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恭喜

恭喜。

打完電話君熹心情舒暢了不少,可能最能給她解千愁的就是應晨書,他知道了,他哄兩句,她就不像一個人扛着這些不舒服的事情了。

這一周君熹學校要答辯,她又請了個假,煩躁的是那個組長瘋了一樣,說組裏忙,沒法給她批假。

君熹真是懶得跟這人去計較,她拿起對方丢回來的請假條吭哧吭哧去找這個組長的上司。

敲了敲門,得到一聲應允後君熹推門進去。

辦公室裏坐着兩個男人,都不認識她。

君熹自我介紹了下是哪個部門的員工後,晃了晃手裏的紙條問那個上司:“我想問問您能不能給我批假,我要回學校答辯,不能我只能曠工了。”

兩個男人:“……”

其中捏着個杯子喝茶的那位看着她笑了笑,大抵覺得有意思。

對面那個上司當然不好在小員工找上門來時還那麽不通人情,答辯啊,人生中的大事,他拿過請假條,從襯衫口袋裏掏出一支鋼筆,大手一揮就簽字了。

“答辯肯定是要批的,哈哈,一天夠麽?”

“夠了夠了,謝謝~”君熹揮揮手就出門去了。

這天在辦公室裏必然又被各種找茬,但是君熹也不是善茬,完成好自己的工作就行,被人挑刺她就當看不見,不搭理,那組長很多時候跟她說話得不到回應,被氣得夠嗆。

君熹本來沒想換工作,但是這兩天下來,忍不住開始有些許動搖了。

答辯那天北市又下起來夏雨,一陣一陣的,土地幹了又濕,空氣裏飄着泥土的味道。

最後去了趟宿舍和舍友們回味一下大學四年的生涯後,大家一齊出了校門就各奔東西。

君熹本想去地鐵站坐車,但是忽然兜頭又一陣雨滾下來,雖帶着雨傘,但是從學校走路去地鐵也有好幾百米的距離,她就幹脆奢侈一把打了個車。

這個司機和上一次的一樣閑不住,剛啓動一會兒就問她:“這天氣還要去謝安街玩啊,你們年輕人真是精力旺盛。”

君熹靠着車窗,這次沒有心情去開玩笑了,百無聊賴地跟他說:“我就住哪兒。”

司機扭頭往後看了眼後座那個劉海被雨淋濕,有些狼狽毫無生氣的女孩子:“你吹牛吧。”

“你不如說你住故宮。”

君熹看着外面有些陌生的路線,扭頭看向駕駛座去,語氣冰冰涼涼的:“我上輩子就吊死在那裏的,怨氣很大的你小心點不要繞路。”

司機:“……”

他默默回頭認真開車,本來是想繞一點路的聞言還真的不敢造次,老老實實挑了條最近的路去謝安街。

很少在下午回來,君熹到後推開大門就徑自往後院走,大白天的四合院非常安靜,幾個阿姨各司其職,都在忙活自己的。

練安這兩天一直被別人帶出去玩,似乎是生日宴結束後,現在她安全了一些,可以出去了。

君熹想起來應晨書說過,趙高啓家在北市的情況可以保練安安寧,看來是真的,小家夥這幾天肉眼可見地歡快許多,能自由出門了。

一個人百無聊賴地回到卧室,君熹正要往浴室去洗個澡,沖掉身上的濕氣,忽然眼角餘光裏有一抹雪白的顏色撞入她眼球。

君熹腳步下意識剎住,扭頭看向小客廳的茶幾上。

幹幹淨淨的古夷蘇木茶幾上,躺着一束如雪般的玫瑰花,裹在白色英文報紙裏,靜靜地散發着香味。

這一幕在這一間古色古香的房間裏略顯突兀。

君熹下意識走過去,抱起花。

香味鑽入肺腑的那一刻,她注意到了花束中塞着一張小卡片……抽出來一看,是簡簡單單的四個字,畢業快樂。

畢業,快樂。

這個家裏,能想到給她送花慶祝她畢業的,知道她最近要畢業的,也只有一個人了吧……

君熹嘴角不自知地上揚了起來。

他好多天沒回來,也不知要忙到什麽時候,她也不能問,就是每天下班回來都帶着期待,但是過去好幾天了他都沒消息,似乎把練安安頓好了他就能心無旁骛地去做自己一直想做,該做的事了。

