一日虛弱,直至最後住進了醫院。
她是真正享了一輩子福,無論婚前婚後,她都沒機會吃任何苦。因而她自始至終都無法接受自己臨近老年,卻陡然失去一切的現實。
喬熙理解她,可同樣也會因為她的狀态而感到焦慮。
鄭霞的醫藥費、弟弟的學費,每一項都是一筆不小的開銷,她為數不多的存款根本難以長期維持現狀。如果鄭霞再不振作起來,她恐怕也快撐不下去了。
昨晚她思考的還是如何拿回配方、如何報複喬承鋒和喬娜、如何将喬釀傳承下去……可今天到了醫院,她滿腦子都是醫藥單上的數字。
也許生活本就是一個反複在理想和現實中掙紮的過程,而貧窮,則是将人拉回現實的最好方式。
喬熙斂下眸,輕嘆了聲,擡手準備推開了病房的門。
“你不用再勸,我絕對不會同意!”
病房裏隐隐傳來争吵聲。喬熙猶疑片刻,微曲的手指頓在了半空中。
“我不是個愛落井下石的人,而是真正覺得這個方法适合你們。沒錯,杜家那個二兒子是混賬了點,但熙熙是杜董親自挑選的,就算那小子再混,未來也不敢欺負到熙熙頭上去。”
“杜董也沒挖苦你們的意思,他就是想找個強勢的兒媳婦鎮住他那個不成器的兒子,你看多巧,熙熙正好合适。”
“退一萬步講,看人不能只看現在,你怎麽知道他以後不會奮發圖強。你想想宋嶼,當初他就是個不講道理的混世魔王,所有人見了都躲得遠遠的,你再看他現在,不照樣風光無限。”
鄭霞捂住胸口,氣得喘不過來氣:“宋嶼當初再不成器,也沒混賬到玩殘過女人。你以為我不知道杜家那個是個什麽東西?你這是把熙熙往火坑裏推!”
“鄭霞,你怎麽就轉不過這個彎呢?熙熙的情況你也清楚,現在多少男人眼饞她,你真以為那些人都是真心的?沒人護着熙熙,她到哪兒都是進火坑,你要不同意,就等着熙熙被啃得骨頭都不剩吧!”
“你走。”
鄭霞恥于再跟她廢話,指着門口趕人:“以後別再出現在我面前!”
“鄭霞……”
“楊阿姨,我媽做不了我的主,你有什麽事可以直接跟我聊。”
喬熙推開門,雙手環胸倚在門邊,淡淡掃了眼病床邊的中年女人:“不過聊之前,麻煩先幫我給杜董帶句話。”
喬熙勾起唇,繼續說:“去年10月13日,杜軍生日宴會上的視頻我都有。如果不想他兒子落得跟我爸一個下場,以後就不要再來招惹我。”
“熙熙,你說的這個……”
“楊阿姨。”
喬熙暼向她,冷聲打斷道:“您确定不先問問杜董?”
“好,我先問問。”
中年女人沉思良久,黯然退出了病房。
鄭霞一頭霧水:“熙熙,什麽視頻?”
“沒什麽,”喬熙安慰道,“放心吧,她以後不會再來打擾你。”
去年10月13日,是杜家二公子杜軍的23歲生日。生日宴散盡千金、極盡奢靡,她當時的某個好友也陰差陽錯去到生日宴現場。
生日宴的前半段一切正常,誰料午夜剛過,那群衣冠禽獸們就褪去了平日的僞裝,雙飛、溜冰,一系列足以上法制欄目的夜生活令人咋舌。
她好友是根正苗紅的千金大小姐,過去哪裏見過這陣仗。當時好友瑟瑟發抖地躲在角落,偷偷拍下了現場視頻,發到群裏跟她們吐槽。
喬熙跟好友一樣,同樣被視頻裏的畫面吓了一大跳。
在喬熙過去的歲月裏,她甚少接觸到這類人,唯一一個還是宋嶼。
然而喬熙沒辦法将宋嶼與這些事劃上等號。
當時腦海裏的兩道聲音開始争論不休。
一個告訴她:宋嶼不可能做這種事;另一個則讓她認清現實: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宋嶼也許玩得更失分寸。
但不管怎樣,對于喬熙來說,那些視頻仍舊成為她心中一個不可磨滅的陰影。如果說在此之前,她對宋嶼的排斥程度是七分,那這之後,她甚至不想見到宋嶼繼續在她面前晃悠。
放在以前,這些視頻的唯一作用就是改變了她對宋嶼的态度。可誰又能想得到,未來的某一天,她竟然要靠這份視頻來保全自身。
回過神,喬熙将保溫盒放在桌上,扯開了話題。
“今天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鄭霞強撐着坐起身,搖頭。
“那就先吃飯吧。”
喬熙打開了飯盒,将碗筷遞給她:“我做了清蒸鲈魚,第一次做,你嘗嘗。”
鄭霞接過筷子時,無意間掃了眼喬熙的手。修長白皙的手指側邊,今天居然出現一道小刀口。
鄭霞立即抓住她的手,緊張地問:“你的手怎麽回事?”
