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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手指傳來輕輕的刺痛感時,邵愈正在做一場迷離的夢境。
美麗的新娘站在紅毯的盡頭,面龐模糊的新郎即将要拿出戒指戴在新娘的手指上。
他在夢裏拼命地奔跑過去試圖阻攔那人的動作,但紅毯之中仿佛豎着一個厚厚的空氣牆,無論他怎麽努力敲打,牆對面的女人也聽不見他的聲音。
她笑意盈盈地接受那人的求愛,無意識轉頭看到他時,神情淡漠地仿若在看一個陌生人。
驟然而至的心慌讓他瞬間睜開了眼,急促的呼吸聲從嘴角溢出,男人瞳孔輕顫,似乎還沉浸在剛剛的夢境裏。
Melon被邵愈的動作吓到,一個蹦起就往床尾跳去,片刻後才慢吞吞地走回到他身邊,接着剛剛的動作,舔了舔他的手指。
刺痛感便從此而來。
揉了揉疼痛難忍的頭頂,邵愈看了眼時間,已經十點多了。
他扭頭,摸了摸一側早已變得冰涼無比的床鋪,想着女人應該是去公司了,便慢吞吞地起身去浴室洗漱,中途順便給小貓咪準備好了貓糧。
洗漱出來,邵愈腦袋還是有些混沌。
他一邊熱着面包,一邊扭頭看了看客廳和卧室,總覺得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半晌的恍惚之後,他終于發現了是哪裏不對。
放下手裏的東西,他從主卧找到客房,也沒有找到顧盼平日裏常用的那個行李箱。
他努力地平複自己的情緒,想着她也許只是出差了,但思緒還是忍不住往不好的方向走。
握着手機的手指都有些顫抖,他慌亂地給她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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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話在撥響後的十幾秒接通。
在他以為她不會接的時候,電話接通了。
電話那邊是一陣沉默。
仿佛是無言的肯定,邵愈的情緒一下子就冷了下來,他洩了氣一般在椅子上坐下,唇色蒼白。
僵持良久,他終于低聲開口,宿醉的沙啞讓他漠然的語氣聽起來更加悲切。
“你又要丢下我嗎?”
電話那邊是平靜無波的航空播報聲,熟悉的腔調一如當年她抛下他出國的時候。
“我只是出差而已……”
顧盼低聲回答他,但語氣裏的遲疑還是被人發現。
他語氣冰涼地問她:“出差需要把所有東西都帶走嗎?”
電話對面沒有人應答,只餘下空曠環境裏繁雜的吵鬧聲。
半晌,顧盼輕聲解釋:“我們複合得太匆忙了,也許彼此都需要一點時間冷靜冷靜。”
“冷靜什麽?冷靜我們不該複合嗎?”他反問,語氣漸漸咄咄逼人了起來。
“我不是那個意思。”她連忙否認。
眼眶不自覺濕潤,酸澀的情緒沿着胸腔外湧,她咬了咬嘴角,低聲說:“我只是在想,如果我們不在一起,你會不會過得更好。”
“呵。”手機那端傳來男人低低的冷笑聲,帶着自嘲。
“七年前你跟我說分手,說我配不上你。現在又和我說分手,原因是你拖累了我。顧盼,你不覺得你自己很矛盾嗎?”
他像是累極,話語裏帶着輕輕的嘆息聲。
顧盼沉默着沒有回答,像是連她自己都這麽覺得。
片刻,男人低沉悲涼的聲音慢慢地從聽筒傳來。
“顧盼,我是你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寵物嗎?”
她無意識攥緊了衣袖,瞳孔閃爍,連忙急聲反駁:“不是的,我只是……”
我只是在試圖修正我犯過的錯誤。
電話突兀地挂斷,男人已經沒有耐心再繼續聽她開口。
顧盼手指捏緊了手機邊框,垂着眼表情灰暗。
抽屜裏發現的安|眠藥盒就像一個引子,點燃了她本來就帶着愧疚不安的低迷情緒。
在此之前,她一直以為只要自己裝傻不去關心,就能夠故意忽略過去那七年在彼此身上留下的傷痕。
可佳佳的話終究還是戳破了她的幻想。
被丢下的那些年,他過得并不比她多好。
“你問邵愈之前的身體狀況?這我不是很了解。”佳佳在早上八點鐘接通了她的電話。
“不過據我老公說,大三大四的時候,他好像經常睡不着覺,一整夜一整夜的失眠,後來去開了點安|眠藥,才好了一些。
那個時期應該是他家裏有親人去世了,據謠言說當時的女朋友也和他分手了,所以整個人頹靡不振了一段時間。”
佳佳并不知曉那個和他分手的女朋友就是她本人,所以或許是擔心她這個現女友聽着難過,她連忙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昨天我們見面的時候他不挺好的嗎?這不正說明你治愈了他嘛~”
後面佳佳還說了什麽,顧盼已經聽不清了。
那種熟悉的窒息感再度湧了上來,她慌亂地挂了電話,從包裏翻出許久沒有打開過的藥盒,就着冷水喝了兩口,才慢慢地平息了緊繃的情緒。
所以是第一步就走錯了嗎?
