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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顧盼和邵愈到達的時候，時間已經趨近傍晚。

籌辦同學聚會的主辦人把地方安排在了清吧，從下午開始包場，還安排了小型的live秀。

但因為大家工作都挺忙，所以直到晚飯中途，現場的人才可以說是徹底到齊。

邵愈的導師就是之前和沈俨熟識的那位朋友。

已經是退休的年紀，所以他并沒有在現場玩很久，吃完晚飯就出聲說要離開了。

同學們都去和他打招呼。

邵愈也一樣。

顧盼跟在他旁邊，眼神平靜無波，只簡短地打了個招呼。

頭發已經斑白的男人看到他身側的人，神色略微有些驚訝，但很快恢複正常，笑意盈盈地和他們二人說了幾句話。

等車的間隙，他在原地猶豫許久，還是叫來了一旁和女人輕聲說着話的邵愈。

“快要結婚了吧？”他低聲詢問。

這個年紀的人一出口就是催婚催育，邵愈無奈地垂了垂眼。

雖然他确實有這個打算，但畢竟一切還是要看盼盼的想法，所以搖了搖頭說：“還沒有，但已經在計劃了。”

“你和那個姑娘大學的時候就在一起了對吧？”

面前的男人繼續追問，邵愈的眼眸顫動片刻，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的，畢竟邵愈很少在同學面前談起自己的戀愛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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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點了點頭，沉默幾秒還是把疑問說了出來：“不過老師您怎麽知道？”

男人聞言嘆了聲氣，表情像是有些慚愧：“剛看見她的時候，我就覺得有點眼熟。之前大二的時候，她其實來學校找過你。當時你拒絕了出國交流的機會，我以為你是為了她，所以和她聊了兩句。”

說是聊，但實際彼此心知肚明，一個是德高望重的老師，一個是“禍害別人學生的妲己”，怎麽可能聊得起來。

“後來我才知道，那之後你們就分手了。”男人輕聲嘆氣：“這幾年我一直在想，我這樣做真的是為你好嗎？你本身就是個成年人，你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主意，我身為老師，本就不應該幹涉太多。”

導師低沉的話語像是一記重拳直接打到了邵愈的心裏。

他失神了片刻，握着杯子的手指微微收緊，平穩的眼神也不再如剛剛那般平靜。

沉默了片刻，他才輕聲開口，說出了當年放棄的原因。

“我當初放棄出國，是因為我唯一的親人生病了，我沒辦法離開。”

“和她沒有關系。”

導師聞言表情瞬間變得驚訝：“所以……”

邵愈的眼神黯淡下去，沉默不語。

但他也清楚，事情發展到今日，兩個人分開絕不是導師一句話就能決定的事情。

他深吸了一口氣，半晌低聲道：“您當年和她說的話，可以再和我說一遍嗎？”

燈光明亮刺眼，舒緩的歌唱聲在耳畔響起。

現場幾乎全是邵愈的同學，他離開了，顧盼獨自一人便有些無聊，只能坐在椅子上漫無目的地喝着飲料。

偶爾也有一兩個他的好朋友過來打招呼，加了聯系方式後幾個人随意地聊了聊。

等邵愈回來的時候，顧盼都已經快把一杯飲料喝完了。

她笑着面對他，語氣輕快肆意：“回來了。”

男人點了點頭，耳垂泛紅沒有說話，看着她的眼眸有些深沉。

“佳佳說他們打算一起玩桌游，你要一起嗎？”

佳佳就是剛剛找她聊天的邵愈同學，是個很活潑的女孩子，顧盼和她相處還挺愉快的。

“你要玩我就跟你一起。”邵愈柔聲回答她的問題，拿起桌面的酒杯抿了幾口，臉龐泛起幾分紅色。

顧盼聞言無奈地撇了撇嘴，語氣卻帶着笑意，溫聲抱怨道：“又不是連體嬰，怎麽什麽都要和我一起啊？”

邵愈不說話，只伸手把她擁進懷裏，下巴輕輕蹭了蹭她的頭頂，低沉的嗓音裏帶着缱绻的愛意。

“因為我愛你，盼盼。”

突如其來的表白讓顧盼的眼神頓時一愣，瞳孔輕輕顫抖，像是沒有反應過來，幾秒後，她才伸出手回抱住他。

“那我就勉為其難接受吧。”

顧盼輕笑着故意逗他，眼眸卻有些濕潤，泛着水光。

包間裏熱鬧非凡，明亮的燈光照耀下，笑聲不斷。

邵愈并沒有玩游戲，只坐在一邊安靜地陪着她，眼眸低垂，深邃的眸子裏藏着難以分辨的情緒。

女人此刻正和旁邊人聊得開懷，身子雖然背過去了，但纖細的手指卻被他緊緊地擁在掌心。

導師的一番話來來回回地在他腦海裏重複，邵愈低着頭，越想胸口越悶，只能埋着頭喝酒，企圖讓酒精沖淡那些淩亂無序的思緒。

醉意漸漸上了頭，朦胧不清的視線裏，女人的笑臉依然如少年時期那般明媚。

這些原本都該他擁有的。

結束已是深夜。

喝醉了的邵愈不會發酒瘋，但是會很可愛。

最起碼在顧盼看來是這樣的。

大馬路上空蕩蕩的，街邊只有兩人并肩而立，冷風徐來，落到男人發熱的面龐上，帶來了一時的清醒。

“盼盼……”

“嗯？”

