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懷孕
懷孕
走到客廳,果然三人都放下碗筷,齊刷刷地看着她。
誰都沒有說話。年連腳步站在原地頓了頓,然後徑直走到飯桌邊,端起碗,若無其事地夾菜吃飯。
在她伸手夾向第二塊魚片的時候,年母終于按捺不住,焦急地問:“年年,你剛才這是怎麽了?”
年連嘴裏嚼着菜,眼也未轉,含糊地回答道:“沒事,沒事。”恨不得趕緊吃完飯,馬上撤退。
年母心裏着急,可面上還得謹慎。這一次關系重大,她得格外留心,于是小心翼翼地問:“最近你是不是都不舒服啊?這樣子持續多長時間了呀?”
見年連沒有反應,她還欲追問,年父趕緊拽了一下她的手臂,攔下她的話:“她不都說沒事了嘛。先吃飯,先吃飯。”
年母瞪了他一眼,心念道的确也急不得,只得暫時作罷,不過之後還是得想辦法哄她上醫院。
她一面盤算着,一面起身進了廚房。
見此狀況,年連稍微安下心來,端起碗繼續一聲不響地扒拉飯粒。
她偷偷瞄了一眼何少,他始終一語不發,多少讓她有點失望卻也覺得有點慶幸,要是他問起的話……腦子裏亂極了。
吃過飯,她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何少拿着穿戴好就出門了,他該不會只請了半天假吧?
年連猶疑着要不要自己也去上個班,可是轉念一想還是不去為好。她愣愣地看着電視,多想就此停止思考。
應該不會吧。她安慰自己。
“怎麽不會?”電視裏女配角識相地反駁,铿锵有力。
年連心驚,下意識地撫上小腹,再意識到這個動作後,她僵了片刻,連忙移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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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來告訴她這不是真的?
何少下了樓,出大門,一時間不知該向左向右。他想笑卻不大敢笑,有種快樂從他心底漫了出來,滿滿地抵滿心房。他要暫時離開一會兒,不然他不知道怎樣才能及時控制住自己,不讓自己的喜悅吓着她。他一路走一路想,漸漸開始擔心,擔心自己是空歡喜一場,也擔心年連的态度。他知道年連剛才是在害怕,她還沒有準備好。直到此刻,喜悅過後,他腦中飛速掠過一件事。何少頓住腳步,他怎麽能才記起來,或許是日子過得太過安穩,他竟然忘記了。他驚慌起來,來不及多想便轉身,加快步伐,幾乎是奔跑起來。這種時候,他怎麽能又再次消失呢?
打開房門,年連看見何少氣喘籲籲地站在門口,愣了片刻,問:“你怎麽了?”她想不通他剛才是出去賽跑了麽?
何少其實想伸手抱抱她,可是不确定這個動作在此刻是不是太過突兀,令她詫異。但他的手已經不由自主地擡了起來,他好不容易穩住,只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發,一想起來更加的奇怪。
年連不禁睜大眼睛看着他。
何少嘆了口氣,就算她覺得詫異也罷:“哎,算了。”伸手攬她入懷。
她大概從來不知道他究竟有多麽後悔,她瘦弱的肩抵着他的,何少伸手更抱緊了一些。年連僵直的脊背一下子松下來,他身上的熱氣暖呼呼的拂來,仿佛天生帶着一種令她心安的味道,先前的彷徨無措像是一瞬間蒸發幹淨,她漸漸伸手圈住他,閉上眼睛。她有種錯覺,時間的溝壑剎那之間不知所蹤,這個擁抱,她等待已久。
年父從屋裏探出頭來,眼裏閃過驚喜,回過身去,輕聲對年母說道:“這下你可以放心了。”
水到渠成般的事情,似乎缺少了浪漫與驚心動魄的色彩。
晚上躺在床上的時候,年連獨自對着化驗單發呆。何少進來的時候,年連擡眼不滿地皺眉道:“我說你能不能不要再笑了,你的臉就快要裂開了。”
何少笑出了聲,走上前親了親她的臉:“行啊。”
年連頹喪地倒在一邊的枕頭道:“我從前看電視的時候,都覺得男人對于生育的反應被過份地女性化了。”
“所以呢,年編輯?”何少打趣道。
“但是我現在知道了,藝術還是取材于現實的。”年連瞄了何少一眼,肯定地說。
何少微眯了眯眼,湊到她面前:“你是說我女性?”
