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30章

江越的話賀淩還是願意聽進去一點的,無論他說的原諒賀明樓還是再給一次機會。

事實上肖允樂說的也沒有錯,賀明樓是他爸爸,不管他們怎麽吵,最後還是要一起回家的。

他介懷的事他爸爸已經認了錯,也已經向他道歉了,如果他還是不原諒,那他希望賀明樓怎麽做才會原諒?

這點賀淩從來沒有仔細想過,沒有想過假如賀明樓怎麽做就原諒他,不再和他生氣,然後他們還和從前一樣,因為這是沒辦法做到的事,發生了就是發生了,不可能當作沒發生,但他們是親父子,他還能怎麽樣?

賀淩站在原地,忽然感受到了一種可怕的無力感和茫然,好像這才意識到其實他根本改變不了任何東西。

賀明樓還很年輕,這個方一倩和曉曉走了還會有下一個,不是方一倩也可能是什麽胡一倩劉一倩,是誰都無所謂因為結果都一樣,最後結局都是他再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他的家成了別人的家,他媽媽的丈夫也會變成別人的丈夫,那個人的孩子會叫賀明樓爸爸,或許以後他連見他爸爸一面都得生分得像客人。

那到時候他是什麽?還能算是他爸爸媽媽的兒子嗎?

賀淩很委屈,委屈得他本能尋找保證會永遠愛他的人,眼睛要看着他心裏才能好受點,才能不那麽害怕。

江越能看到賀淩眼底的情緒,清楚得能把他的心給捏碎。

他并不是能對賀淩感同身受,他只是心疼而已,心疼得都沒辦法不去怪讓賀淩露出這種眼神的賀明樓。

他整顆心都偏在賀淩這裏,可能所有人都會覺得賀淩不懂事,不會體諒他父親,但江越永遠也不會這麽覺得,他只會覺得賀淩已經很好了,對他而言讓賀淩感到傷心難過就是不行,是他爸爸也不行。

“你沒有錯,是他們當大人的太不像話。”江越很努力地擠出一個笑容,可那些洶湧着的一切都叫他此時和賀淩一樣難過,“以後不管怎麽樣我都會一直陪你,不怕,我不會讓你一個人。”

江越溫柔的話語像強心針一樣打進賀淩體內,引導他把即将無處安放的感情都放到自己身上,他保證過他不會變,将來也不會變,他說他愛賀淩,他說他至死不渝。

賀淩相信他。

那晚賀明樓載着三個孩子離開銀河廣場,這個點公交車和地鐵都沒有了,肖允樂原本的打算就是打車回家,但有賀明樓在,他直接被送到了家門口,省了打車錢還安全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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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淩透過車窗能看見那棟小洋樓裏還亮着燈,顯然裏面有人在等肖允樂回家。

家人就應該是這樣的,看不到你回來我睡不着,即使睡也不踏實。

車子開回小區樓下,江越臨走前看了眼時間,還沒過十二點,便笑着說:“要是零點的時候你還沒睡,我就過來找你。”

賀淩點頭,轉身走進A幢。

他走樓梯賀明樓也跟着他走樓梯,父子倆一前一後,步調卻怎麽也沒有辦法一致。

賀淩帶着鑰匙,他率先進玄關換鞋,走到客廳卻讓賀明樓叫住了。

賀明樓叫他這一聲其實也沒敢奢望他會聽,畢竟自看話劇那天以來賀淩就在鬧脾氣不肯聽他的話。

所以在看到賀淩竟乖乖停下,還轉過身看向自己時,賀明樓都有些受寵若驚。

他怔怔看着賀淩杏眼不再冷,也沒有回避自己,半晌才找回聲音,他朝賀淩張開雙臂,溫聲說:“小淩乖,過來爸爸抱抱你。”

賀淩垂眼放下手裏的書包,沉默朝他走去。

賀明樓抱他抱得很緊,賀淩就垂着兩只手由他抱,他一點也不知道這時候的賀明樓在想什麽,賀明樓應該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不管以後會如何,至少現在他們父子仍是要相依為命的。

零點前,賀淩還沒有睡覺,穿着睡衣坐在書桌旁,整理元旦假期的作業,一摞摞試卷堆在桌上像小山一樣,要想把這些好好寫完假期肯定是出不了門的。

沒過一會兒他身後的窗戶響起一點動靜,賀淩扭頭就看見是江越翻窗過來。

“還有10分鐘。”

江越從懷裏拿出一個小盒子給賀淩看,裏面是仙女棒,他連打火機都自己帶了。

賀淩看着他,說:“不能在房間玩仙女棒。”

江越走過來拉他,“不在房間玩,我們下樓玩。”

賀淩微怔,“現在?”

江越點頭,看向房間門,“賀叔叔睡了嗎?”

