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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夏日和風終究在夢裏吹到了盡頭。
被陽光照亮的瞬間,顧盼感受到從未有過的溫暖。
胳膊輕輕在眼前擋了擋,她在迷迷糊糊的意識裏緩緩坐起身,旁邊窗簾半開,透出明朗又溫柔的日光。
夢境帶來的後遺症讓她依然有些恍惚。
轉頭看了眼手機,上午九點。
竟然睡了那麽久。
抿了抿嘴角,顧盼慢吞吞地走出客房,在衛生間洗漱完之後才走去了客廳。
并沒有人在。
翻出手機上的微信消息,是邵愈七點鐘發來的。
【邵愈:冰箱裏面有面包和牛奶】
【邵愈:熱一下再吃】
盯着上面的信息看了兩秒,顧盼最終還是選擇回了一句【嗯】。
簡單地處理了一下面包,她幹脆坐在餐桌旁一邊吃着早餐一邊翻看着工作群的消息。
之前在江城和沈俨教授談好了的材料研究最近有了新進展,沈教授特地問她要不要這兩天抽點時間過去當面聊。
畢竟這項研究對于和庭目前的業務安排可謂是關鍵,如果這一次過去能夠把具體的方案給定下來,那對于他們公司之後的發展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可原本想着果斷應下的顧盼,卻在打字的一瞬間犯了難。
夢游怎麽辦。
之前是在家裏,有邵愈在旁邊注意着,所以沒有出現什麽大問題。
但如果去了那邊住酒店,在沒有人看着的情況下,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顧盼的手指僵在原地許久,眼看着手機屏幕慢慢黑下去,最後卻也還是沒有選擇發出那句“好的”。
仰面靠在椅背上,她閉眼輕輕嘆了聲氣。
怎麽偏偏就撞在一起了呢?
繁雜的思緒凝固了很久,最終在一陣門鈴聲中失去蹤影。
顧盼從椅子上站起來,一邊想着邵愈難道這麽早就回來了嗎,一邊又覺得自己腦袋進水,如果是邵愈回來的話為什麽要按門鈴。
貓眼外是一個年輕的女孩,手裏提着小小的航空箱。
顧盼表情怔了一瞬,但很快就恢複如常,平靜自然地打開了門。
“你好,請問你找誰?”
門外的女孩看到她的瞬間臉色就變了幾分。
九月的天氣還帶着幾分餘熱,顧盼為了方便只穿了吊帶和長褲,長發随意地挽在一起,用了一個發簪固定,看起來明媚又張揚。
或許是太年輕,還不太懂怎樣去掩飾自己的情緒,女孩接着說話的時候,語氣焦躁又帶着幾分攻擊性:“這裏不是邵醫生的家嗎?你是誰?”
“前女友。”
顧盼并沒打算費心掩飾什麽。
畢竟邵愈能在不通知她的情況下就讓這個人到家裏來,代表他其實對家裏多出一個人的情況并不怎麽在意。
所以何必要掩飾呢?反正當事人都不怎麽在乎。
肉眼可見的,在顧盼回答完她的問題之後,門外女孩的臉色變化得更加明顯了,從有些愠怒的紅色,變成了憔悴的蒼白。
“那、那你們住一起是……”
“我最近生病了。”顧盼輕聲說,算是從心底承認了自己複發的事情:“所以暫時住在他家。”
女孩的眼眸瞬間亮了亮:“那也就是說,你們并沒有……”
“一個能讓前女友住家裏的男人,對你來說還能有這麽大的吸引力嗎?”
或許是年長者天生自帶的說教特點,顧盼在瞧見女孩的表現之後,下意識就把自己內心的不解說了出來。
她當然不在乎邵愈會不會和別人在一起。
她關心的,是眼前這個女孩。
明明已經親眼瞧見了這個男人把自己的前女友接回家住,卻還是抱着莫名的希望,單純又天真。
如果不是邵愈,估計早被騙跑了。
“你怎麽能這樣說邵醫生呢?他人很好的。”
女孩下意識便出聲反駁她,語氣裏的惡劣仿佛她說的是她生身父母一樣。
顧盼腦袋有點疼,輕聲道:“他人是很好,但不代表他會對你好。”
“讓我猜猜,最開始是你問他要不要送到家裏。他先是拒絕了你,但轉頭又答應了你。卻從頭大尾都沒有告訴過你,家裏不是他,而是我,對嗎?”
