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章

第 13 章

“阿宵，你換好衣服了嗎？”林賀在座椅上挪了挪屁股，看着那個白衣女子和小陶陶有說有笑，心中着急，好阿宵，你可趕緊出來吧。

“唔，好了。”陶顏宵輕聲應道。

透過門縫望去，那人似乎和小陶陶聊得更起勁了些。

她輕輕得推開門，盡量避免發出大的動靜，引起他倆人的注意。

然而，一腳還未邁出，那雙黑潭般的眼睛就看向了她這邊，“娘子。”

有些時候，她真的懷疑他的眼睛是不是真的看不真切。

那一聲“娘子”，是溫和，帶着撒嬌似的口吻。可偏偏能将她從人間推向濕冷的沼澤之地。

她粗糙、醜陋，大字不識、無父無母，怎配得上他的“娘子”二字，且看眼前這白衣女子，才是真正能與他匹配的。

她多想就這樣遁去，可越是在這種時候，他卻越将她推去人群之中，讓她這樣粗陋的人，接受着衆人異樣的目光。

“阿弟。”她盡量保持平和的語氣，眼睛不知該看向哪裏。在不經意之間，看到白衣女子掀起的帷幔後的面容，便不覺低下了頭，幽聲道，“你們先聊，我去歇會兒。”

話未落，便見小陶陶上前，将她抱起，“娘子，莫要再亂動，傷了腳。”

他将陶顏宵小心放回至座位上，蹲下身，為她揉了揉左腳踝，恰聞到她手上的血腥味，便順手摸至她的指尖處。

他皺眉，濕軟的唇聞至她受傷的手指處，舌尖輕舐，将她的傷口輕輕撫平，“以後家裏粗活累活都讓小陶陶做，娘子嬌貴，不許再受傷了。”

“原來這就是你口中的‘娘子’？”那白衣女子有些不可置信。

方才她進屋，因走得急，撞上了小陶陶，但見着眼前的人玉樹臨風、器宇不凡，便鼓氣了勇氣問他可有家室。

沒想到他口中說起的，讓他滿臉幸福模樣的“娘子”，竟是這般模樣。

白衣女子捏了捏手中的香囊，又縮了回去，望着眼前甜膩的兩人，總覺得好似被人潑了一頭的土灰，便上前對陶顏宵道，“夫人應是有什麽過人之處，才讓你相公這樣服帖。”

陶顏宵聽着心裏膈應，将手從小陶陶口中慌亂抽了去，“讓姑娘見笑了，他只是我阿弟，我們未拜過堂成過親，不過姐弟情深罷了。”

那白衣女子聽此，不免有些釋懷。

低頭卻見小陶陶一臉情深意重，對陶顏宵道，“娘子，可願和小陶陶拜堂成親結為夫妻，白首不離。”

剛釋然的面上微僵，便灰溜溜得打緊告了辭。

“那自然是好事！”林賀瞥了那女子揚長而去的身影，撇了撇嘴，又輕輕推了推陶顏宵，見她不說話，便又和衣鋪老板閑扯幾句，“你看這對小佳人，穿上你的衣服，真的是配極了！”

“我不願。”那頭，陶顏宵咬了咬唇，将頭瞥向一邊道。

“為何？”他追問。

“你可知你姓名？可知你父母願意允我進門？可知你是否已有婚配和妻女？”陶顏宵将鼻頭的酸楚壓了壓，只留了鼻尖的一點通紅，又道，“你又可知我是怎麽樣的人？若你今後後悔，我又當如何？”

一連串的問話，讓衆人無語。

或許是他逼迫得太緊，內心的情緒終于積壓不住爆發而起。

見他一時答不上來，她反倒是笑了起來，将他額上的發絲輕柔捋開，道，“我的阿弟，等你明白過來，也該離開阿姐了。”

她說完，輕聲嘆了一口氣，欲起身，卻被那個熟悉的懷抱環住。

那低低的聲音道，“阿宵，從被你救下的那一刻開始，我就永遠是你的小陶陶……”

他話未說完，一旁林賀幽幽對着婆子和鋪子老板道，“我聽我相公說起，古有一種辨別處子之身的方法……”

幾人聽了來了興致，只管那小兩口鬧去，低着頭暗自說些悄悄話來，最後那衣鋪子的老板又故意将林賀的話，揚了揚聲，故作恍然大悟道，“原來小陶陶還是處子之身啊！那準是沒有妻妾了。”

陶顏宵聽得臉紅心跳，趕忙起了身要走。

顯然，這些話都是他們說與她聽的。

“阿宵可是聽到了？”他的手掌輕輕将她按壓在椅凳上，溫熱的氣息拂在她的耳背處，只聽他鼻息間輕笑出聲，“阿宵現在可願意做我的娘子？”

她紅着臉不說話，但看着幾人都朝着她這裏看，那眼神似是逼着她說出“願意”二字。

可她究竟不是那般的矯情做作的，只用手拂去他的手掌，道，“回家再說吧。”

“娘子是答應了？”小陶陶将她抱起在懷，“我們今日下午就啓程回家好嗎？”

