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哈庫吶瑪塔塔

哈庫吶瑪塔塔

原來他們拐出巷口，再走個兩三百米，面前就是熱鬧的魔獸毛皮市場了。

這裏的每一家商鋪，門口都貼了一張皮子，看上去油光水滑，根本不用花心思打gg。市場“門口”的地方有個保安亭，但是裏頭沒人，牧遙找了半天，才看到有個穿着制服的家夥蹲在地上抽煙。

他快步走過去：“您好？”

對方看都不看他，

不過，等牧遙也從懷裏掏出一盒“晨風金鳥”遞到他手裏的時候，對方的眼睛就瞪大了，伸手要來拿，牧遙慢吞吞地收回去，撕開包裝，抖出來一根示意他：“大哥，我想打聽個事，行嗎？”

這人迅速的把嘴裏的煙頭換成晨風金鳥，一口氣吸進去，神情猶如登上仙境，他對牧遙笑的就真誠多了：“有事直說，放心，這一片歸我管，你想買便宜毛料？”

牧遙搖搖頭：“我和朋友想去巴巴裏安，找不着路啊，聽說可以來這裏碰碰運氣。”

保安上下打量他：“你？你去巴巴裏安……？嗯，你說朋友，你朋友在哪啊？”

牧遙才發現那少年人沒跟上來，還呆呆地站在市場門口呢，趕緊沖他招手：“就是這位，這是我剛認識的朋友。”

“你朋友？我看他怪眼熟……”保安盯着少年看，不一會兒就放棄了：“算啦，你們就倆人？那倒是好安排……跟我來吧。”

他走在前面，牧遙連忙跟上，為了防止少年再次掉隊，牧遙一路都拽着他。三人低調快速地鑽進一個更狹窄的巷子，牧遙的行李包差點都擠不進來，然而令他驚愕的是，這條狹窄到了極點，幾乎不見陽光的巷子裏頭，居然還住着人！

保安說：“低頭。”

牧遙還不明白為什麽，就聽到少年小聲說：“上頭有人。”

他擡眼很努力地辨認……終于在一片昏暗之中，看到大概二樓的窗戶外面，好像是有個人躺在吊床上……

“這裏的房租很高呢！”保安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麽，大聲說道：“那家人我知道，一家兄弟五口，住在八平方米的鴿子籠裏頭，床是上下雙層的，就這樣都住不下啦，所以大哥就只能睡在窗戶外頭！”

吊床上的人聽到了，坐起來，怒罵道：“幹你的活去，比爾，可別忘了你也是從我們這出去的！”

保安比爾就哈哈大笑。

而牧遙卻有種進入到東貿易星球內部的錯覺……好像他半個小時之前，剛剛出飛艇站時看到的只是東貿易星球最表層的表象，而現在，他終于看到了這顆星球忙碌繁榮之下的樣子……

他們沒走多遠，牧遙就聽到吊床上的人掉下來了，撞擊在地面上發出重重的一聲，他吓了一跳。就聽到對方大聲呼喊房間裏睡覺的弟弟們：“小兒，小三，小四，小毛毛，起來了！幹活了！”

——原來兄弟中最小的那個叫“小毛毛”。

保安比爾低聲解釋：“他們上夜班的，專門負責搬貨，就在毛皮市場。”

接着又是四聲重響，那位大哥的弟弟們也沒有走門，而是全都從窗戶跳下來，接着他們就靈敏地往另一個方向跑，很快便不見蹤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牧遙聽到身邊的少年結結巴巴的問：“在毛皮市場搬、搬貨，能掙多少錢啊？”

“不少呢！”保安比爾咋舌：“一個人一晚上就五十塊了，一個月下來怎麽也得有三四千吧！要我說早都能換個大點的住處了，還擠在這種小地方……”

他搖搖頭，并沒有過多評價。只是在牧遙被地上一塊翹起來的磚頭絆住的時候托了一把：“喏，前頭就是。”

一束光照在他們三人身上，前方豁然開朗，牧遙深吸一口氣——

他看到的是超大的一行字：“東貿易公司貨運飛艇站。”

牧遙：“……”

不、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

“好啦，就在這。”保安比爾把他的行李拽出來，讓他和少年在這裏等着，他一個人先去前面找到一個門衛樣子的人，兩人耳語一陣，便揮手讓兩人過去了。

“你們倆就是要去巴巴裏安的？每人票價二十星幣，你這些貨物……”他算了一會：“再加十星幣吧，有錢嗎？”

牧遙和少年連忙點頭。

這人也點點頭：“去前頭付錢，領一張‘送貨證明’，別弄丢，那就是你們的飛艇票！對了，你們公民證我看下，要登記。”

——看來真是要把他們當貨運過去。

牧遙有些恍惚，這巴巴裏安星得是個什麽樣的地方啊……他出示自己的公民證，又貼身放好。

少年卻一動不動，只是小聲說：“……羅伊，我叫羅伊。”

牧遙有些緊張，想着他這樣會不會過不了，沒想到貨運飛艇站的門衛并沒有什麽反應，只是嘟哝了一句：“這些巴巴裏安人。”

