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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突如其來的溫暖落在馮寂寧冰涼的腿上。她微微一怔，擡頭看向沈時，“謝謝。”

“在這等我。”沈時戴上口罩，走向那家奶茶店。

馮寂寧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飄遠。沈時身上只剩下一件單薄的短袖，在初秋蕭瑟的冷風裏，他的背影竟有一種難以言說的落寞。

像夾在舊日記本裏風幹的樹葉，在多年後的某一天從書頁裏散落出來，掉在地上無人拾起的那種落寞。

馮寂寧慢慢收回視線，垂眼看向搭在她腿上的那件外套。

外套裏側還沾着沈時的體溫，給她的腿裹上一層溫柔短暫的暖意。

她把手放在膝上，壓住外套不讓它被風吹走，轉頭看向那家奶茶店。奶茶店門口排了好長的隊，彎彎繞繞，像折起來的細長紙條。

馮寂寧從包裏拿出手機，點開沈時的微信。她很想發消息告訴沈時，她并不想喝奶茶，不用麻煩了。

手指停留在空白的聊天框上，馮寂寧斟酌着措辭，陷入沉默的思考。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

馮寂寧從依然空白的對話框上移開視線，擡頭看向站在面前的男人。

男人的目光緊張又帶着點興奮，在馮寂寧擡起頭的那一剎那，他眼中所有的情緒全部轉化為瘋狂的驚喜。

“你……你是Squeen對不對？”

Squeen？

聽到這個已經有些陌生的單詞，馮寂寧有一瞬的錯愕。但很快，記憶裏熟悉的部分被急速喚醒。

Squeen，是她當年第一次參加高校聯賽的時候使用的ID。

意思是——【Solo Queen】。

那時候的她，驕傲的近乎不可一世。第一次參加這種大型賽事，就敢用這樣霸道而跋扈的名字。

年輕啊，太張狂。

馮寂寧在心裏默默嘲笑着自己，卻又忽然感覺到了一點落寞。

她把腿上的外套往上拉了拉，看着面前一臉熱切的男人，禮貌地微笑：“我是。”

“我隔着老遠就覺得是你！一開始還沒敢認呢！”男人越說越激動，拿出手機興奮地翻找起來，“我可是你的老粉了，你第一次參加比賽的時候我就粉上你了，當時還問你要了合照呢。吶，就是這張，你還記得不？”

男人把手機轉了個方向遞到她跟前。是一張三人的合照，馮寂寧站在男人的左邊，臉上帶着拘謹的微笑。沈時夾在兩人中間，雙手插兜懶散地站着，黑色口罩擋住他大半張臉。

馮寂寧忍不住把照片放大了一點。那時的沈時，和現在幾乎沒什麽變化。他身上總有一種讓人着迷的清冷，而這種清冷随着年歲的增長，變得越來越吸引人。

她第一次在網吧外面的走廊裏遇見沈時，就不受控制地被他身上的這股清冷氣吸引。

她記得，那是個濕潤的雨天。她下了課之後，和往常一樣去學校附近的網吧上網。雨很小，她懶得撐傘，就這麽一路淋着進了網吧。

在網吧狹窄的走廊裏，沈時站在窗前，一只手懶懶地插在外套口袋裏，一只手夾着一根細長的煙。窗戶半開着，潮濕的風夾雜着細密的雨絲撲過來，寡淡的煙霧瞬間消弭成雨。

聽到馮寂寧的腳步聲，他微微側身讓開點路，把手裏的煙放到窗戶邊，讓煙味跑到外面去。

她從沈時身側走過，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都走出了好幾步遠，她心裏卻好像還惦記着什麽似的，終于忍不住回頭。

沈時仍舊站在那裏抽煙。他又瘦又高，夾着煙的手指也是修長幹淨的。因為那樣一雙好看的手，讓他抽煙的姿勢都變得迷人起來。

在那條逼仄的走廊上，她怔怔地看了沈時很久。就像現在她對着一張幾年前的照片，也看了很久。

“……這是你夏橋杯奪冠那天的照片，那個拉最大橫幅的粉絲就是我！”男人興高采烈地劃過一張張照片，嘴裏還在不停地說話，“你那場金克絲真的太牛逼了！我還記得那波切炮加射程閃現A人然後撿燈籠逃跑，簡直行雲流水，絲滑的離譜。”

馮寂寧笑笑：“你記得好清楚。”