她自作主張地用和他分手的做法,來讓他遠離生病了情緒不穩定的自己,以為這樣,兩個人中間最起碼他還能過得好。
可事實是,她的預想失敗了。
她以為他對她的感情沒有那麽深。
所以分開自然也不會對他産生什麽影響。
可結果卻是,不僅沒能讓他過好之後的人生,反而讓他和她過上了一樣的痛苦日子。
顧盼沉默地看着手機屏幕。
焦慮症的軀體症狀似乎有卷土重來的跡象。
醫院裏一如既往的忙碌。
今夜輪到邵愈值夜班,臨近秋末,氣溫降的很快,值班室裏便開了制熱模式的空調。
後半夜好不容易輕松了一會,悶熱的氣息讓他本就不是特別平穩的心緒更加煩躁。
屏保上女人的笑顏還留着,只要拿起手機就能看到。
他垂眼看了看,表情愈發潰敗。
白天女人說的話語還在腦海裏回蕩,每一次想起,心髒都像是被繩子捆綁住了一般,讓他無法透氣。
醉酒那晚其實他清醒了一陣。
不然也不會說那些話。
可他沒有想到結果卻是直接吓跑了顧盼。
明明他的初衷只是希望她能再多信任他一點,再多愛他一點。
腦海裏淩亂的思緒最終在下班後得到了解脫。
交班之後他便準備回家,結果在回去的路上收到了曾經大學室友的電話。
聊天內容簡單到不能再簡單,就是跟他說了一聲顧盼昨天有給他老婆打電話,內容是他讀書時候的事情,擔心顧盼誤會,所以才和他說一聲。
“……那你跟弟妹還好吧?”
邵愈沉默了幾秒,随即故作輕松:“沒事,不用緊張。”
“那就好。”對面人立刻長舒一口氣。
“主要佳佳說,顧盼聽完電話後呼吸好像突然加重了,迅速地就挂了她的電話,她才有點擔心是不是自己說的話刺激到了顧盼。”
特殊的形容詞一瞬間引起了邵愈的注意:“是大喘氣嗎?”
對面人猶豫了幾秒:“好像是的,不過她也只聽到了幾秒,不确定是不是她的聲音。”
“我知道了,謝謝你告訴我。”
挂斷電話,邵愈的情緒愈發煩躁,他雙手重重地拍了拍方向盤,呼吸急促,最後卻還是扶着額頭無奈地嘆了聲氣。
大喘氣是焦慮症發作的症狀。
可他昨天還沖她發了脾氣。
沉默半晌,他打開微信聊天,找到某一個人的聊天窗口,指尖敲打幾下,發送了一行字。
随後點開購票通道,購買了前往江城的機票。
出差并不只是個幌子,顧盼原本就計劃着要去實驗室看看。
她只是沒想到會在出差的最後一天碰見邵愈。
和當初重逢時的情景差不多,在沈俨教授的實驗室裏,她一擡眼便看到了從門外匆匆走進的男人。
“诶呀是小邵來了!”沈教授很是激動:“之前我問你,你還說不來呢,結果沒想到最後還是來了。”
邵愈點了點頭笑笑,身子從她身側擦過,眼神自始自終就沒有落到她身上過。
顧盼沉默地低下頭,瞳孔閃爍,雙手背過身去,試圖掩飾指尖壓抑不住的顫抖。
因着是最後一日,沈俨特地訂了個包間,帶着實驗室的幾個小朋友和她一起吃飯。
邵愈自然也在其中。
顧盼本想直接拒絕,擡眸時眼神卻剛好撞上對面男人投過來的淡淡目光,平靜裏帶着審視。
兀自沉默幾秒,她最後還是選擇答應了教授的聚餐。
沈俨教授是個性子很活躍的小老頭,聚餐的場合并不像和其他的教授在一起時那麽嚴肅尴尬。
可即便是再怎麽地貼近年輕人的性格,催婚催育的習慣也依舊沒有改掉,席間聊着聊着,話題就扯到了戀愛婚育上。
顧盼有試圖躲過這個話題,但顯然沒成功。
或許因為幾乎不怎麽提隐私相關的事情,沈教授便下意識認為她還是單身,用沙啞的嗓音柔聲問她:“小顧,你現在是單身對吧?”
瞳孔一陣閃爍,她下意識地看了眼邵愈。
男人坐在她斜對面的位置,正在和旁邊人輕聲說話,臉上帶着溫和的笑意,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樣。
無意識垂了垂眼,酸澀的情緒不知覺地就沿着胸腔往上湧了起來。
“不是的,沈教授,我有男朋友了。”
她努力地作出笑臉回答他的問題。
畢竟不管是不是因為邵愈,對于長輩年紀的人的催婚,假裝自己有男朋友确實是一個好方法。
沈俨原本就是随口一提,既然有了男朋友,他也不再開口,鬧呵呵地去問其他幾個學生了。
顧盼說完便埋下頭喝水,絲毫沒注意到斜對面的方向,因為她一句話而猝然沉默下來的男人。
“師兄?”和他聊天的人不解地叫了他一聲。
邵愈聞言恍然回神,低聲道歉:“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那人對此并不怎麽在乎,笑了笑:“沒事,我就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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