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契機

契機

黎海若站在門外,隔了好一會兒,終于敲了敲門。不過幾秒,就看見一臉哀怨的段逸凡倚在門邊,“拿個文件需要那麽久麽……”

她不禁微笑,作出一副頹喪的樣子:“是啊……找了半天還沒找見……”

段逸凡聳聳肩,表示無奈,兩手捧起她的臉,觸手冰涼,“凍壞了吧,快進屋,咱不跟他計較。”

一進屋,他就麻利地蹦進了浴室,過了一小會兒,就聽他喊道:“來……小胖妞,快來個熱水澡……”

接下來幾天,段逸凡總有意無意地往孟迪的婚事上提,黎海若沒辦法,只得乖乖加起班來。

這天剛回家,進門竟看見屋裏一片昏暗,客廳裏只亮着一盞小燈,光線微弱。段逸凡正坐在沙發中央,嚴肅地看着她。

“怎麽了?”黎海若想笑又不大敢,只能小心地坐在他旁邊。

“別坐我旁邊,坐對面去。”他說話的時候,看都不看她,像是惱怒的樣子。

對面?黎海若在暗裏仔細了辨認下,對面竟然真放了一把小板凳。眼下還是不要惹他為妙,黎海若乖乖地坐到了對面。

段逸凡面色稍濟,長舒了一口氣,

“說,你這兩天是不是在躲着我?”那氣勢明顯高出一大截,黎海若這會兒終于明白他為何讓她坐對面的小板凳了。

“恩……不是……”

“恩?”挑眉。

“真的……工作太忙……”

“忙到不去B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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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略微踟躇,“真去不了……”

他恨恨地看着她,不說話。她連忙換上一副讨好的笑容。

“其實,我也想去,不過真的堆了很多事……不大可能拿到假期……”

“你看,也不是太久,是不是,孟迪不會生氣的,對不對……”

段逸凡哼了一聲,還是不理睬。

黎海若正不知如何開口,悅耳的電話鈴聲适時地響了起來。

“我先接個電話。”說完,立馬起身去接了電話。

“喂,你好。”

“海若……”

“年年?”黎海若有些驚訝,年年很少打家裏的電話。

“恩……你真不來了嗎?”年年接到段逸凡的指示,要直奔主題。

“啊……對……”說着,黎海若扭頭看了一眼段逸凡,果然一副鬼鬼祟祟偷聽的樣子,見着她轉頭,連忙別過眼去。

“為什麽?來麽……難道你不想見大家?”

“想是想……不過真有事……”

“公事?不能請假麽?”

“恩……走不開……”

“哦……雖然說吧……孟迪結婚也不是什麽大事,但是吧……搞不好這輩子就這麽一次……”隔着電話,黎海若聽見電話那端有人拍桌子的聲音,有些好笑。

“所以啊……海若……你還是來吧……”

黎海若心裏有些動搖,但是不行,“真的不行啊……年年……要不這樣,等你的婚禮,我就來……”

電話那端出現了短暫的沉默,“那好吧……我就不勉強你了……”

兩人又東拉西扯地說了會兒話,這才挂了電話。

段逸凡在一旁等得心急,好不容易等完了電話,卻不是想要的結果。

“唉……算了……我也不勉強你了……”終于投降。

黎海若笑笑,頭擱在他的肩上。

“那你要乖乖的,等我回來。”

她不作聲,親吻他的左臉,那裏有顆小痣,她在暗裏也能看個仔細。

隔了一天,段逸凡搭上了去往B市的飛機。飛機起飛的時候,黎海若在去醫院的路上,她的那條短信停在他的手機裏,還未開啓,說:“一路順風。”

純白的房間裏吳鑫臉上流露出的擔憂,勝過以往任何一次。

他說:“黎小姐,我還是建議你入院接受全面的治療,藥物的控制效力已經明顯降低,我相信你也已經有所察覺了……”

“我知道,吳醫生……”

“黎小姐,作為你的主治醫生,這兩年你的病情其實得到了控制,可是這種病症有太多的不确定性,加上發現的時間較晚……”