但是,他還能給她送畢業花,說明他這會兒還好好的吧。

君熹抱着花在客廳不知不覺站了許久,在釋懷中欣賞着這意外至極的驚喜。

耐心等到深夜,君熹才給應晨書發了個信息。

應晨書也确實有空了,雖沒給她回電話,但是和她在信息裏來回說了有一會兒的話。

後面完全沒再見到他,一天兩天,一周兩周,君熹從未想過應晨書在練安生日後會離開北市整整一個月。

她每天都無法控制地在想他會不會有危險,這種心情下她的臉色也就沒有那麽和顏悅色,上班時永遠冷冷酷酷的,那個組長每天一定要找她一點岔,君熹不搭理她,很多時候對方讓她幹什麽離譜的事情,她都把對方當空氣,久而久之那個神經病也就只在言語上陰陽人,不再指名道姓找她麻煩。

這個公司的試用期是兩個月,君熹在考慮月底要不要幹脆辭職算了,她最近無心工作不說,這破組長整天指桑罵槐,雖然沒必要搭理,但是氛圍确實和一開始大相徑庭。

月底那天,思來想去君熹還是打了一封辭職信,她沒遞給那個組長,準備拿去給經理,省得被奚落嘲笑一番。

剛打印好,忽然公司的專用社交賬號上跳動起來,顯示着部門經理的頭像,對方讓她去辦公室一趟。

君熹挑眉,什麽情況,這麽默契,她正要去呢。

不過經理找她幹嘛?

最近那組長除了嘴上犯毛病,也沒挑她工作上的問題了,難不成,會在轉正的事情上動手腳?

君熹無聲嘆息了下,起身過去。

部門經理是個四十多的男人,君熹也就上次請假和對方打過交道,後面又是陌生人。

她開門後,站在玄關處朝對方颔首打招呼。

“坐。”

男人指了指他辦公桌前的椅子,“君熹是嗎?我聽你們部門的組長反映說,你工作上有點問題,是嗎?”

君熹眯了眯眼,但是一秒又釋懷了,“這事啊,是想跟我說我試用期不過嗎?”

經理還沒說話,君熹就已經擡起手把辭職信遞過去,“巧了,正好我也不想做了,準備找您呢。”

部門經理愣了下,拿起桌上的辭職信看完,擡頭沖她道:“你不想做了?我聽你們組長的意思,是你不想加班?能聽聽為什麽嗎?”

君熹站在桌子前,并沒有坐下,只是冷靜地看着這個經理:“不是不用加班嗎?如果要加,我當初不會入職的。”

經理微頓後笑了笑,語氣倒是很好:“是這樣,你們這個部門的加班時間很少,我具體也不知道你們組為什麽要加班,我聽你們組長說你在這事上口氣挺沖的,加上這一個月來,據說你是很不服從公司安排的,所以她那邊,确實覺得你不适合這份工作。”

君熹懶洋洋地淺笑:“是嘛,無所謂,反正我要辭職了,我懶得解釋。您簽名吧。”

經理又頓了下,被這小姑娘的态度整笑了,隐約猜測出了大概情況,就是當下小年輕不服組長的加班安排後生出來的一系列矛盾。

“那你真的,不想做了?除了這個原因,還有其他原因嗎?比如你不喜歡這份工作,這個崗位?”

“沒有,其他還行。”

他點點頭:“那要不,你再考慮考慮……”他指了指椅子,還是很客氣地讓她坐,“你換個部門如何?”

君熹不解地看着對方,“沒必要吧,興趣不大。”都是這些廟小妖風大的地方,她有點累了。

經理把靠着椅背的身子挺直了,正視她:“這麽說吧,你的簡歷很漂亮,很出色,雖不是雲鯨要求的對口專業,但是公司還是沒理由拒絕你的,放你走也是一種損失。”

“您看過我的簡歷了?”

