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小吵怡情。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房間裏依舊沒有別人,喻文州躺在床上愣了一會兒才翻身下床,洗漱回來的時候才在樓道裏撞上了他徹夜未歸的室友。
兩個人似乎都愣了一下,好像在眼神相撞的那一秒,時光停止流動。
“我……昨天晚上魏老大心情不好,我陪他壓馬路來着,後來太晚,就回他房間睡了。”黃少天解釋道,然後又說:“文州你……”
“我怎麽?”喻文州站在那裏聽他說話,清晨的陽光在少年的頭頂鍍上一層溫暖的毛茸茸。
“你……我知道盡全力是好事。”黃少天似乎難得地不知道該怎麽說話似的:“你能贏,我也開心,但是……”
“但是?”聽到這兒,喻文州大概已經明白對方要說什麽了,他皺了皺眉,心裏一直壓着的東西似乎在這一刻掙脫出來:“但是我不應該在那麽多人面前,連着贏魏隊三盤是嗎。”
“他最近狀态不好,藍雨的成績你也知道,他壓力大死了。”黃少天也皺眉,擡起手來抓亂頭發:“結果又輸給你……你非要在這種時候贏他嗎。”
“輸給我?”喻文州敏銳地抓到了他言語裏某些被避而不談的關鍵:“要是魏隊輸給你三盤,就比較容易好接受是不是?”
他一貫脾氣溫和,任別人如何指指戳戳,就當沒聽見也不放在心裏。不過這話從黃少天嘴裏說出來……那不一樣。
“我不是那個意思!”黃少天聽他這麽說也急了:“喻文州你這麽斷章取義有意思嗎?”
“不是那個意思是什麽意思?”話趕話就是這麽趕起來的,他捏着拳頭,總覺得自己指尖都是冷的:“OK我自己手殘我知道,畢竟這是沒辦法的事,但是然後呢?我自己手殘,我就連贏的資格都沒了?活該在訓練營裏坐冷板凳等着打團戰第六人?”
周圍已經有人駐足,他難得激動,這時候不管不顧地喊了幾句,也慢慢冷靜下來,只是手指在掌心掐得更緊。
他直視黃少天的眼睛,聲音咬得極沉極低:“少天,要是你贏了魏隊會怎麽樣?”
說完他就頭也不回地從黃少天身邊走過去了,進了自己的宿舍甩上房門,砰的一聲甩上房門。那聲波好像有震蕩實體似的,旁邊幾個圍觀的人都顫了一下。黃少天咬了咬嘴唇,也忽然一下子轉身跑下樓去。
他一路跑到戰隊訓練室扶着膝蓋喘氣,胸口跟撕裂一樣的疼,連話都說不出來。穩了一會兒到飲水機跟前咕嘟咕嘟灌下一大杯才覺得好一些,昨天他一直跟着魏琛,話說了不少,對方也似乎跟以前一樣逗他,但是那種感覺不對——那種感覺,不是從前的魏老大。
這事兒前天晚上在天臺的時候他就有感覺了,他不知道經理跟魏老大說了什麽,但終歸不是什麽好話。而昨天對喻文州的三盤連敗無疑給他壓上了最後一根稻草——職業戰隊的隊長輸給訓練營裏絕大多數人都不看好的手殘,就算他真不覺得喻文州是手殘,但是在幾乎所有人眼裏,看到的事實就是這個。
魏老大看起來沒心沒肺沒下限,但是心裏一向驕傲得很,這事兒肯定對他打擊挺大,而且……如果真的是他打贏了魏老大會怎麽樣?
魏老大會揉亂他的頭發, 一邊叫着小子有出息一邊拎着他出去吃好的,戰隊的人在旁邊笑,誇兩句藍雨的未來可都在黃少身上了,他有手速,榮耀打得好,贏就變得理所當然,而喻文州手速慢,所以不管他有多努力,那個标簽始終揭不掉。贏了?那是運氣好,輸了才是理所當然。
就連他自己,也從未能相信過喻文州可以連贏魏琛三盤。
“蹲這兒發什麽呆?”腦袋上忽然被直接拍了一把,擡起頭看見魏琛正皺着眉看他:“起來起來起來,陪老夫練練。”
“要開始給你的夜雨聲煩打裝備了,上機試兩把看看缺什麽屬性好讓他們在銀裝上弄去。”沒等他回話魏琛就拎着他的領子把他提起來:“早上睡醒你小子就不見了,會訓練營那邊去了?”
“啊……嗯。”黃少天應了一聲,然後又問魏琛:“魏老大,文州他……”
“你那室友打的不錯。”魏琛說:“剛才在食堂我也問過老方了,他說你們倆打配合,在二區還有點名堂?”
