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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賀明樓來得很快，因為銀河廣場發生踩踏事故，現場已經被圍了起來，所有人員只出不進，他的車也只能停在外面，繞個大圈跑着去找江越發給他的茶餐廳。

路過銀河廣場看見巨型聖誕樹下因踩踏而堆成小山似的人，還能看到有人不斷被擔架擡出來賀明樓就一陣陣心驚，不敢想他的賀淩要是在這裏面他該怎麽辦。

此時賀淩他們正老老實實地待在茶餐廳，整間店連店員都跑出去了就剩他們一桌他們也不走，也沒有跟着那些人跑到外面看停得到處都是的警車和救護車。

賀明樓喘着氣推門進來的時候只看見了江越和肖允樂，他正想問賀淩在哪，就看到賀淩從店內的角落走出來，頭上是衛生間的指示燈。

“小淩！”

賀明樓慌慌張張地走向賀淩，拉着兒子的胳膊檢查他有沒有受傷，見他一點事都沒有才重重松一口氣，随即怒上心頭，強忍不發，“你為什麽不接電話？”

賀淩淡淡看了他一眼，用力抽回自己的胳膊，“我為什麽要接？”

他如此語氣就好像賀明樓對他來說只是一個不相幹的人，也不稀罕他的關心，輕輕巧巧一個反問就把他爸爸的心傷透了。

一旁的江越和肖允樂看得大氣都不敢出，想緩和打圓場都不知道該怎麽做，于是就只能眼睜睜看着，看賀明樓在賀淩面前占不到一點上風，讨不到一丁點的好。

“劇院的事情我已經解釋得很清楚了，你有什麽不滿意你可以說出來，你像這樣一次次不肯接電話，爸爸要怎麽知道你是在鬧脾氣還是遇到危險？萬一你遇到危險爸爸趕不及到你身邊怎麽辦？”

“我就算遇到危險也不關你的事。”賀淩積怨已深，每一個字都跟刀子一樣往賀明樓心窩裏紮。

賀明樓又氣又疼，“不關我的事那要關誰的事？”

“關誰的事都不關你的事。”賀淩杏眼發冷，“你覺得你已經解釋清楚了，我也覺得我有不接受解釋的權利。”

肖允樂看得傻眼，因為曾經他是真切地羨慕過賀淩，羨慕他爸爸對他那麽溫柔體貼，而賀淩雖然看着冷冷淡淡，但秋游的時候他一直都有注意到賀淩只是看着冷，其實他很聽他爸爸的話，他爸爸讓他注意什麽他嘴上雖然答應得好像在敷衍，但事實上賀明樓對他的所有叮囑他都有照做，簡直是超出想象的聽話。

可現在這對父子表現出來的狀态徹底颠覆了肖允樂曾經所有的羨慕，他心思細膩敏感，很會察覺別人注意不到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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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賀淩跟他爸死擰，看他冷冷淡淡好像刀槍不入的樣子，心裏卻突然感到無比難過，為他曾見過的那個很依賴爸爸，很聽爸爸話的賀淩。

賀明樓眉頭緊鎖，“那是哪裏你覺得我沒有解釋清楚？我現在可以再解釋一遍給你聽。”

“不用了，你解釋得很清楚，我也只是不接受而已，不是沒聽懂。”賀淩說到這好像又不想理會賀明樓，轉身就要走。

但賀明樓把他拉了回來，“我們把話說清楚再回家，說到你願意接爸爸電話為止。”

“不用白費力氣，你說什麽我都不想接你電話。”

他又忘記了，賀淩吃軟不吃硬。

賀明樓拿出手機給他，“開屏密碼是你的生日，你想看什麽就看什麽。”

賀淩直接揮開他的手腕，力氣不小，賀明樓險些沒拿穩手機。

“我想看你和那個曉曉的親子鑒定書，你給不給我看？”

賀明樓愣怔，半晌才沙啞着聲音難以置信地問：“你是真的在懷疑曉曉是我的孩子？”

賀淩直視賀明樓的眼睛，面無表情地點頭，“懷疑，如果她不是你的孩子，你帶我旅行為什麽要給她買禮物？那天晚上我一直在等你回家，怕你喝太多酒結果你是去醫院看她了，還騙我是你的朋友生病。”

“你對她們母女那麽關心，上趕着要給她們當爸爸，當丈夫，無視我的感受，把我說過的話當空氣，我懷疑曉曉是你女兒是出于你所作所為，合情合理的懷疑，你卻說我是在攻擊她，還拿我媽媽說我。”

賀淩終于還是說到了他無法釋懷的地方，內心不可抑制地翻江倒海，聲音也不複平靜，“你是有錯在先的騙子，你憑什麽拿我媽媽說我？”