“是,看了。”

君熹扯了扯嘴角,“損失就過獎了,在這個崗位上,我覺得我也沒發揮什麽有用的東西,所以還不如辭了。”

“我知道,所以換一個适合你的。其實本來就是打算等你試用期一過,給你調崗的。”

“我這不是不過了嗎?”

經理輕笑道:“我查證過你們組長說的大部分問題,你工作上向來完成得挺好的,沒有出過任何差錯,學習能力也非常強。請假也不多,遲到早退更是沒有。所以,你在我這肯定是妥妥過了,因此,你考慮考慮吧,不要辭了,放了南師大的高材生,确實也是公司的損失。”

君熹沒料到這茬,一下子不得不思考起來,是走是留……

經理大抵看出了她的聰明和猶豫,就直接說:“副總經理目前缺一位助手,哦,就是上次你來請假坐這裏的那位。”

君熹徐徐點點頭。

對方道:“君小姐很符合要求。如果你感興趣的話,”他在桌上找了找,找到一張紙遞給她,“這是副總助手平時的工作內容與待遇,你看一下。”

君熹目光很熟稔地落在薪資上,底薪竟然比她自己面試的崗位高出兩千……

經理說:“這個崗位上班時間和其他崗位一樣……其他福利待遇方面則會跟随總經辦來,和其他部門不一樣,總的來說除了薪資方面其他地方也會高出一些優待,君小姐考慮一下。”

君熹好奇的是,她一個專業不對口的人,雖然學歷确實拿得出手,學習能力也不錯,但是經驗什麽的還是不多,且又因為不願意加班甚至沖撞了領導的人,怎麽會讓這位經理這麽看重她。

且做的是這個應該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面試上的副總助手呢?

真的是因為她優秀?

忽然,她腦海中浮現出上次在學校交流會上應晨書給她介紹的這家公司……

君熹驀地看向經理:“說實話,我的簡歷,真的夠得上這個崗位?”

經理馬上點頭:“當然,這個職位要求的只是普通本科,你是雙一流大學。”

“但這個崗位,”她揚了揚手,“估計大把我這個學歷的人能看上吧。”

經理看着她徐徐淺笑。

君熹心如明鏡,自嘲道:“我走後門的?那多不好意思啊。”

經理徹底失笑:“君小姐很坦誠,但并不算吧。副總那邊,是他的助手因為要出國留學,恰好上周遞出辭呈,一小時前他遇見我,順嘴和我提了一句需要個助手的事,招人太慢了,他想讓我從手底下調個人過去,需要有一點工作經驗。”

他坦白道:“他說問問你有沒有興趣,恰好下一秒你們組長就找我了,說不想留你在部門裏。我就猜測你做得也不舒服,所以就馬上找你了。說實話以你現在的情況去面試這個職位,是妥妥的,完全不需要走後門,兩個月前可能不一定,因為沒經驗,但是學歷上,你完全沒得挑剔,現在你兩樣都有。”

君熹靜靜聽着。

經理:“其實實不相瞞,你的名字,兩個月前我就從副總那兒聽過了,本來他是一開始就準備給你送到一個不錯的崗位上的,至少不是你現在這樣的基層崗位,辛苦不說,确實人際關系也比較複雜。但是晚了點,他跟我說到你名字的時候,你已經接受了這個崗位的offer,所以也就沒有突兀地讓你換崗,想讓你自己試試,喜不喜歡這個行業,喜歡的話試用期後再給你調。”

君熹很意外,原來這份工作真的從一開始就和應晨書有關系,雖然那會兒,她是靠自己進來的,但現在……

“我聽副總說,是之前在你學校酒會見過你,很賞識,但這次也是機緣巧合居多,如果你是後面幾天到試用期的話,那也許大概率就碰不上這個崗位了,可能已經招到了人。”

君熹點點頭。

“那,君小姐的意思是?其實你不用有負擔,從南師大出來的人,”他眼神很贊賞,“一個助手罷了,只是個清淨一點的普通崗位,君小姐以後當不只止步于此。”