“你什麽意思?”女孩似乎還想反駁,但眼神中的慌亂已經表明了她的無措。
“意思就是,小妹妹,就算沒有我,你也不可能。”
顧盼其實并不打算用這麽殘忍的語氣告訴她的,但從以上的聊天也可以看出來,眼前這個姑娘明顯屬于油鹽不進的狀态。
所以還不如殘忍一點,免得她在旁人身上浪費青春。
“你……”女孩大概第一次碰見這麽伶牙俐齒的人,嘴裏剛說出一個字眼睛就控制不住地紅了半圈,活像是她怎麽了她一樣。
顧盼見狀無可奈何地嘆了聲氣。
伸手從玄關處撈了包紙遞給她,她輕聲和她說:“這世上又不是只有他一個男人,你把自己照顧得好一點,把那些浪費的時間多用在自己身上,自然有人會來追求你。”
“可那是都你的想法。”女孩止住了眼淚,和她說話的語氣也緩和了一些:“你又不是我,你怎麽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麽。”
“我不喜歡被動的等別人來找我。”
她低聲道:“我喜歡自己争取。”
說完似乎也并不打算再和顧盼說什麽,簡單交代了一下手邊的航空箱是邵愈前不久寄養在他們寵物店的,随後立即轉身離開,背影倉促又慌亂。
顧盼被那人劈頭蓋臉的一頓輸出,一時也有些懵圈。
她說的不對嗎?
為什麽要浪費時間呢?
可沒等她先想出個所以然,腳邊放着的航空箱裏,就傳出了幾聲輕輕的喵嗚聲。
顧盼其實早就猜到了貓咪是誰。
所以也提前做好了心理準備。
可是當她輕手輕腳打開航空箱的小門,看到裏面純白色的貓咪時,眼睛還是不受控制地染上了一圈紅。
好久不見啊,Melon。
當年匆忙出國,她頭也不回就把Melon丢給了家裏的父母。
哪怕是後面少有的幾次與父母通話,她也從不過問Melon的動向,一方面是因為邵愈,另一方面,自然也是愧疚。
明明說好了要養着她長大的人,最後卻最先丢下了她。
仔細算了算,Melon今年也已經十歲了,換算成人類的年紀,差不多是五十六歲,已經開始要進入老年期了。
她錯過了她很多年。
這是沒辦法否認的事實。
但她也沒時間去細想,邵愈為什麽要偏偏在這一天把貓咪送回來。
因為當她看到Melon從航空箱出來後,輕手輕腳地去聞她手指的氣味時,她的思緒,就已經停住了。
按常理來說,Melon已經很多年都沒有見過她了。
所以她的氣味也好,觸感也好,都不能讓她産生任何的熟悉感。
但有些事情就是非常理的。
Melon在試探性地聞了聞她手指上的氣味後,順勢爬上她盤着的雙腿,腦袋輕輕地蹭了蹭她緊張到無處可放的手掌心。
“你是……想要讓我摸你嗎?”
顧盼眼圈泛紅,下意識便輕聲問出了口。
貓咪怎麽能回答人的問題?
動作可以。
Melon锲而不舍地沿着她的掌心蹭來蹭去,像是在無聲地告訴她這個笨蛋正确答案。
顧盼的嘴角此時終于上揚了起來。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動作輕柔又緩和的循着她的皮毛來回撓動。
或許是終于被理解了意思,又或許是被撓得過分舒服,Melon幹脆順勢彎倒在了她的懷裏,圓圓的小眼睛也舒服地閉了起來,大剌剌地向她展示着自己的肚子。
貓咪只會在信任的人面前露肚子。
顧盼想起這件事,眼角的笑意愈發明顯。
窗外陽光正好,秋日裏好不容易盼來的一個晴天,在貓咪無聲的陪伴下,配合着緩和的秋風,一點一點地,融化了顧盼的內心。
原來快樂也沒那麽難。
她不受控地去想,眼淚也莫名地就落了下來。
明明看到貓咪地時候都沒流下來的眼淚,卻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感知到了快樂一事,就落了下來。
所以,她已經在慢慢變好了。
對嗎?