喬熙滿不在乎地笑笑:“下廚的時候不小心切到了手,我回頭貼個創可貼。”
鄭霞嗓子眼裏哽了下,眼淚瞬間盈滿了眼眶。
她的女兒從小嬌生慣養,纖長的手彈過鋼琴、拉過小提琴,可何曾幹過一件家務活?
一個月之前,她明明連廚具都沒有碰過。可一個月之後,她不僅能熟練地做出可口的飯菜,體貼地照顧自己和小添,甚至還要抽身去應付不懷好意的男人。
她的女兒,曾經是自己的驕傲啊。
她什麽都沒有做錯過,為什麽要讓她去為上一代的恩恩怨怨買單?
鄭霞現在很怕,怕那些來勢洶洶的惡人,怕圈子裏的傳言成了真,怕某一天喬熙真會為了成全他們,彎下了她挺直的脊梁。
鄭霞承認,自己并非一個合格的母親。可再無能的母親,到了關鍵時候,也會想要保護自己的孩子。
“熙熙,我們離開安城吧。”
“熙熙,不要再跟他們鬥下去了,我們鬥不過。”
鄭霞輕撫她手指上的傷口,眼底的心疼難以掩藏:“我們離開安城,找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重新開始,好不好?”
喬熙斂着長睫,臉上的神色讓人分辨不清。
鄭霞繼續規勸:“我知道你不甘心,想找到證據為你爸翻案。可沒用的,那份合同的的确确是你爸親手簽的字,不要再做無用功了。我現在什麽都不想要,我只想你和小添平平安安。”
喬熙仍未應話。
不僅鄭霞有心結,她同樣也有。
曾經的榮耀和風光,褪得去嗎?曾經複雜交錯的糾葛,斬得斷嗎?曾經遇到的那個特別的人,在往後身邊盡是庸庸之輩時,忘得掉嗎?
當午夜夢回之時,回憶起這個在進與退中間抉擇的關鍵時刻,未來的她會後悔嗎?
人向來都是當局者迷。
直到這一刻,喬熙才明白一個淺顯的道理。
她覺得鄭霞始終活在自怨自艾中,過不去心裏那道坎,可扪心自問,她又何曾真正邁過去過?
仇恨和怨天尤人一樣,都是無能者對自己最可恥的控訴。
喬熙想推開她的手,想拒絕。可擡眼的瞬間,又撞見她眼尾處那道細細的眼紋。
她是真的老了。
往日張揚自信的美人兒已在不知不覺中褪去了美麗的皮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閱盡千帆的滄桑。
她不再年輕。
而年老的身軀,已經經不起再一次的折騰。
“好,我們離開安城。”
說出這句話,并沒有她想象中的困難。
“好、好。”鄭霞說着,眼淚再一次從臉頰上滑落。
喬熙不忍,将顫抖的女人抱緊在懷裏。她溫柔地拍着她的肩,與此同時,腦子裏盤算起了另一件事。
她得想個辦法拿回配方。
就算她要走,也得走個幹淨利落。
她絕不能留下這個好處,便宜了剩下的人——那些跟她有仇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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