雲鯨是個在業內很有名的大公司,君熹是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的,所以覺得沖對方這麽客氣的一句話,這地方還是很值得留下的。

“謝謝。那我試試,如果我沒那個能力,後面你們招到人了,我自己辭。我現在只是,需要工作,需要賺錢,能不辭就不辭了。”

經理微笑:“我就很欣賞你的直言不諱,一副也沒太看得上我們公司的樣子。那你明天來上班的時候,來辦公室找我,我讓副總的助手來帶你去辦公室。”

“好。”

回到辦公室,君熹心情很不錯,抱着水杯喝了大半,再問旁邊的同事要不要去接水。

同事拿起水杯還沒起身呢,對面組長就說她發了個工作在群裏,完成了才能出去。

君熹真是覺得對方有毛病,讓同事留下,她自己直接拿起兩個水杯就出去了。

組長在後面氣得七竅生煙。

大概有十天沒和應晨書聯系了,君熹今天下班後就沒忍住,在地鐵口被限流管控的時候,抱着手機就一直按着。

沒想到應晨書給她回電話了。

“我連個工作都要您幫忙,我覺得北市我都活不下去了。”她在人群中看着馬路上車來車往,忽然惆悵地撒了個嬌。

應晨書的聲音忽遠忽近,似乎有風在穿梭:“胡說,我們熹熹是最棒的,你們經理不是說了嗎?我們君小姐當不止止步于此。”

“如果不是那個組長太煩人,我,我還想自力更生呢。”

他淺笑。

清朗又溫潤的笑聲由遠而近飄來,讓整個燥熱的天氣都涼卻了下來,心頭的悶沉感消失得無影無蹤。

“熹熹,其實有人靠着不是壞事,不是沒能力的表現,大部分家庭的努力就是為了親人過得舒服,而不是賺一堆的錢,只為了每一分都給自己花,所謂親人,就是可以理所應當被愛,也可以理所當然接受照顧的一個存在。沒得倚靠才需要努力,你有我呢。如果每個人生來就要千辛萬苦地努力,那上一輩的努力是為了什麽?”

人群動了動,君熹順着人潮往地鐵口走……

“可是,你這麽說,我好像是你的女兒。”

他失笑。

君熹臉色也有些紅,沒再胡說八道。

應晨書:“你是我,沒關系的親人,嗯?”

君熹笑了起來,覺得渾身神清氣爽。

“你那邊有點嘈雜,在哪裏?地鐵?”

“還沒進去呢,人太多限流了。”

“要不打個車吧?打到謝安街路口。”

“為什麽?出租車可以直接開到合院門口啊,從路口走進去要多一百多米。”說完她又表示,“算了我不打車,每次打車去謝安街人家都問我幹嘛,我說我住在那兒,人家問我怎麽不住故宮。”

“小看人,哼。”

應晨書被逗得直笑:“就是小看人。今天再勉為其難打一次?我怕叫司機過去接你,來回太久了,你自己回來可以省下一半的時間。”

“我坐地鐵得了,我那麽快回去幹嘛?今天練練不上課,我覺得她上太快了,還是給小朋友安排個雙休吧,勞逸結合。”

“今天晚上和我們一起吃飯。”

君熹在洶湧人潮中剎住了腳步,“你說……你回來啦?”

“嗯。”

君熹扭頭往外擠,在所有人困惑地注視下,跑出了地鐵口擁擠的人群,沖到馬路邊去打車。

不到一分鐘就上去了:“去謝安街,謝謝。”

司機一邊啓動車子一邊說:“這麽晚了還去謝安街玩啊?去到那兒都天黑了,沒啥好玩了小姑娘。”

“我回家。”

司機回頭看她,欲言又止。

君熹:“……”

秉着有錢就賺的想法,司機倒也沒啰嗦,不磨蹭。為了趕到謝安街時還能接到一波回市區的客人,他開得很快。

到合院門口,六點四十分。

君熹一邊給應晨書發消息問他在哪兒一邊跑進院子。

來不及去後院,直接把包丢在前院客廳裏。

應晨書還沒消息,倒是練安跑過去和她說:“君熹姐姐,我們一起去吃飯啊。”

君熹蹲下去捧起她的臉:“你爸爸,就是應先生,他回來了是嘛?”

