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外出

外出

早晨的醫院,人不太多。

何少從急診通道走了進去。走廊裏沒有什麽人,一對母女坐在靠近入口的地方,面朝窗口,仿佛對後面那個人避之不及。

何少嘆了一口氣,看了一眼角落。

才走近幾步就聞到一陣濃烈的酒味,段逸凡如一灘爛泥般倒在長凳上,右手上着甲板,臉上好幾處都挂了彩。何少俯下身,使勁拍了拍他的臉。等了一陣,他好像才極不情願地睜開眼睛。

“你這次可真夠牛的。”何少看他一臉狼狽,忍不住說道。

段逸凡看見來人,坐了起來,扯了扯嘴角算是笑過。

“走吧,先找個地,把你自個兒收拾好。”何少看他緩緩地起身,從凳下托出行李箱。他有些吃驚,連忙接了過來。

段逸凡眼裏還有宿醉後的呆滞,對他說了聲“謝謝”。

何少沒說什麽,一切等他收拾好之後再說。

兩人找了處賓館落腳,何少覺得段逸凡現在這個樣子最好還是不要被年連看到,在他搞清楚事情之前。

今早接到醫院電話的時候,真把他吓了一跳,聽到段逸凡的名字時,他幾乎要以為是舊事重演,好在不是,他松了口氣尋了個理由獨自出門去醫院。

到了醫院才聽說他是昨夜被人擡進去的,因為在酒吧惹事生非被揍了一頓,手卻是在那之前就脫臼了,他搞不明白,昨天他們走後。他和黎海若究竟發生了點什麽。

眼下浴室裏的水嘩嘩響着,何少坐在外面等着。段逸凡的箱子就擺在腳邊,看那大小大概是他全部的家當。

鬧分手?應該是這樣的吧,被黎海若掃地出門?

他皺眉,在他的印象裏,黎海若不會是這樣激烈的人,再者,段逸凡的手還折了,何少越想越覺得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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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逸凡站在鏡子前,眼窩深陷,新長的胡渣襯得他的臉越發憔悴,他伸手摸了摸,有些紮人,在洗手臺上摸索了一陣,卻沒找到熟悉的方位上擱着的剃須刀。他恍然間像明白了過來,面色愈發冷峻,拿起毛巾胡亂裹着,走了出去。

何少聽着早間新聞,眼也未擡,只說道:“快換好衣服,咱去吃點東西,我這還餓着。”

段逸凡撇了撇嘴,打開箱子找衣服,裏面淩亂不堪,他甚至不大記得他是怎麽把所有的東西都塞了進去。

內層塞得滿滿的,拉鏈被卡住了拉不開,段逸凡猛地一使勁,把拉鏈生生拽了下來,手卻被割了一道口,血一下便湧了出來,他恍然未覺。

早晨的永和豆漿人來人往,段逸凡面前擺着熱騰騰的豆漿,他陷在軟座裏抽煙,一根接一根,服務員來了好幾次,提醒他不要抽煙。

最後,何少實在看不過眼,一把搶了他的香煙掐滅掉,說:“你至于麽,什麽事弄得非得這麽要死不活的?”段逸凡閉嘴不言,何少定定地看着他等了半晌,

“你倒是說話啊。”

興許是聲音有些大,也可能是難得聽到不同于本地的方言,周圍的人皆投來詫異的一瞥。

段逸凡擡頭看着何少急迫的臉,忽然笑了:“我說你着什麽急啊,這關你什麽事啊。”

何少一頓,臉上帶着笑:“我活該倒黴大清早來管你的閑事,你愛說不說,不願說拉倒,別這麽要死不活的樣子,有什麽事去想辦法解決呗,在這幹坐着,啥事沒有。”

段逸凡沒說話,氣氛又沉默了下來。

何少估計眼下他這問也問不出什麽來,索性也閉口不言。

超市裏鮮刮的活魚整齊地擺放在厚厚的冰堆上,被冷氣籠罩得霧蒙蒙的,或者這樣确實比較平和。不像從前,她跟着大人去菜市場,在魚攤上見到的刮活魚的樣子,一刀剖開肚子,拉 出魚腹裏各種各樣的東西,血淋淋地擺在臺面上。

眼下,所有的殘忍都像被收到了臺子背後,在視線以外的地方。

年連推着購物車,等在一旁,看自家老媽挑好幾條鲫魚,裝進保鮮袋裏,她好像是說過今天喝鲫魚湯來着。

“人都說,這吃東西啊,四條腿的不如兩條腿的,兩條腿的不如沒有腿的……”年母開始了烹饪營養課程的轉播,年連聽着不時點頭,她樂意當個好聽衆。

“中午小何回來吃飯麽?”年母挑着花菜,想起分量的問題。

年連想了一會兒,公司的合作案問題,應該不長時間,答道:“回。”

果然,回家開門的是,何少。

年連有些詫異看了看他手腕上的表,問道:“這麽早?”

何少接過她手裏的菜,含糊地答了幾聲。

他和段逸凡不歡而散,吃過早飯就撤了,那小子死活不肯說,本來這事也不該他摻和,可是看樣子事情挺嚴重。何少看年連進了廚房,猶豫再三也跟了進去。

年連把魚放好,關上冰箱門轉頭就看見何少站在一旁,

年連開口問道:“有話要說?”

何少點了點頭,問:“你今天聯系過黎海若麽?”

年連有些吃驚,忙問:“沒,怎麽了?”