“還不錯還不錯,文州他意識好,手速上的問題也能補正。”黃少天一邊偷瞄着魏琛的眼神一邊給喻文州邀功:“我跟術士打配合也是拖他陪着我練的,有沒有感覺到我跟你或者方副打配合的時候越來越順手了這軍功章絕對有文州的一半。”
“等他通過考核再說吧。”魏琛順手開機:“還是得先試試你。”
這一折騰就又折騰了整天,等到終于被從訓練室裏放出來的時候黃少天胳膊都僵了,他一邊活動着胳膊一邊念念叨叨地往回走,不知不覺就走到了訓練營大樓的門口。
擡頭看的時候訓練室的燈還亮着,他從口袋裏摸出手機看了眼,已經晚上十點。
這比平時還晚。
黃少天狠狠地皺了皺眉,咂着嘴進了一樓大廳。
然後在他進去的那一剎那,樓上訓練室的燈就熄了。
九點之後訓練營這邊就沒人了,他一層一層地往上爬,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裏在想什麽,低頭只能看見從氣窗裏透進來的月光和自己的影子,安靜得有些過分。
道歉肯定是不可能的,喻文州自己說話明明也很重。
他來找他就已經算是讓步了,要是喻文州還敢不識好歹他一定掉頭就走。
說起來這還是第一次吵架呢體驗還挺新鮮不過這種事還是別有下一次了,心累啊有這點煩心的功夫幹點什麽不好,研究研究明天早晨吃什麽都比這強。
說起來明天早晨吃什麽……今天看見食堂的小黑板上寫着姜撞奶來着,喻文州喜歡吃這個。
呸呸呸怎麽又是喻文州。
“少天?”
我去這連幻聽都出來了——哎等等這可不是幻聽。
他擡起頭,就看見喻文州站在上一層的樓梯拐角那邊望着他,正好有一束月光落在少年的臉上,他看見他有些愕然的神情,忽然之間就覺得整天壓在心裏頭的大石塊落了地。黃少天也站着不動,雙手往口袋裏一插樓梯扶手上一靠:“我去說好的等我一起回寝室呢?偷溜這種事不厚道的文州同志。”
“我又不知道你今天還會來。”喻文州笑笑,走下來到他身邊:“昨天你就沒來。”
他這話說得柔軟而狡黠,面前的少年微偏着頭,更多的月光灑在他的眼睛裏,像是流入了漆黑的深潭。
“昨天我那不是有事嗎?”黃少天一撇嘴:“走走走我回去跟你說,今天累死了正好還有事跟你商量。”
于是那條林蔭路又是他們兩個人一起走了。
“對不起。”走在路上的時候喻文州忽然很突兀地開了口:“今天早上是我太激動了。”
“我……”他搖搖頭,自嘲般地笑了笑,還是下定決心似的把話說了出來:“大概唯獨不想被少天看輕。”
“別人無所謂,但是你不一樣。”他慢慢地說着:“畢竟很多事情,你最清楚的。”
“是啊我最清楚了。”黃少天斜他一眼:“早上我也……算了算了不說了,我跟你說我真不是那個意思,你贏了我肯定比誰都高興,畢竟你也說了我最清楚你嘛。”
“就當道過歉了。”他接着又說:“這一頁翻過去了啊。”
“好。”喻文州微笑。
“我生氣其實是為了魏老大。”他抓抓頭皮:“前天晚上我不是就跟你說了,魏老大壓力不小,他自己不說,但是狀态下滑我們都看在眼裏的——而且這次戰隊的成績又是季後賽一輪游。”
“嗯。”
“我就覺得,我連這情況都跟你說了,你明知道他心情不好幹嘛還下那麽狠手呢。看着要輸了讓着他點不行嗎……你別瞪我啊我是跟你剖析當時的心路歷程呢。”他擺擺手:“但是仔細想想也不對,誰不想贏呢。”
“……我當時确實沒想到。”喻文州說:“大概我也太想贏了。”
“贏得漂亮啊。”黃少天長出一口氣:“這下子看那幫訓練營的家夥們還怎麽嚼你舌頭——哎我問你,你說等着打團戰第六人怎麽回事?你不是和我說你訓練的時候能帶團戰嗎?”
“偶爾,偶爾。”喻文州讪笑。
“哪個是偶爾?”黃少天緊緊盯着他。
“……後面那個。”
“我說你這人……算了算了以後不許瞞我,這有什麽的真是,我跟你說,他們都不知道你有多好……”
“何必讓你操心這些事呢?”喻文州挑了挑眉:“少天自己說的,是金子總會發光的,嗯?”
“行了總是你有理。”黃少天知道喻文州是想讓他專心跟戰隊那邊訓練別摻合訓練營這邊他的事,現在再揪着這話說也沒什麽意思。
“明天早晨你多睡會兒吧?”他又說:“我今天看見小黑板上寫有姜撞奶來着,明天去給你買回來,正好我也要去搶流沙包。”
“這也是道歉的一部分嗎?”
“喻文州我說你別得寸進尺啊,這是室友愛,是室友愛……對了我不是說有事跟你商量嗎?今天魏老大跟我說戰隊要開始給夜雨聲煩打裝備了,回去你幫我研究研究屬性?”
“好^ ^。”
一路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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