邵愈回來的時候恰好是傍晚。
客廳裏一人一貓相處良好,顧盼正忙着在電腦上處理文件,至于Melon,則無比惬意地窩在茶幾上,仿佛是在默默地陪伴着一邊忙碌辦公的女人。
邵愈的眸光無端亮了亮。
他甚至根本沒去問Melon是怎麽回來的,而是直接提着買來的蔬菜走進了廚房。
等他再從廚房出來的時候,顧盼已經從忙碌的文件中擡起了頭。
“你回來了!”她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沒被簪子捆住的碎發落到幹淨的鎖骨處,黑色與白色相襯,無端就吸引了他的視線。
故作自然地撇過眼神,邵愈平靜地點了點頭。
“晚上吃什麽呀?”顧盼輕聲問。
雖然她提前做好了寄居人下就要主動做飯的打算,但當被被邵愈主動提到他做飯後,內心多多少少還是有一點高興。
畢竟不用幹活了。
簡單地用完了晚飯,顧盼跟着邵愈一起收拾了下碗筷。
Melon剛剛吃飽,此時正在惬意地給自己舔毛,尾巴上的黃色随着年歲漸長暈染開來,遠遠望去,就像是一根黃色的繩子綁着一大團棉花。
顧盼瞧着樂呵,于是蹲下身,伸出手故意地揉了揉她的後背,果不其然招來小貓咪幾聲像是抱怨的喵嗚。
“摸摸你都不行嗎?”她故作受傷地皺了皺眉,語氣柔軟又帶着嬌氣。白皙的側臉不經意落到一旁男人的眼裏,一時間迷了他的眼。
邵愈忙不疊地收回眼神,剛要回卧室拿東西,就被一邊的顧盼伸手攔在半路。
“剛才忘記問你了,我……我昨天晚上夢游了嗎?”女人語氣緊張,背在身後的手指緊緊纏繞在一起。
邵愈垂眸,看着她清亮又幹淨的眼睛。
半晌,點了點頭。
顧盼的臉色瞬間蒼白了不少,她不自然地抿了抿嘴角,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
“那我,做什麽了嗎?”
邵愈眼神黯沉了幾分,但很快他恢複如常,輕聲和她說:“沒做什麽,就是一直在走廊裏來回走路。”
“這樣啊……”顧盼聞言輕輕收回放在他手臂上的指尖,像是麻木一般地點了點頭。可幾秒後又突然拉住他胳膊:“你應該有客房的鑰匙吧,不如你在外面把門鎖了,這樣我就不會……”
“如果出事了怎麽辦?”
邵愈似乎早就想過她這個提議,偏頭低聲問她。
“你就算夢游出來,也只是在走廊裏來回走。但要是關上了門,之後會造成什麽樣的情況我也不能确定。”
所以就沒有辦法了嗎?
顧盼低頭,不受控地咬着嘴角。
“明天我送你去伍醫生那。”
聽見男人的話語,她的瞳孔瞬間放大,擡頭下意識就要反對:“不用了——”
“盼盼。”邵愈輕聲喊她,親昵的昵稱一下子就打斷了她原本要說出口的話。
“沒有什麽能隐瞞一輩子的。”
深夜,電影在輕緩的歌聲中結束,幕布上開始播放演職人員的名單。
邵愈扭頭去看沙發另一邊的女人,柔軟的毯子蓋在她身上,顧盼此刻早已陷入了夢鄉裏。
他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半晌,輕手輕腳地把她從沙發上抱起,動作輕柔又透着幾分小心翼翼,像是十分擔心驚擾了她。
放到客房的床鋪上後,邵愈又看了一會,剛要轉身離開,就徑直看到顧盼正從床上慢吞吞地坐了起來。
知道她是又夢游了,邵愈眼底的光霎時暗淡了幾分。
沉默了幾秒後,他還是選擇了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以保證她不會傷到自己。
本以為顧盼會和上次一樣繞一圈然後蹲在牆角,可出乎意料的,這一次她卻徑直走進了他的卧室,仿佛是在尋找一片能讓自己感到安心的地方。
邵愈跟在她身後,看着她慢吞吞地爬上了他的床,枕着他的枕頭,身子慢慢蜷縮,像是把自己藏進被子裏。
本以為就這樣了。
可他剛走上前,就聽見了顧盼輕輕的說話聲。
“邵愈,我好想你。”
男人原本平靜的眼眸一瞬間就波濤洶湧了起來,回來的時候沒能聽到的話,此刻卻在她夢游的時候聽到了。
他緩步走到床邊,蹲下身看着床上的女人。
顧盼此時正緊緊閉着眼,像是睡着了,但嘴唇卻依舊在嘟囔着什麽。
“謝謝你替我照顧Melon。”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邵愈。”
“我好累,我不能拖累你。”
話語翻來覆去,像是喝醉了之後的陣陣呢喃,邵愈的神色越發黯然。
既然不是故意,那為什麽不能和他解釋。
她明明知道,只要她說一句,他就會回頭。
況且,她真得以為他什麽都不知道嗎?
邵愈眼皮輕掀,思緒一瞬間回到了她第一次提分手的時候。
盼盼的病不會持續很久,畢竟之前也在國外治了七年,最近複發也只是因為碰到了熟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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