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們沒有冷戰

第一章 “我們沒有冷戰。”

9月5日,星期二,雨。

“不知道陽臺的被子有沒有收進去,這場雨破壞了我的好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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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一點,孟逐然擡起酸脹的脖子,目光落在電子日歷上,已是9月6日,他跟商柏青在一起的七周年紀念日已經過去一小時。

很可惜,沒有紅酒,沒有燭光晚餐,商柏青不記得昨天是他們的紀念日,孟逐然也忙忘了,很公平,不記得不止商柏青一個人。

在一起七年,孟逐然覺得他們快要分手了。

孟逐然摘下眼鏡閉上眼捏着鼻梁,這套婚紗設計稿在改了第七版後終于定稿,仰頭靠在椅背修複早已痛到麻木的頸椎,餘光瞥到被風掀起的窗簾,想起家裏半個月前晾曬在陽臺的被套,今天的雨從早下到現在,被套不知道有沒有收進去。

他這些天都住辦公室,商柏青看到應該會收,畢竟他倆從前因為沒有收衣服被子的事争論過,準确來說是孟逐然強調衣服必須每天曬太陽每天收回去,商柏青沒有給他任何反應。

現在想來只覺得好笑,不收又怎樣,沒衣服穿的時候自然知道去陽臺找。

到家樓下已是淩晨一點,擡頭,家裏一片漆黑,商柏青應該睡了,以前不管多晚他都會等自己回家一起睡,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們不再互等對方,甚至不會詢問對方幾點回家。

上樓,開門,開燈,大門對着客廳陽臺,灰色的被套在細雨裏搖擺,半個月,商柏青沒有收被子。

桌上花瓶裏的虞美人散落一地,幹枯變色的花瓣躺在地板上,上次趕着出門喝完沒收的半杯咖啡已被風幹,咖啡杯依舊孤零零的擱在桌面,商柏青跟他一樣半個月沒回家。

廚房竈臺上的西蘭花已然開花,如果他沒記錯,這棵西蘭花距現在已然半月有餘,半個月沒開夥,他們半個月沒有一起吃過飯,孟逐然突然想不起來他們上一次見面是什麽時候。

将被套收下來再次扔進洗衣機,趁着洗衣服的間隙去廚房研磨咖啡。

這個點應該是在躺在床上進入夢鄉的最佳時間,而他卻在廚房手動研磨咖啡,今天商柏青不在家,他不用顧忌任何人,哪怕是磨到天亮,也不會有人強行将他抱去床上命令他睡覺。

商柏青在很多生活細節上與他産生過分歧,譬如烘幹機,商柏青認為衣服用烘幹機節省空間、高溫消毒殺菌、幹衣速度快,孟逐然則不然,在他看來衣物被子要經過陽光的洗禮帶着陽光的味道才叫舒适。

再譬如咖啡,咖啡對商柏青來說僅僅只是提神醒腦的一種工具,速溶足矣,而對孟逐然來說是一種生活态度,他喜歡咖啡,喜歡慢慢磨,慢慢品,一杯咖啡從咖啡豆到成品從他手上誕生,有一種令他整個人放松下來的松弛感。

被子洗好,不确定明天有沒有太陽,孟逐然将被子整個扔進烘幹機,也不是不能變通,只是不想在商柏青面前妥協。

咖啡煮好,他找出最喜歡的杯子,打開燈,找來一本字典當背景物構造出完美比例,對着咖啡拍下,然後發到ins上,沒有文案,讓他配文案,那一定是深夜咖啡。

夜貓子多,很快有人評論,“失眠嗎?來點音樂,需要推薦嗎?”

孟逐然回:“咖啡助眠。”

整理好一切躺在床上,點上香薰戴着眼罩,剛醞釀出朦胧的睡意,電話響起,孟逐然十分後悔睡前沒有調靜音,默數五個數,待煩躁的心安靜下來,扯下眼罩看向手機,是商柏青。

商柏青所在的環境喧鬧繁雜,雜亂的音樂聲跟商柏青低沉的聲音一并傳過來:“還在加班?”

孟逐然微怔,躺回去,“在睡覺。”

“那還喝咖啡?晚上喝咖啡有血壓升高,心率過速的機率,嚴重導致鈣質流失從而誘發骨質疏松。”

“想喝就喝了。”

“嗯。”

靜了幾秒,孟逐然聽見電話那邊商柏青的好友郭高朗的聲音:“是逐然嗎?電話給我,我跟他說。”

郭高朗接過電話,禮貌道:“然哥,柏青喝多了,你能不能來接他?”