“對。他讓我去蘭廳吃,我們走着去呗,那兒離這很近的。”

君熹馬上就牽起她的手出去。

出了謝安街,練安帶着她走街串巷。

君熹不知道蘭廳是什麽地方,只是聽小孩子說就在城北胡同區,走路就能到,司機不方便送,所以兩個人單獨去,雖然她感覺司機還有安保人員其實一直在後方悄悄跟着。

這種陪小孩子玩捉迷藏式的引路方式也挺獨特好玩,君熹感覺那半小時裏她走遍了很多年沒走過的城北胡同區。

半小時後,小練安皺着眉頭指了一個巷子說,“明明就在這啊,是拆遷了嗎?”

君熹說:“這邊有歷史價值,不會随意拆遷的,可能是走錯了。”

“可是,我記得路口有盞蘭花形狀的路燈啊,就是這啊。”

君熹仰頭一瞧,唇角一抽,“據姐姐所知,全北市的路燈都是蘭花形狀的。”

練安懵懵看她,“不會吧。”

“可能是你平時很少注意太高的東西。”君熹拿手機查蘭廳,卻一字沒查出來,可能是私人領地。

她只能屈膝下去和她對視,“你想想,除了這個蘭花路燈,它還有什麽明顯的特征?比如牆體是什麽顏色的?是像你家那樣的平院還是高樓?門口有燈籠嗎?”

“是平院,有燈籠。”

“……”完了,好像所有四合院都是這模樣,而這胡同區最不缺的就是歷史悠久的四合院。

君熹:“要不我打電話問給你爸爸吧。”

“唔,我跟他打賭我一定能自己找到的。”

“……”她失笑。

君熹牽着她繼續走,她覺得如果太晚了應晨書肯定會打電話來的,所以暫時還不急。

老胡同裏不少建築被人改造成餐廳、會所,君熹路過一間就問孩子是不是,她都搖頭。

眼看天要黑了,小朋友又看到一盞路燈覺得像,鑽入小巷子去看。

君熹一邊關顧着她的安危一邊眼神瞥向遠處走來的一個身着中山服有些眼熟的年輕男人,對方腳步悠閑,看着對這邊很熟悉。

整個人看清後,君熹驀然認出來那個人是,曾山。

“你好,曾……教授?”君熹喊了聲。

他朝這遞來一眼。

君熹一下子确認是他了。

“你是……君熹?”他笑了笑走來。

君熹點點頭:“巧,我想問個路,您知道蘭廳怎麽走嗎?”

他正要說話,忽然聽到一陣細碎腳步聲從巷子裏跑來,“曾叔叔。”

“喲,練安啊。”男人屈膝下去抱小練安,“你怎麽擱這兒玩呢?”

“找蘭廳,它在哪裏啊?爸爸說晚上在那兒吃飯。”

男人擡頭看君熹,樂道:“不是,應晨書那家夥,喊你們吃飯卻不給地址?他什麽意思啊?這人你可別跟着,玩你呢。”

君熹忙搖頭:“不是,陪練安玩游戲呢,她要自己找到爸爸,我就陪她找。”

“哦……”他恍然,點點頭,“有趣。”

“……”你們公子哥講話讓人摸不着頭腦。

“曾叔叔你也要去吃是不是?咱一起走得了,我認輸了,再耗下去君熹姐姐要餓死了,她上班很累的。”練安開口。

曾山笑着拉起她的手:“走走走,我也餓了。”

三人踏着剛亮起的路燈往目的地走,路上曾山閑來無事問君熹說:“你不打算考研了嗎?現在在工作?”