“喏。”她輕喏，少女臉上的紅如絢爛的彩霞，暈染出五色的光彩。

她只覺身上也披上了那日的晚霞，美麗動人。

當日用了午膳，兩人便雇了一輛車回到了慶和村。

從前車馬很慢，一路颠簸，今日坐在馬轎上，卻是那樣的安逸。

陶顏宵靠在他的身上，男人自帶的香味讓她安神入眠。

夢裏，她穿上了鳳冠霞帔，透過紅色的蓋頭，她看到了小陶陶正迎着她笑，他溫柔得望着她，叫她“娘子”。

然而畫面陡然一轉，紅色的蓋頭被劈成了兩半，那帶着滿面溫和笑意的小陶陶，忽而眼露兇光，他手上的劍發出森冷的寒光，刺向她。

“我的好阿姐，我知你是何人，那你可知我是何人呢？”

夢中驚起，她吓出一身冷汗。

“娘子，又做噩夢了？”身旁，小陶陶依舊目光溫和。他輕握起她的手，與她五指緊緊相扣，“不怕，有我在。”

陶顏宵輕輕轉動了一下身子，見他從出發開始，都是正襟危坐，似乎為了吵醒她。她汗顏，心道，都說夢是相反的，小陶陶怎麽可能會是夢裏這樣的呢。、

正想問他腿酸不酸，卻被他一口咬住了唇，唇舌相抵，那高挺的鼻子與她的鼻尖相扣，幾乎讓她無法呼吸。

她緊緊拽住了他的衣角，含糊道，“不要在車裏……”

倏爾，一顆藥丸從他的舌尖抵至了她的舌口處，他含笑離開，溫柔得看着她，好似在盯着看什麽世間極品似的，但見着陶顏宵猛得咽了咽口水，将藥丸吞了下去，又寵溺得伸出一指，在她鼻尖上刮了一記，“這是雪蒼花丸，我見他藥效甚好，舍下與娘子，希望娘子腳上的傷也能好得快一些。”

他說完，又在她的唇邊輕嘬一記，“娘子方才以為我要做什麽？”

他的話語裏不免帶着些壞壞的挑逗，臊得陶顏宵直将臉轉向了他腿的裏側。

他将她懷抱而起，面上是隐忍的表情，卻是笑而不語。

陶顏宵不明所以得追着他問“怎麽了？”

他握了拳，輕抿在嘴邊，手上是青筋壘起，面上一本正經道，“娘子與我拜堂成婚後便知。”

馬車一路行進，至田嶺時，就看到那徐春英拿着鐵鋤在那裏咒罵着，“我看，那狗男狗女死在外面就好了，估計這一輩子都還不上錢！”

旁邊幾人都沒有應答，只有王婆回怼道，“嘴上不積德，損了子孫富！”

“你什麽意思？王婆子！我忍你很久了！”那徐春英占了陶顏宵的田地，現在整個村子的人似乎都有些冷落她，這不正巧，有個死對頭王婆在，她正好逮着個人出出氣。

“說你嘴上不積德！抱不了大胖孫子！”王婆“呸”了一口，早上的時候，就因着徐春英強占陶顏宵田地的事，憋着一肚子孬氣，現下便都發洩了出來。

陶顏宵眼見着兩人就要打了起來，便讓馬車車夫在田嶺小路上停了車。

那裏，徐春英圓潤的身軀一扭，便上手壓住了王婆幹瘦的身子，馬大牛見狀，上前阻止，卻也是假把式，只顧着扯着烏鴉嗓，讓其他幾人過來看。

圍觀的人，逐漸靠攏。

只見，一高大健碩的身影，身上背着一女子，卻是身手矯健，一把将徐春英拽到了泥地上，摔得那徐春英撲了一臉的泥灰。

“阿宵，你來拉？”王婆站穩那幹瘦的身子，眼中噙着淚，又往徐春英身上唾了一口唾沫道，“徐婆子不要臉，趁你不在，強占良田，幸而你回來得早。”

“我怎麽強占良田了？不過是幾畝荒地！你們大夥都憑憑理，陶家的姑娘合着一個野男人燒了我家的果園子，我拿這幾畝地不過折了一點賠償金！”她那裏幾欲把蝌蚪壯的眼睛瞪了出來，抹了一把臉上的泥，那眼珠子都燒得血紅，好像要将陶顏宵剝了皮似的。

“八十兩都在這裏了，你走吧。”陶顏宵将錢袋子往地上摔去。

那徐婆子惡狼似得撲将上去，也不顧身上的形象，只管拿了那銀子往嘴上咬，“喲，是真的！”

她撇了撇嘴表示不屑，但又合不攏得笑出了聲，“行，你陶顏宵有本事，我劉家不跟你一般見識。至于這個野男人，你若是不願跟他一起過窮日子，我們老劉家也不是不可以。”

“我呸，我家阿宵嫁給誰家，都不嫁給你們劉家！”王婆怒道，誰給你們着缺德人家繼承香火呢！

“各位，我是‘小陶陶’，正好趁着機會，讓諸位見證。”小陶陶面若桃色，抱拳笑道，“我與娘子阿宵，從此結為夫妻，死生契闊，不離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