那确實是那場比賽裏馮寂寧的高光時刻之一。那波因為她的大膽操作殺掉了對方殘血的ADC，最後拿下大龍直接一波結束比賽。

“那當然！我可是你的老粉，你随便說一場比賽我都能說出你那場用的是什麽英雄。”

男人得意地收回手機，又說：“我能和你拍個照不？”

馮寂寧點點頭，站起來和他拍了幾張合影。他本來還想和馮寂寧多聊一會兒，可有幾個朋友一直催他，他只得走了。

馮寂寧坐回長椅上，把沈時的外套搭在椅背上，望着腳底下飄過的落葉出神。

那年夏橋杯的決賽，後來她和沈時一起回看了好多好多遍。那是他們兩個人拿下的第一個冠軍。直到今天，她都清楚地記得那場比賽的每一個細節。

【解說柯柯：現在兩邊都在趕往大龍坑，誰也不想這麽輕易的放棄這條大龍……南山隊先在河道口占好了位置！辛德拉先手一套消耗把對面韋魯斯消耗掉了三分之二的血量！】

【解說子墨：但是洛北隊這邊抱團抱的非常緊，現在兩邊誰也不敢輕舉妄動，一旦失誤大龍就要拱手讓人了！】

【解說柯柯：錘石上前壓了下走位，辛德拉第二個E，E空了！洛北隊要趁這個時候開團嗎？等等，Squeen突然閃現上前，切炮一發平A打出暴擊……直接秒掉了韋魯斯！我的天，Squeen這波操作太大膽了，但是對方四個人都在，估計要一換一了……】

【解說子墨:錘石給出了燈籠！這個燈籠的位置太好了，Squeen直接當着對方四個人的面撿燈籠逃走！這樣的話南山隊就可以直接逼大龍了！】

那波團戰，她和沈時的配合天衣無縫。她沖陣殺敵，沈時為她提供最完美的保護——

最默契的下路雙人組，就應該是這個樣子。

馮寂寧的唇角不知不覺勾起一絲淺笑。

“奶茶好了。”沈時提着袋子走過來，把其中一杯遞給她。他看了一眼剛才被馮寂寧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把它拿起來再次蓋到馮寂寧腿上。

“謝謝。”馮寂寧接過奶茶，撕開吸管的包裝紙，看了一眼杯子上貼着的紙。

茉莉奶綠中杯正常冰去糖。

是她習慣喝的口味。

她喝奶茶的口味和大多數女孩不太一樣，喝什麽都要去糖，一點糖都不能加，而且什麽小料都不要。無論夏天還是冬天，只要不是熱飲，就一定要正常冰，從來不喝少冰或者去冰的。

她記得沈時當時還笑着說她的口味奇怪，不過買的時候，卻一樣一樣都記得清楚。

馮寂寧把吸管戳進去吸了一口，剛做好的奶茶冰冰的，從喉嚨滑向她的胃。她冷的打了個哆嗦，唇卻沒有離開吸管。

沈時輕輕皺了下眉，說：“天冷，少喝點冰的。”

馮寂寧含着吸管，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氣氛再次沉默下來，只剩下馮寂寧用吸管攪着冰塊的聲音。

沈時把他的那杯奶茶放在旁邊，從口袋裏拿出煙盒，取了根煙抽。

“介意嗎？”他偏頭問馮寂寧。

馮寂寧搖搖頭，繼續喝手裏的奶茶。

在遇見沈時之前，她對吸煙的人談不上讨厭但也說不上喜歡。要是有人在她旁邊抽煙，她會微不可見地皺皺眉頭，然後禮貌地走到別的地方去。

可遇見沈時之後，她幾乎是深深迷戀上他抽煙的樣子。她甚至有一次還偷拍了一張沈時抽煙的照片，當作他們聊天框的背景，天天看着。

輕微的煙氣在她身旁散開。沈時吸了一口煙，仿佛壯過了膽，這才開口問：“剛剛那個男人，是你認識的人嗎？”

“是以前的一個粉絲，問我要合照的。”

沈時又吸了一口煙。他側身對着馮寂寧，把煙圈吐進微冷的秋風裏。過了很久，馮寂寧聽見沈時叫了她的名字。

“寂寧。”

馮寂寧怔住。

她已經很久沒有聽見沈時叫她的名字。兩年零一十五天。他們分開了兩年零一十五天。

沈時把煙按滅，丢進椅子旁邊的垃圾桶裏。他轉身看着馮寂寧，聲線低啞：“寂寧，我是不是做了什麽讓你不高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