何少嘆了一口氣說:“其實今早找我的是段逸凡……”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年連。

何少說完,年連沉默了一會兒,說:“我呆會兒給海若打電話。”

如果說年連是固執,那麽黎海若肯定是更加固執。年連沒有把握,能夠勸服黎海若,她對于黎海若和段逸凡之間的愛情總有一種感覺,類似于強烈的祝福,為什麽呢,這樣來說吧,倘若是十分把握的事情,人們總會當做是理所當然,像生活中自然的定律,總會發生,便不存有希冀,反而對于那些充滿變數甚至有些不可能的事件,內心充滿期盼。

破鏡重圓,多好的詞,時有發生卻總不完滿,年連看黎海若的感情就像自己的一樣,年少的時候埋下的種子,然後雨打風吹,終有一天花開滿樹,會不會,參照本的意味。

“手機關機,家裏的電話沒人接。”年連嘗試了好幾次,結果都是一樣。

顯然的,黎海若有意逃開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兩人沒有感到多少驚訝。

何少聳了聳肩,道:“算了,再等等看吧。”

年連躺在沙發上,回想近來海若和她說過的話,想她平靜的語調還有微笑。

何少輕輕拍了拍她的頭,說:“想什麽吶,別瞎想,總會有個結果的。”

隔天,何少和年連接到了社裏的任務,與C城當地的雜志合作一次特別活動,以旅游攝影為主題。自然再無暇顧及段逸凡和黎海若的瑣事。

段逸凡像是蒸發了一樣,消失在C城。

主角的失蹤,情節的跌宕,周圍的人都摸不着頭腦。

年連一直試圖聯系黎海若,可惜沒有結果。

她要工作,還要回家照顧父母,聽着他們旁敲側擊地念叨着結婚若幹雲雲,何少因為忙,這幾天都去了周圍的城鎮,也不見人影。她心裏總透着一點不踏實,說不清摸不透,讓人厭煩。她自己都覺得自己特事,明明沒什麽事,她卻一個勁的在矯情,可是就是這樣的感覺,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整個人莫名地煩躁。

何少得到段逸凡的消息是在四周半後,他在那頭語調平緩,說因為公事臨時回了B城,很快就回來。何少“嗯”了一聲,電話便挂斷了,典型的缺乏耐心。

古鎮的建築一排一排整齊地排列着,從何少這個角度看過去,每個青灰的小角都掩藏的恰到好處。他想起從前在L市的時候,住的地方臨近的教堂,這樣的小角竟然奇妙的相似。那個地方每周都有很多人懷着虔誠地心去禱告,述說自己的幸與不幸。清晨的小鎮空氣清新,風很輕,二樓的陽臺上懸挂着小小的駝鈴,叮當作響。當地人說,那是用來祈求幸福的。駝鈴聲就是它的禱告。

年連有張照片就是在這裏拍攝的,雙重彩虹,她很喜歡這裏。何少不自覺地微笑,或者越是這樣的小地方才越有真正的生活。從前總覺得要有事業才能有幸福,唯物論說,物質決定一切。可是,在追尋物質的過程中,必然會失去一些什麽,想要不失去幾乎是不可能的。可是到最後才發現想要的不過都是簡單的生活。

這個寧靜的小城鎮是這次特別節目的重點推薦。距離C城車程不到兩小時,難得的散心好去處。整個策劃要将它打造為都市的世外桃源。何少一行在這裏停留了一周,當最後一段視頻材料錄完,大家都松了一口氣。

啓程回去的前一晚大家到酒肆喝酒,聊着笑着。有人大聲醉酒大聲嚷嚷,想媳婦,想孩子。衆人嘲笑,他揚着大紅臉,說:“你們這些人都不懂!”

有人起哄,說些不葷不素的笑話。店裏的老板娘跟着笑,有人暢想着美女,羨慕集郵男的生活,說着夜店裏光怪陸離的故事,老板娘聽得興趣盎然,末了,總結一句:“小哥,你還不明白什麽是色情,什麽是愛情。”又是一片嬉鬧聲。

有人見何少沒說話,于是打趣道:“何總監,怎麽了,也想女朋友了吧?”

雖然何少平時不愛和他們哈哈,但是喝過酒的人一向比較大膽,于是馬上有人接茬道:“哈哈,年連沒來真可惜,哎……”場面有短暫的沉默。

一來gg部對年連都不是太熟,一個公司最多是個眼熟,二來企宣的姑娘們多少對何少有點念想,這擺到了臺面上來,大家都有點八卦心态。

老板娘看出來點端倪,笑道:“小夥子,看樣子您是頭吧,這幫人可都等着挖你的料啊。”

何少無奈地笑了笑,沒有搭腔。有八卦男終于按捺不住,問道:“我們就好奇,講講呗,怎麽認識的?”

“是啊,怎麽看你們都不像同一挂的人。”馬上有人積極附和。

聊八卦仿佛永遠是最好的打發時間的方法,何少于是只好說:“我和她以前是大學同學。”

下面有人立馬驚呼,“啊,好久遠的戀愛。那豈不是很長時間了?”

何少笑着點了點頭。

“怎麽可能,太長時間了吧?”有人再次發出感嘆,話語裏是明顯的不相信。“并且你們平時看起來也沒那麽……”

有人接道:“公衆場合要注意影響。”

老板娘問道:“那從來就沒想過要變?”

“懶得變了,就這麽着吧。”何少笑。

老板娘笑笑也離開了。過了一會兒,來了個小夥計,端上了果盤,說:“這是老板送的,諸位盡情玩,老板說了,今天的酒水都能打折。”

衆人聽後更是高興,又點了許多啤酒。

深夜裏酒館人不少,眼看着快過一點,但不時仍有客人進來,店門上挂着小小的珠簾,叮叮當當的聲音,在夜裏格外動聽。

大家正在說着下個假期的計劃,何少心不在焉地聽着,視線落在門邊,忽然看見一個女人掀起珠簾走了進來,他幾乎是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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