“吳醫生。”黎海若輕聲打斷了他的話,這些話她聽得太久了,

“我不會住院的,起碼現在不會。”

她太清楚她的狀況,從三年前發現這病的時候,她的母親就是這樣的疾病,她看着她一天天虛弱,最清楚不過。她不想耗費時間在冰冷的病房裏,還有太多的事情等着她一一去完成。

“請你給我一些時間。”她這樣說。

出了醫院,黎海若訂了隔天飛往B市的機票。

何少和年連在機場見到段逸凡的時候,忽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段逸凡在關口沖他們笑得白牙晃晃,年連開口便說:“段逸凡,你長胖了。”

段逸凡洋洋得意:“年年,這是生活小康了的表現。”何少笑了笑說:“我是不是該對你說聲恭喜了……”

“謝謝謝謝。”

其餘兩人露出了無奈的神情,徑直朝機場大廳外走去。

“我說,就沒人幫我拎個包嗎?”留得雀躍的段逸凡繼續在後面“雀躍”。

傍晚,何少、段逸凡、孟迪三人難得聚在一起喝酒。

段逸凡鬧騰個不停:“我說,哥們,你也算是打折售出了啊……”

“去你的,你就不能琢磨點好聽的說啊。”孟迪拿過啤酒,斜眼看了段逸凡一眼。

“好,好,好,說好聽的,那你和那白衣天使是怎麽認識的啊?”

“相親。”

“俗!”段逸凡毫不留情地批判。這哪裏是好聽的?

“是,就你特別地不俗,怎麽樣啊……那請問段先生什麽時候打算不俗地再婚啊?”

“這個嘛……我都琢磨好了……”

其餘兩人眼見他一副得意之色,心裏自然有數。準新郎于是轉移對象,

“那你呢,何先生,人段逸凡都要梅開二度了,你能一度不?”所以說,要結婚的人都特別八卦,尤其熱心。

“是啊,何少,你當你和年年還小啊……”自然有人幫腔。

何少對于這種忽然轉移的話題,沒有多少驚訝,臉上依舊挂着笑,

“在一定程度上,我們認為這種合法成立的約束關系需要時機醞釀,不是一蹴而就的……”

孟迪心知接下來的發展發現,連忙打岔:“好了,你不用說了,我們都明白了,快收起你臉上那副表情……”

段逸凡笑着搖頭……

中午十二點三十分,黎海若擡手看了看表,正是下課的時間。C大南門外熙熙攘攘的人群來來往往。停着的出租照例排成了行,等着生意上門。她進了校門,暗紅色的主樓沒什麽變化,大屏幕上播着校領導的講話,人看着眼熟,卻一時記不起名字了。東邊的道上玉蘭開得正好,陽光下,純白的花瓣照得近乎透明。她一路走,有擦肩而過的學生擡眼匆匆看了她一眼,陽光正好,照得一身的暖,黎海若漫無目的地走着,人也懶洋洋地。不知不覺走到最熟悉的一處,西門外的小商販依舊火熱,烤紅薯,炒板栗,燒餅夾裏脊,涼皮,熱幹面,她不自覺地笑了起來,随便挑了一些,心裏忽然想起一個地方,索性提着食物往那個方向走去。操場上 風不算太大,和當年年年口中的吹去見玉皇大帝的風不可同日而語。黎海若坐在西面的臺階上,操場中午人不多,她回想起各種各樣的畫面,有她有段逸凡有年連有何少等等等等。她記得年年坐在身旁吃紅薯的樣子,凍得瑟瑟發抖,鼻子通紅,等着他們踢完球,硬是不挪窩。掏出兜裏的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時間,她算好現在動身過去剛好。

兩點二十分,花車準時到了飯店門口。孟迪快步迎了上去,打開車門,彎下腰去,抱出了新娘,喝彩聲,歡呼聲迅速包圍了一對新人,年年拿着花籃猛灑,好在何少及時制止了她把花籃扣在新郎頭上的舉動,何少說:“年年,給孟迪留些面子,難得一次。”年年笑個不停,轉過頭剛好看見對街一個身影,遠遠地隔着車流,她看見那個人朝着他們的方向,站在原地,她不知為何想起了海若。還沒等她看個仔細,就被簇擁着進了飯店。按理說,海若現在應該在C城,再說她要是在這裏也沒道理不進來啊……想來想去,年連覺得方才多半是自己看錯了。