明明已經十指交扣地牽着她的手，但男人卻還是一遍又一遍地輕聲喚她，柔軟溫順的語氣像是迷路的小狗尋找主人的安撫。

顧盼深知他醉後會變得黏人，細如柳葉的眉尾輕挑，轉頭看他被醉意熏染的通紅臉頰，眼神裏帶着愛意，用另一只手溫柔地摸了摸他的臉頰，輕聲安撫道：“我在呢。”

“我想抱着你。”男人眼神朦胧，卻還懂得順杆爬。

顧盼無奈地笑了笑：“回家再抱好不好？車馬上就要來了。”

邵愈垂頭，被水汽浸染的眼眶濕潤，輕輕垂眼時，配上一張無公害的臉龐，不免惹人憐愛。

“那你親親我。”他低聲嘟囔。

男人過分粘人的舉動，讓顧盼一時不知道他是真喝醉了，還是在假裝喝醉占便宜。

可無論哪一種，她都沒有拒絕的能力。

顧盼輕舒一口氣，昂起頭在男人薄薄的嘴唇上碰了一下，溫熱的指腹沿着他的臉頰緩緩滑落。

“可以了嗎？”她揚了揚眼尾，表情多少有些無奈。

被“寵幸”的邵愈嘴角上揚露出笑意，倒還就這樣接受了，認真地點了點頭：“嗯。”

“但是回家了還要親……”

幾秒後男人補充道。

顧盼嘆氣。

她就知道。

回家時Melon早已睡着，但開門的聲響還是讓她掙紮着從貓窩裏爬了起來，借着地面撐了個懶腰後，她在兩人腿間蹭了蹭，随後又一點不帶猶豫地轉身回到溫暖的貓窩裏面。

拉着邵愈去浴室簡單地洗漱了一下，顧盼又盯着他把睡衣睡褲換好後才陪着他走進卧室，直到看到搖搖晃晃的男人安穩地睡進床鋪裏後，才自己走進浴室洗了洗。

冰箱裏有之前買的蜂蜜，她沖好蜂蜜水後走進卧室，邵愈已經不知什麽時候醒了過來，正坐在床邊想要站起來。

“渴了嗎？”她拿着杯子走過去，剛說完話，身子就被男人胳膊緊緊地擁進懷裏。

邵愈的腦袋貼在她的胸前，溫熱的呼吸透過睡衣貼近她的皮膚。

顧盼低頭摸了摸他頭頂柔順的短發，輕聲安撫：“怎麽了？”

邵愈緩慢地昂起脖子看她，眼眶泛着不知為何湧起的紅。

他低聲說，語氣裏帶着恐慌：“你不在。”

“我去倒水了，傻子。”她輕聲笑。

指尖撫了撫他紅紅的眼眶，顧盼順勢坐到他的身上，膝蓋跪在床邊，雙手捧着他的臉頰，柔聲問他：“還要親親嗎？”

怎麽可能不要？

邵愈箍在她身後的胳膊驟然收緊，呼吸交錯，親密無間的兩人互渡着彼此說不盡的愛意。

熱情的親吻一直持續着，直到顧盼有些喘不上來氣了，邵愈才意猶未盡地放開她。

濕漉漉的嘴唇上還帶着未盡的水漬，她的指尖輕輕拂過男人的嘴角，眼神逐漸迷離起來。

腦袋輕輕倚靠到面前女人的肩膀上，邵愈的手指不經意地掀開她睡衣的衣領，灼熱的氣息落到女人白皙的肩頸上，烙下淺淡的痕跡。

“盼盼……”

他抱她抱得很緊，說話時熱氣落到她的耳垂，激起一陣顫栗。

顧盼坐在他懷裏，聞言輕輕“嗯”了一聲。

男人此時像是清醒了幾分，說話的語氣不再如剛剛那般恣意：“在你眼裏，我是什麽樣子的？”

她愣了一瞬，随即笑着應答：“你……你很好，脾氣很好，成績也很好，無論做什麽都很優秀。”

邵愈聞言并沒有上揚嘴角，似乎是不怎麽相信她的話，帶着自嘲的語氣輕笑了一聲：是嗎？”

“那為什麽……你不要我？”

他低聲詢問，原本渾濁的眼眸裏此刻卻閃爍着清亮的光芒。

身子一瞬間僵硬在原地，她一時無法分辨出眼前的人是真醉還是假醉，下意識地坐直了身子離開他的懷抱去看他的表情。

而邵愈似乎也沒打算要她的回答。

他只是緩慢又平靜地收回了落在她臉上的視線，眼睫毛輕輕垂落，半晌，傳來一句仿若夢中的呓語。

“如果我真得那麽好。”

“你怎麽會丢下我。”

所以說到底，還是我不夠好。

導師的那些話像是銀針一樣，從知曉的那一刻開始，就會每隔幾分鐘刺一次他的心髒。

其實顧盼丢下他并非那一兩句話的作用。

他當然知道。

藏在那之後的，是她不願意相信他的感情。

她不相信自己會一直愛她，不相信自己能接受她的病症，接受她的情緒不穩，不相信自己能夠在學業與她之間做好平衡。

所以她才會選擇縮回厚厚的外殼裏，用分手來快刀斬亂麻地結束他有可能的“叛變”。

可即便如此，他也沒辦法怨恨她。

他那麽愛她。

所以歸根結底，一定是他對她還不夠好，才讓她不願意相信他的感情。

只有用這樣的想法來麻痹自己，他才能夠接受，盼盼對他說的那句分手，只是因為他不夠好。

而不是因為……

她不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