“哦,我現在有工作,但還不穩定,我再考慮考慮吧。”

“行,有需要幫忙的,可以直接跟我說,不用客氣。”

君熹偏頭看他一眼,只覺得這個人的說話方式和相處模式和應晨書真的很像:“謝謝曾教授。”

突然,跟在曾山身邊的小練安剎住了腳步。君熹低頭去看,再順着小姑娘的視線朝遠處望去。

十米開外,一個裝潢高雅的院門口停着一輛通體漆黑的車子,車門邊站着一個一襲黑衣的男人。

看着三十來歲,瘦瘦高高的,清俊儒雅的模樣。

君熹沒見過這人,以往一直在應晨書身邊走動的,就是趙高啓,蘇元,還有身邊這教授,前面這位很陌生。

小練安卻忽然掙脫出曾山的手朝那車子跑過去,幾乎可以說是沖着去的。

君熹在某一秒裏,心頭驀地突了一下,想到了一個人。

下一秒果然見對方彎下腰一把抱起小姑娘,深深裹住,低下頭蹭了蹭她的小臉,又親她,小臉頰親了又親,接着是灰色夜幕下裏飄蕩開的小練安的哭聲。

從頭到尾君熹還沒聽到她喊一聲爸爸,聽到的只有小姑娘綿延不絕的抽噎哭泣。

抱着她的人自稱了爸爸,哄她不哭。

君熹眼眶驟然發紅。

應晨書,還是把他的兄弟救出來了,他救出來了。

後座另一扇車門推開,應晨書下了車。

一月不見,他似乎變了,又似乎也沒變,只是眸光更加漆黑,漆黑而明亮,英挺的五官有些溫潤的清風彌漫,硬朗眉峰上挂着的是溶溶月色,流暢的下颌線棱角分明了一些,他瘦了一點點,但是整個人都透着一股慵懶氣息。

他好像很放松。

君熹有些淚目,忍不住回想第一次見他那天,北市還冰雪漫天,那晚四合院的晚燈落他半個肩頭,他在黑白分明的夜色間,挺拔的身姿如芝蘭玉樹,笑容在淋漓盡致的雪夜中有朗月落他眉峰之感。

今天只覺得這朗月,更加清潤,動人心魄。

君熹不知道他這一個月怎麽過的,是不是每天在殚精竭慮為這事籌謀……

終于這一天到來了,他滿面都是春風。

“我說為什麽讓我們練安自己找過來呢,擱這兒玩捉迷藏,原來是你們才到,緩兵之計呢。”曾山這時候開了口,打破了這冰冰涼涼似乎一場無形驟風急雨在傾瀉的氛圍。

應晨書穿過車頭走來。

曾山過去,和他擦肩而過。

應晨書不疾不徐地越過他,最終停留在君熹面前。

君熹嗫嚅了下唇瓣,措辭了會兒,才說:“人出來了,恭喜。”

應晨書淺笑:“這麽陌生的話。”

“只是覺得,這是一件值得狠狠慶祝的事情。因為,下一句要說……好久不見。”

他嘴角愈加上揚,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磁性而溫潤:“也才一個月。”

君熹低下頭,委委屈屈地咕哝:“可是我覺得好久……老是擔心你出問題。”

應晨書看了眼小姑娘想努力掩蓋但是也不太盡人意的臉色,心中輕嘆,伸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發:“到頭來帶給你的不多,寥寥無幾,卻帶了諸多不好的。”

君熹驀地擡頭,眼眶愈加紅了:“陌生的話是誰在說。”

應晨書立刻道:“行,我不說,不能在外面受了委屈,在我這還委屈。”

君熹一下哭了,但是沒好意思在那邊小孩子哭時她也在這哭,添亂,她扭開頭去擦了擦眼淚。

應晨書伸手,手背揩過她的臉頰,擦掉淚痕。

君熹餘光偷看他幾眼,也不好去說太多,就是忍不住去偷看。

應晨書最後走近一步,在濃濃暮色下低頭靠近她,對她說:“晚上有時間,陪你聊聊好不好?我許久不在這,我們家小姑娘是不是有很多委屈要跟我說?”

君熹想了想,呢喃:“本來有好多,應先生好好地在這,就沒了。”

他調侃:“是嘛,就只要我的人出現就好了?”

“唔,就足以治愈所有不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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