孟逐然想拒絕,聽到商柏青對郭高朗說:“不用,他不喜歡這種地方。”

孟逐然突然有點生氣,他總以為他很了解自己,他總是幫自己做決定,剛在一起那會兒,孟逐然想跟他的朋友打好關系,跟商柏青一起請他的朋友們吃飯,席間郭高朗玩笑着喊孟逐然嫂子。

那時的孟逐然也才二十來歲,聽到“嫂子”兩個字即興奮,又羞赧,興奮的是這兩個字像是給他的身份蓋章定論,是商柏青認可的男朋友,是他的兄弟們認可的嫂子,孟逐然自己是歡喜的,可商柏青不喜歡,他認為叫嫂子不妥,嚴肅要求郭高朗等人叫他逐然。

他憑什麽覺得他了解自己?孟逐然在電話裏回郭高朗:“好,我過去,地址發我。”

打開衣櫃,兩個衣櫃從剛在一起時的泾渭分明到現在的融為一體,上衣清一色襯衫,外套西裝,配西褲,皮鞋,最邊上的櫃子挂着幾套運動裝,好像沒有适合去酒吧的衣服。

孟逐然剛認識商柏青那會兒,商柏青是外聘的助教,在一衆休閑服的課堂格外顯眼,老教授是個喜歡穿中山裝的和藹老頭,商柏青站在教授身後,像極了民國時期民國時期愛國老先生家留洋歸來的清冷小少爺,孟逐然對他一見鐘情。

彼時孟逐然酷愛牛仔褲,連帽衛衣,小白鞋,板鞋,大學畢業後跟商柏青住到一起,衣服逐漸商柏青化,跟他一樣穿起西裝打起領帶,随便挑了套西裝抓起車鑰匙出門。

Whisky trip酒吧內,商柏青瞥向郭高朗:“他要休息,不用讓他來接。”

郭高朗抿了口威士忌:“你們不是在冷戰嗎?給個破冰的機會,孟逐然肯來接你就是給雙方臺階下,不過說回來,你們為什麽冷戰?”

“我們沒有冷戰。”

“沒冷戰你坐這裏看我們喝酒?還會學抽煙,你以前都不讓我們在孟逐然面前抽煙,現在自己倒抽起來了,除了感情問題我想不出你有什麽可煩惱的,事業順利,家裏父母開明,除了孟逐然,還有什麽能煩到你?”

商柏青彈了下手裏的煙,往後一靠,不太熟練的吐了口煙圈,在他看來他并沒有跟孟逐然冷戰,只是有幾天沒說話而已。

另一個朋友施景铄正跟酒吧裏剛認識的小哥調着情,他向來不喜孟逐然,聞言招來服務生:“叫幾個少爺,體育生,健身教練,懂?”

服務生比了個“OK”,“馬上安排,您稍等。”

施景铄暫時推開旁邊頂着兩個面包大胸肌的小哥,靠過去想摟商柏青肩,又怕他不喜歡,手在半空收回:“按我說你就是脾氣太好,孟逐然才會越來越嚣張,你一不賭二不嫖,沒出軌,沒家暴,他還有什麽不滿意的?他有什麽理由跟你冷戰,來來來,給你想個法子治他。”

商柏青拂開施景铄的手拉開與他的距離:“你越界了,我跟他的事不需你插手。”

“得得得,算我多事,好不容易叫你出來一趟,開心點。”

商柏青淡漠道:“下次喝酒不用叫我,公事公司談。”

到達Whisky trip,一進門震耳欲聾的音樂砸向耳膜刺激着他的神經,孟逐然沒覺得吵,反而有種莫名的興奮感,穿過一片燈紅酒綠,孟逐然在最裏的的卡座找到商柏青。

商柏青坐在沙發正中間,左邊是個抱着籃球穿着籃球服的小帥哥,右邊是個胸肌比面包大的黑健小哥。

施景铄放下酒杯上前拉孟逐然:“然哥啊,你可來了,柏青他喝多了,你別誤會啊,這幾位都是我的朋友,柏青連話都沒跟他們說一句。”

孟逐然毫不在意地笑笑,傾身抽走商柏青手裏的煙摁在煙灰缸,“我知道,他不喜歡跟陌生人有肢體接觸。”

商柏青皺眉看着他,孟逐然擠到商柏青身邊坐下,從商柏青身上越過,手在他身上游走,最後落在腿邊摸走他錢包,從裏面掏出幾張紅色鈔票,手指夾着塞進健身小哥胸口:“這些夠嗎?”

不需要太多語言,健身小哥挺直胸上下抖動,示意孟逐然摸上去,擡手捏上去,誇道:“不錯,硬,能再看看你的腹肌?”

小哥站起身360度無死角展示肌肉,孟逐然眼睛自始至終沒離開過小哥,小哥被撩到臉紅心跳。

施景铄低罵:“靠,玩砸了,變成給他點的了。”

郭高朗給施景铄一腳,示意他讓這兩人趕緊離開,孟逐然卻不放人,撩完健身教練撩體育生,施景铄把人叫到另一張卡座,郭高朗也找借口離開,将空間留給孟逐然和商柏青。

孟逐然拿起商柏青面前的酒一飲而盡,笑道:“我居然不知道你什麽時候學會的抽煙。”

商柏青按住他的手:“你以前也不喜歡體育生,更不喜歡肌肉男。”

孟逐然聳肩,“人都是會變的。”

舞池換上一首更嗨的音樂,孟逐然跟着樂聲打着響指,側頭向商柏青挑眉:“怎麽樣,跳舞嗎?”

商柏青眉頭皺到能打結,他不喜歡現在的孟逐然。

孟逐然根本沒打算等他回應,脫下西裝外套扔在沙發上,解開襯衫上兩顆鈕扣,一邊衣擺紮進褲腰,另一邊随意斜垂,兩邊袖子挽至手肘,轉身對商柏青潇灑一笑,而後進入舞池。

商柏青轉動着酒杯,看着孟逐然随着音樂擺動身體,如游魚入海肆意暢游,魅感十足。

在一起七年,商柏青頭一次知道他會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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