你以為你的媽媽會為你感到驕傲嗎？

賀淩每每想起這句話心口就揪成一團，也覺得害怕，這也是他和賀明樓發生如此激烈的争吵後卻沒有把客廳裏媽媽的照片移到自己房間的原因。

他知道的，他媽媽不會為這樣的他感到驕傲，可能還會很失望。

可是他也沒有要攻擊曉曉，他只是想知道為什麽。

“如果她不是你的女兒，那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賀淩百思不得其解，他一遍遍想不出答案，深深的困惑讓他也緊鎖了眉頭，“我才是你的孩子不是嗎？還是說其實不是，你和我媽都騙我了？”

賀淩的一句句疑問像一盆盆冷水在冬天将賀明樓從頭澆到尾，徹骨的心寒也讓賀明樓忽然無比清醒。

懸崖勒馬地發現他就快失去他兒子了。

“小淩，你聽爸爸說。”賀明樓兩只手微顫着捧起賀淩冰涼的臉龐，“是爸爸不對，爸爸不該拿媽媽說你，對不起，爸爸不應該這麽說。”

如果不是今天他逼着賀淩把話說清楚，他根本沒有意識到他用這種方式跟賀淩提起他媽媽究竟有多殘忍。

他可以說賀淩不懂事，不聽話，但他不能用已經去世的江燕再給賀淩套一個“媽媽會對你很失望”的枷鎖。

那是已經不在人世的親人，是賀淩想見也永遠見不到的母親，他那麽愛他媽媽，他作為父親卻為了別人的孩子對他親生的孩子說這種話，也難怪賀淩不肯接他的電話，也不想再接受他的關心。

“你當然是爸爸媽媽的兒子。”

賀淩沒有掙紮，他的杏眼澄澈，裏頭明晃晃都是委屈，“可是你明明更喜歡曉曉，還有她媽媽，你都為她們罵我了。”

“沒有，爸爸最喜歡小淩，別的人爸爸都不喜歡。”

“我不相信你，因為你言而無信，你是騙子，你以後還會為了她們罵我。”賀淩還是推開了賀明樓的手，轉身朝倆傻坐的人走去，“我的書包。”

江越沒有給他，他拿過賀淩的書包起身說：“我幫你背。”

賀淩沒有拒絕，點點頭就往餐廳外走去，江越緊跟其後。

肖允樂一看這倆都走了，也馬上拿起書包追上去，“你們等等我！”

餐廳外不遠處的銀河廣場還能看到有很多人，即使拉了警戒線疏散，圍觀的人還是不少，停在廣場外的警車和救護車在巨型聖誕樹前有種分明的割裂感，這對許多人來說本該是期待已久的浪漫跨年夜已經毀了。

煙花秀不會有了，新年的倒計時也不會有了，這個現場就是已經被摔碎的跨年夜，踩踏的事故現場最幸運都是輕傷，再嚴重點或許有人就這麽死了，人就是這麽脆弱。

路過現場的救護車，賀淩他們都不由停下腳步看被擔架擡下來的人，這樣的人聖誕樹下不知道還有多少。

這是要上電視新聞的大事，一定有人要為此負責。

賀淩看得入神，還是江越過來牽他。

“太冷了，我們回家吧。”

賀淩沒說什麽，被牽着的手也沒有抽回來。

肖允樂快走兩步跟上，表情欲言又止，回頭看了一眼身後還是嘆着氣說：“你爸爸在後面呢，你等等他吧，你們一起回家。”

賀淩沒想到肖允樂會和他說這個，沉默地轉頭看他。

肖允樂很聰明，他雖然不知道賀家父子發生了什麽，但他自己會推理，剛才在餐廳裏他把他們說的話稍一整合就感覺自己猜得差不多了。

賀淩是單親家庭，父子倆發生這麽激烈的争吵和矛盾，不用想也知道估計是賀明樓要給賀淩找後媽了，以賀淩的脾氣，他要肯才怪，而且看樣子，賀明樓壓根沒處理好賀淩的情緒。

“他是你爸爸，你們不管怎麽吵，最後不還是得一起回家？”肖允樂斟酌用詞安慰賀淩，“不管怎麽樣你爸爸不是都跟你道歉了嗎？他是不是愛你的你你比我們更清楚。”

賀淩沒說話。

肖允樂又接着說：“大人嘛，都是一個樣的，覺得有些事情你只是還小不懂事所以想不通，等你大了就想通，但其實有些事是不管多大了都想不通的，所以我能理解你，你爸對你太好了，有些愛就是不能被分享的，是吧江越。”

肖允樂拼命給江越遞眼色，讓他也說點什麽。

江越想了想，反倒問：“那天叔叔真的罵你了？”

賀淩搖頭，“沒有，說我了，因為我懷疑曉曉是他女兒。”

“那你真的是這麽懷疑的？”

賀淩還是搖頭，他不是真的懷疑，他只是覺得賀明樓讓他不好過了，他也不想他過得太好。

江越捏了捏他的掌心，“是賀叔叔不對，他不應該這樣。”

賀淩不語，他直覺江越有話沒說，與他直視等着他把話說完。

“他和你道歉了你就原諒一下他吧？”江越聲音溫柔得像哄，牽着賀淩的手輕搖晃兩下，“再相信他一次，他是愛你的，你也是愛他的，再給他一次機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