年連察覺到危險,趕忙搖了搖頭。一念之間,忽覺眼下的現實,又點了點頭。
何少作勢湊上去,唇還沒落下。年連就輕哼了一聲,開口說道:“先生,現在不方便。”
何少看着她的眼,帶着笑意:“太太,沒關系。”他頭發上的水滴滴到她的額頭上,冰冰涼涼的。
年連推開他,輕巧一下就被避過。他俯下身,看着她的臉,笑容從未停過。
他忽然像想起了什麽,低頭看。年連感覺小腹一暖,低頭見何少的手覆在上面,他慢慢地說:“我從前就覺得這是一件神奇的事,卻沒有想過會是這麽的神奇。”
年連有些哭笑不得:“何總監,你除了‘神奇’這樣的字眼就再沒別的感慨了麽?”
何少有點不好意思,只是笑了笑,帶着傻氣。
年連笑道:“你的樣子好傻。”
何少答說:“我寧願當這樣的傻瓜。”
年連愣了片刻,幹嘔了一聲,道:“肉麻。”
何少重重地親了親她的臉,笑道:“可是你喜歡。”說罷,起身開始擦頭。
年連看着他雀躍的樣子,忍不住問道:“你很喜歡孩子麽?”她從前怎麽沒看出來。
何少轉回頭,看了她一眼,只問:“你不喜歡?”
年連答:“還好。”
何少沒有說話,這樣的話可能不适合這樣的夜晚說,他不想那樣煽情,像個詩人。說因為是你,因為是你和我的孩子,我才這樣珍惜,的确像女人一樣。可是,年年,有這麽一個人存在,他的身體裏流着一半你的血液,流着一半我的血液,他可能有你的眼睛,我的鼻子,這樣的事,會讓我感到內心從未有過的喜悅。
年連見何少沒再說話,調整了睡姿準備入睡,臨睡前她又掃了一眼化驗單,于是說:“要不我們還是去領個證吧,不然之後怪麻煩的。”
何少扣着半顆紐扣定在原地片刻。然後,若無其事地繼續下去。
“好啊。”
等他醞釀好情緒,準備表達的時候,回過身看見年連東倒西歪地已經睡熟了,孕婦的偉大之處。
他幫她挪好位置,蓋上被子。她的劉海斜到一邊,露出光潔的額頭。他吻下去,輕聲說:“謝謝你。”
模模糊糊的影像。一間漆黑的屋子裏,坐着一個女人,躺在搖椅上慢慢搖,年年走近仔細看。她回過頭來才發現那是自己,那間屋子漸漸亮了起來,看起來十分眼熟,對了,是他們在L市住過的地方。年連在夢中,開始不安。她看着那個女人站了起來,朝她走來,擦身而過,身後一聲悶響,她不敢看,用力閉眼,終于驚醒。
在暗裏她伸手摸了摸何少的臉,安下心來,昏昏沉沉地睡去,沒有做夢。
去醫院路上的時候,年連在想,今天會不會再遇見黎海若,沒有來由的。所以說孕婦的第六感是很強的。
黎海若看到年連的時候已經來不及躲到花壇後面。天氣開始微微熱,看着年連穿着薄衫走過來的時候,黎海若驚訝得張大了嘴。
“不要告訴我,你,你……”黎海若指着她說不出話來,一時間忘記了逃跑。
年連苦惱:“喂,大姐,這也沒多久,我還不至于那麽胖吧。”她這話其實說得有些心虛,她近來受到的照顧實在是太好了。
黎海若頓了一刻,高叫起來:“天吶!”她拉起年連的手,難以置信地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半晌。嘴裏一直不停地問着:“多久了,還好麽,反應大麽……”
年連拽了拽她的手,打斷她的問話:“正常的程序應該不是這樣的吧。”這個女人難道都沒有自覺她們已經又有一段時間沒見了麽。
黎海若擡頭看了看她,笑了笑。
不知是不是陽光的關系,年連覺得她的膚色甚至白得有些透明。
她晃了晃她的手問:“你呢,這段時間還好麽?”連着兩次在醫院碰見海若,年連有些擔心。
黎海若點了點頭,笑得鼻子皺了起來,年連覺得她在撒謊。
“海若,那你在醫院做什麽?”年連這一次不會輕易被她糊弄過去了。
“我生病了。”黎海若答道。
年連心一緊,趕忙問:“什麽病?”