黎海若遠遠地看着,看着一大群人簇擁着新人進了飯店。隔着這麽遠的距離,她仍然可以感覺到他們的熱鬧,她看見年年站在何少身邊,一如多年前的樣子。段逸凡一身伴郎的打扮,站在顯眼的位置,他看上去是那樣快活,今天這樣的日子,他最愛熱鬧,該是很開心的。黎海若不知不覺地笑了起來,直到對面那輛加長花車轉角,她終于還是轉了頭。

喜宴上,段逸凡是最稱職的伴郎,替孟迪解決了不少酒桌上的麻煩。他越是喝酒臉色越是蒼白,最後當真已是面無血色。好在何少出馬,幫着應付了不少。回去的路上,段逸凡醉得不省人事,倒在後座,呼呼大睡。出租車司機笑得燦爛,問道:“你們這都是參加婚禮回來吧……”年連點了點頭,司機大叔笑道:“現在年輕人就是能鬧騰啊,這結婚可是大好事啊……該好好鬧騰……”年連笑着點了點頭,何少也喝了不少,靠着椅背,靜靜地閉着眼睛。車窗微微開着小縫,一陣陣夜風吹了進來,柔和地拂在人臉上,他輕輕握着身旁的手,是一個美好的夜晚。

段逸凡的工作室近來接了一張大單,讓他既喜又憂。喜的是這是一次絕佳的機會,憂的是勢必會耽誤回C城的時間。權衡再三,他還是決定先把這個單拿下,趕一趕進度,一兩周即可,剩下的可以交給他們,并且利用網絡定稿也是十分方便的。他打了海若的手機可惜一直關機。直到晚上,他撥家裏的電話才終于有了人接聽。

“你今天怎麽一天都關機?”段逸凡很是焦急,說實在的,他甚至有點害怕。

“恩,手機沒電了,忘了。有事?”電話那邊,海若的聲音有點啞,好像睡了的樣子。

“睡了?”

“恩。”

“恩……我可能要晚些回去……”

“恩?”

“這邊剛接了個大單子,要忙上一陣子,不過趕趕,其實也挺快的,最多兩個星期。是個新品牌的推廣案……”段逸凡說完,久久聽不見那邊的回音,擔心是睡着了,他試探性地叫了一聲:“海若?”

“啊……哦,我聽着吶,就是有點困了。”

聽着她的聲音滿是倦意,段逸凡放輕了聲音說:“那好吧,你快睡了,平時也別忙的太晚,大不了,咱不幹了啊……”

“呵呵……”黎海若不由地笑出了聲,“好……那我挂了啊,晚安。”

“晚安。”

段逸凡道過了“晚安”,靜靜地等着她挂上電話。

“你怎麽還不挂。”許久,都沒聽見“嘟嘟”的聲音,段逸凡有些好笑地問。

“恩……”黎海若只是應了一聲,沒有回答。

“您可千萬別說你想我想得睡不着,那我非得這會兒奔機場了……”

“沒……”

“太直接了,我心碎了。”段逸凡輕笑着,一手作捧心狀。

“段逸凡,我想你。”

一時間,他頓住動作,心裏像忽然被人撓了一下,澀澀地發癢,“恩,我也是。”

“呵……那好吧,我現在可以安心睡了,你忙你的去吧。”黎海若的聲音帶着笑。

“嘿,黎海若,我說不帶你這樣的,你這麽說了,我哪睡得安穩啊,你不能損人利己啊,不成啊,咱馬上就回來,現在就奔首都機場。”段逸凡說得半真半假。

“別,你還是忙完再回來吧,不然咱家以後真就沒米下鍋了,落個溫飽沒處,咱還盼着奔小康吶……”

“唉……說得也是,那媳婦,你還是先睡吧。”

“恩……晚安。”

挂上電話,黎海若才仰着頭走回了洗手間。

這段時間,或者正是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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