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 35 章
暮色四合,倦鳥歸林,天際是一望無際的火燒雲,路面上鋪滿霞光。
時近傍晚,裴琢玉忙完手頭上的事,才得空去接盧允知歸家。
原以為盧允知正盼着等他來接她回去,進裏屋卻見一只醉貓抱着酒壺,滿臉酡紅地趴在桌案上呼呼大睡。
身旁的諾莎姨母幾乎千杯不醉,是以單從她的面上,是瞧不出有沒有喝醉的。姨母見是他來了,笑道:“你回來啦,允知她的酒量得練一練,才喝了幾口三勒漿就醉得不省人事。”
“允知,快醒醒,臭小子來接你了。”諾莎姨母推了推盧允知。
盧允知睡得正香,卻被人給搖醒了,不滿地哼了兩聲,緩緩地掀開眼簾,看見是裴琢玉立在跟前,頓時來了精神。
她猛地站起身來,步伐微晃朝他走了過去,還好裴琢玉眼疾手快撈住她,才沒叫她摔倒。
盧允知直接撲到他的懷裏,戳了戳他結實的胸膛,嘟囔道:“你怎麽這麽晚才來呀。”
當真是醉得不輕,裴琢玉無奈地笑了,“抱歉,被公務絆住了腳,現在就帶你回家。”
說罷,裴琢玉輕松地将她攔腰抱起,向姨母辭別後,将她帶上了馬車。
喝了酒後渾身燥熱,盧允知不大舒服地在裴琢玉懷裏扭來扭去,連帶着他也跟着躁動起來。
裴琢玉知道自己拿這個小醉鬼沒轍,按住她坐好,近乎有些咬牙切齒道:“乖一點,嗯?”
可盧允知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此時和她講道理是完全行不通的。纖細白皙的雙臂挂在他的脖子上,盧允知睜着雙迷蒙的鹿眼定定地凝視着他。
她的眼神無邪,仿佛要将裴琢玉的容顏細細描摹在心裏。
盧允知歪着腦袋打量他半響,茫然道:“這位郎君俊俏得很,好生眼熟,敢問郎君尊姓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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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像個調戲美人的纨绔。
裴琢玉長眉微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胡鬧,“你說說看,我應該叫什麽?”
盧允知捏起拳頭朝他的胸口輕輕一砸,“夫君,你變笨啦,你的名字叫作裴琢玉,做甚麽要來問我?”
真拿她沒辦法。
“對了,今天姨母跟我說了些事情。”盧允知窩在他的懷裏,玩着他的手指。
裴琢玉頗為配合她,佯裝好奇地問道:“是什麽事情?”
她半是懵懂半是狡黠地豎起食指貼在唇上,“噓,這是我和姨母的秘密,才不告訴你。”
裴琢玉眉眼帶笑,“好,那我不問。”
其實,姨母跟她說了跟裴琢玉少時有關的事而已。
姨母說,她的姊姊,也就是裴琢玉的母親阿娜珠,是個姿容出衆的胡姬,極擅長跳胡旋舞,引得一衆貴族少年争相追捧。
大抵全天下的男女間的故事大同小異,初時轟轟烈烈,最後慘淡收場。彼時年輕俊美的定南郡公不顧家族的反對,将阿娜珠納為妾。然而沒過多久,懦弱的定南郡公被恭陽長公主看中,長公主求先皇下旨,下嫁給他。
長公主表面上通情達理,實則心中善妒,暗地裏是了不少手段為難已經誕育了郡公長子的阿娜珠。
那一年冬天,阿娜珠因久病未愈,某日忽然死在了後院的那棵白梅樹下。年幼的裴琢玉沒了母親做依靠,也得不到父親的重視,還要在口蜜腹劍的恭陽長公主的手底下受磋磨,日子委實過得艱難。
“那一年,他方才八歲,竟從自己的貼身衣裳中發現了數根針,若不是他謹慎,要是大意穿了上去,可要吃一番苦頭。”
“……而我這個姨母人微言輕,不僅幫不了他,還會成為他的拖累。謙與的性子有時是偏執了些,但我知道,無論他變成什麽樣,他都是好孩子。允知,我跟你說這些,并非是要你去憐憫他,亦或是為他的某些行徑找借口,而是希望你能看到他隐藏着的,不願被你知曉的另外一面。”
盧允知的耳畔仍回響着姨母的話。
不多時已經到家了,裴琢玉先下車,伸手要去扶她下來。
腦袋暈乎乎的盧允知覺得自己的胸口有一陣熱意亟待噴湧而出,她向他擺了擺手,“不要你扶,我自己能行。”
裴琢玉拗不過她,稍稍往後退,方便她自己走下來。
不會為何,盧允知的表現有些古怪,讓裴琢玉不免有些擔心。
回到主院,裴琢玉趕忙吩咐婢女去煮些醒酒湯來。
幫盧允知更換衣衫的桃芝聞到她身上的一股酒氣,皺了皺鼻子,“夫人這是喝了多少酒?”
盧允知笑盈盈地豎起三根指頭,“就三杯而已,我沒喝多,也沒醉。”
桃芝不禁嘆氣,看來還醉得不輕。
眼皮直往下墜,盧允知困極了,只想躺到床上歇着。意識朦胧的時候,依稀記得自己被裴琢玉從床上抓起來喝醒酒湯。
翌日清晨,許是盧允知昨日睡得太多,于是醒的早,耳邊傳來一陣陣有規律的輕緩的呼吸。
今日休沐,裴琢玉不必去早朝。
盧允知微微側身,将手臂墊在手臂下,望向自己的枕邊人。
睡夢中的他的眉眼深邃,長睫投下一片陰影,隽永俊秀,較之清醒時的他少了幾分算計,多了幾分無辜。
誰又能想到,這樣的他,竟是個趁着她失憶,滿口謊言,總愛忽悠她的人。
是的,她近來已經逐漸想起一些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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