“不過快好了,你放心。”她笑着說。“肯定能參加你們的婚禮。”她停了一會兒問:“你們會有婚禮的,對吧?恩……等等,你們該不會已經結婚了吧。”
年連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頭,說:“法律層面上應該是的吧。”
黎海若倒吸了一口氣,她記得年年對這個問題很是逃避。
到底是變了。她笑。
年連被她看得更加不好意思。她想起那天一早,何少就穿戴整齊,對睡眼惺忪的她說,我們去結婚吧,然後她竟然就傻乎乎地跟着他去了。“啪啪”蓋了倆戳就結了,簡直簡單得不可思議。到現在,她都還沒有已婚人士的自覺,周圍的人也大都不太清楚,除了兩家父母和親近的朋友。
想到這,年連看了一眼黎海若,那時惟獨沒有聯系到的就是她。
段逸凡聽說的時候笑了,但是她知道他的高興也是有限度的。他有沒有在找海若,她不知道,可是他不開心,誰都看的出來。
“那你們打算什麽時候舉行婚禮呢?”黎海若問。
年連一下子沒反映過來,思緒還停留在黎海若和段逸凡身上。茫然了片刻才說:“哦,大概是六月份吧。”
黎海若疑惑道:“那樣豈不是……”
年連做了個大肚的動作,搖頭說道:“還沒那麽誇張的。有點起伏還是很美麗的。”
黎海若笑着搖了搖頭,想起那副畫面覺得既喜悅又幸福,有她想要的所有東西,她為她高興。“那你們是打算留在C城麽?”
年連點點頭,“暫時是這樣打算的。最近事情還挺多的,我沒有想到結婚是件很麻煩的事情。”
就像是開啓了按鈕,一系列的事情接踵而至。原本抗拒的突然毫無防備地降臨,忙得她暈頭轉向,“我覺得自己最近大腦反映極其遲鈍。”還老也睡不醒,她微微抱怨。
這種變化的确對她來說是太快了點,黎海若問:“何少呢?”
“他也忙得不行,今早還去看家具了,搞設計圖。整個人像一興奮的馬達。”
黎海若笑,“他很開心吧。”
年連嘆了口氣道:“成天傻樂,智商直線下降。”她有點誇張,不過她好像也是。
黎海若又笑開了,她打從心底地覺得高興,看到他們現在的樣子。
年連像忽然想起了什麽,嘆了一口氣:“哎,你看我這腦子,又被你岔開了,剛剛我們說到哪了?對了,你生了什麽病?”
黎海若沒想到她還能想回來,答道:“胃的毛病。快好了。”
年連半信半疑,“那你還在住院?”
黎海若點點頭:“還得觀察幾天,就可以出院了。”
年連“哦”了一聲,拿出手機,說:“上次你沒給我電話,我打你從前的號碼,總也關機,現在你總得給我個能找到你的方法吧,我的伴娘。”
黎海若驚訝得睜大了眼,年連說:“我們從前可是說好的,你不能賴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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