“好啦，過去吧。”他大手一揮。牧遙卻搖搖頭，把剛才剩下來的“晨風金鳥”塞進比爾手裏：“麻煩你啦，謝謝大哥！”

比爾一臉喜色：“欸，嘿嘿，那我就不客氣——”

……

貨運飛艇上有股味道。

木頭箱子，橡膠制品，都是飛艇本身的味道，不過，牧遙現在唯一能夠嗅到的就是羊——不，是咩咩獸的味道。

他和少年，也就是羅伊，兩人坐在一群咩咩獸之中，這群咩咩獸顯然是貨物，而他們兩個活人目前的屬性也是“貨物”，就被人安排在一起了。

好在咩咩獸們暫時不想噓，也不想拉，不然牧遙真的很難接受……他努力轉換注意力，詢問羅伊：“你是巴巴裏安人嗎？”

羅伊小幅度點點頭。

牧遙又問：“巴巴裏安人，偶爾也會去外面嗎？”

羅伊再次小幅度點頭：“……為了賺錢，”他努力組織語言：“我，住在瑞爾鎮。我要付租金給房東先生，每個月一百星幣。”

“出來幹、幹活的話，一次能拿一百星幣。就不會被人攆、攆出去。”

牧遙問他：“出來能幹什麽工作？”

羅伊很認真地掰手指頭：“有很多，運貨，保镖，殺、殺人……”

牧遙：“？！？！？！”

羅伊卻絲毫不明白自己的話語是有多震撼似的：“不過，我沒有殺人，我、我沒有資格……”

——還好還好，牧遙松了口氣，就聽到羅伊繼續說道：“殺人拿的錢最、最多，白老說，他年輕時一次就能賺好幾千，我也、也想去，但他們不要我。”

“……”牧遙決定先略過這個話題：“羅伊，你知道巴巴裏安星球上有個叫絨寶幼崽園的地方嗎？”

羅伊一臉茫然：“那是什、什麽地方？”

果然事情沒那麽簡單，牧遙拍拍羅伊的肩膀：“絨寶幼崽園啊，就是一個幼崽園，裏面會有很多幼崽哦。這一次我來巴巴裏安，就是為了給幼崽園當老師……嗯，就是專門照顧幼崽們啦。唉，不過你不知道這個地方啊，我還有的找呢……”

沒想到，這次羅伊倒是聽明白了：“有很多幼崽？瑞爾鎮就、就有一個這樣的地方啊。”

牧遙：“！”他湊近羅伊：“真的嗎？在哪？”

羅伊被他吓了一跳，低下頭，半張臉埋進羊絨裏：“在，在我家旁邊啊，我帶你去。我們是、是朋友，嗯嗯。”

真好呀，他也有朋友了呢。

因為之前聽到牧遙這樣說，所以他現在也說了。要知道他認識的所有人裏頭，只有白老有朋友呢，白老總是說“我年輕的時候整個巴巴裏安都是我朋友！”

那時候他很羨慕白老呀。

從東貿易星球到巴巴裏安只花了一個多小時，飛艇艙門打開，一個穿着制服的中年人走進來，安撫受驚的咩咩獸們，并且讓牧遙和羅伊趕緊出去：“你們到了，快點下去！”

牧遙兩人就跟小雞仔一樣被他攆着走。巴巴裏安的“飛艇站”和之前的比起來，就簡陋多了，又小又破。牧遙發現這個中年人帶着“巴巴裏安站站長”的帽子，卻無所事事，只是無聊的看着光腦屏幕裏星際偶像跳舞。

走出狹窄的“飛艇站”，牧遙看到的是怎樣的巴巴裏安呢？

他幻想過無數個巴巴裏安，卻還是被眼前的景色震驚了！藍天白雲，美麗自然的原野，還有遠方若隐若現的山林，鷹隼在天空翺翔，不時有野鹿群奔過。

牧遙當場就想起了一句臺詞：“哈庫吶瑪塔塔！”

然後他就看到……羅伊非常疑惑地看着他。

“呃，”牧遙趕緊解釋：“我就是覺得巴巴裏安很自然，很美麗，這句話就是誇贊一個地方風景好的意思，對對就是這個意思。”

好在羅伊也不太明白（不然他就會發現星際語言裏根本沒有這個短語），他只是帶着牧遙往前走，說：“我們去、去坐車。”

牧遙的心中浮現出一輛破舊的越野車的身影。

他們走了得有五百米，羅伊吹了聲口哨，從低窪的雜草從中突然站起了……一頭非常野性美麗，非常“哈庫吶瑪塔塔”的野牛。

接着，又有個同樣粗犷魁梧的中年男人爬起來了，他揉着眼睛，看到羅伊就很高興地說：“羅伊，我沒想到你還活着！”接着，牧遙看到男人手上一用力——

一輛牛車……車鬥漏了個洞的牛車，就被他從那片幾乎能隐藏萬物的草叢裏拽出來了！

男人熟練的給野牛套上繩索：“走啦走啦，今天本來還想做生意來着……欸，羅伊，你身邊那是誰啊？”

所以是才注意到我嗎，牧遙深深地覺得這位巴巴裏安人也很“哈庫吶瑪塔塔”：“我要去絨寶幼崽園，勞駕，您聽說過這個地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