“不知道。”

江越悄悄打開房門,客廳寂靜,只亮着一盞壁燈,他又把門關上,走回來問賀淩,“走嗎?玩一下就回來。”

賀淩看他眉眼溫柔,知道他很想和自己一起跨年,一起看煙花,拒絕的話就全堵在了喉嚨,說不出口。

江越看他沒拒絕也沒有答應,知道他這是需要人推一把,便轉身去拿賀淩的外套。

兩人輕手輕腳地溜出家門,沒被賀明樓發現,悄悄溜到夜深人靜的樓下。

賀淩裹着厚厚的棉外套蹲在臺階上,接過江越遞給他的一根仙女棒,面無表情地捏在手裏,等着江越點燃。

冷光煙花自有它獨特的浪漫,小小一簇絢爛火光在夜裏尤其美麗,比其他煙花更安全,也更安靜,難怪會有那麽多人喜歡。

一小根仙女棒沒一會兒就燃到底了,賀淩把燃剩的小棍放在腳邊,等着一會兒一起扔了,淡聲問江越,“哪來的?”

江越又給了他一根,“老薛生日的時候買的,我留了一盒。”

一小盒仙女棒裏面一共也沒幾根,江越全都留給賀淩玩,自己則拿着打火機一根接一根幫他點。

時間差不多了江越拿出手機打開時鐘功能,兩人都沉默地看着手機屏幕,時間正在一秒秒走向新的一年。

51,52,53……58,59,歸零。

零點整的那一瞬,江越的聲音和在遠處天空炸響的煙花重疊,他看着賀淩的眼睛說:“新年快樂,我愛你賀淩。”

黑夜被盛開的煙花映得五彩斑斓,美不勝收。

賀淩整個人縮在棉外套裏,臉被衣領子遮住一半,只露出圓潤明亮的杏眼,被夜空裏的煙花映得亮亮的。

他一點也不冷,也覺得自己挺瘋的,大晚上不睡覺下樓陪某人玩仙女棒,陪他跨年,這真的一點都不賀淩。

賀淩是沒有浪漫細胞的,不解風情,不理解浪漫,可就算是他也架不住有個特別喜歡他的人很浪漫,于是自己也不知不覺地陪他做了這許多不像自己的事情。

煙花放了,年也跨了,某人連祝福帶表白也都說完了,賀淩心想這下沒什麽要忙的了吧?如果可以還是早點回去睡覺吧。

沒想到他連說句回家吧的機會都沒有,江越已經先一步拉着他從臺階上站起來,“慶祝一下新年,吃個宵夜吧。”

他用的是詢問的語氣,但他人已經拉着賀淩往小區外走了,還朝賀淩拍拍自己的外套口袋,“我帶了錢。”

賀淩讓他拉着走,低頭看兩人這身睡衣加外套的穿着,忍不住道:“就這樣去?”

“沒關系,我們只是吃個宵夜。”

兩人在淩晨時分走出小區大門,這個時間公交車早就沒有了,他們要想去哪只能打車。

江越沒想帶賀淩跑太遠,也不打算讓賀淩吃路邊攤大排檔,最後找了家還在營業的火鍋店。

這個時間點店裏還有很多人,幾乎是滿座,還有不少桌像賀淩他們一樣,外套底下還穿着睡衣,看樣子都是心血來潮決定吃個火鍋慶祝新年。

賀淩吃飯的時候不愛說話,但江越喜歡和他聊天,總會自己找各種話題,關于學校的,學習的,以後想去哪個城市,賀淩就沉默聽着,偶爾會給他一點簡單回應。

吃完火鍋江越也沒着急帶他回家,又拉着他去便利店買冰淇淋。

賀淩提醒他,“你知道現在多少度嗎?”

江越想了想,說:“我不介意吃你剩下的。”

“……什麽意思?”

“買一根我們分着吃?”

賀淩無奈,“非吃不可?”

江越點頭,賀淩又随他了。

買完他們就地蹲在路邊,5塊一根的冰淇淋有一層厚厚的巧克力,賀淩先吃,他吃到一半江越伸手拿過來,沒嫌棄這是賀淩吃剩的,幾口吃剩一小根木條。

江越原想扔了,但注意到上面好像有字又拿到眼前仔細看,就見上面确實刻着字,刻的是心想事成。

江越看着手裏的木條,忽然說:“我們17歲了。”

“嗯。”

現在是新的一年,他們當然長大一歲了。

“你知道我16歲的新年願望是什麽嗎?”

賀淩不語。

“是希望賀淩每天都能開開心心的。”江越說:“我現在17歲了,我17歲的新年願望還是希望我的賀淩每天都能開開心心的。”

賀淩扭頭看他,“你的新年願望不該許和自己有關的?”

“嗯?這還和我沒關系嗎?我說的是我的賀淩。”

江越光明正大地“夾帶私貨”,理所應當得很,賀淩也沒有糾正他,大過年的,傻樂就傻樂吧。

“你的新年願望是什麽?”江越問。

“沒有。”賀淩過生日願望都不會許,更別說是新年願望了。

“那你現在想一個,比如考進理想大學之類的。”

“我想不出來。”

江越雙臂交疊抱着膝蓋,歪着頭看他,聽他這麽說胳膊肘輕碰他一下,溫聲哄他,“想一個,什麽都好。”

願望是人們對未來的期許,充滿積極向上的意義,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都有鼓舞人心的力量。

賀淩懶得去感受這些,比如考個理想大學,這對他來說是能做到的事,用不着許願。

只不過江越非要他想一個那他就想,認真想一下。

他想了很多事情,想了江越的新年願望是他,那他的新年願望當然也可以是江越。

他對着煙花消逝後寂靜的夜空,在冬天淩晨的街頭沉吟,半晌才說:“那我17歲的新年願望就是……我想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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