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百塊

一百塊

給你個機會，你最想變成什麽？

超級英雄？

大明星？

異能者？

貓咪？

——我想變成人民幣。

簡凝萬萬沒想到，小時候她一句玩笑話，如今竟成了現實。

沒錯，她變成了一張百元人民幣。

簡凝的意識還停留在從過山車上飛出的一剎那，一眨眼，便回到了三年前。

雙手上上下下摸了自己身體一遍，怎麽摸都是人民幣的觸感，還是張一百塊。

她太熟悉這手感了。從小住在雨天漏水的老房子裏，身上現金常年不超過十塊，初中上下學一塊錢的公交不舍得坐，還要攢着回家路上買顆大白菜。

有次過年，從親戚那兒收了個一百塊大紅包。每次解不出數學題時，看一看摸一摸一百塊，腦海裏響起“知識改變命運”的诤诤名言，又埋頭刷了幾百道題。

此刻，她正站在ATM機身內部的保險匣子裏，和1499張百元人民幣擠在一起，瑟瑟發抖。

活了二十年，從來沒見過這麽多錢。

系統：“放心，今後會有更多錢。只要你同意參加錢靈實驗。”

實驗？

原本她應該在游樂園摔成一灘肉泥，可現在意識清楚頭腦清晰，身體卻變成了單薄一張紙，應該都是所謂的實驗搞的鬼。

系統：“沒錯。如果簡小姐沒有被選中成為錢靈實驗的參與者，那麽現在已經死了。加入我們，你可以獲得重生的機會。”

簡凝不禁打了個冷顫。

“實驗到底是什麽？”

系統：“很簡單。每五年，我們會從逝者中挑選一位參與者成為錢靈，寄居在特定人民幣體內。實驗的五年內，錢靈可以通過既定規則任意産出、消費人民幣。”

“産出人民幣？”

系統：“就是錢生錢。錢靈寄居的人民幣與其他紙幣相接觸，滿1小時産出100，2小時400，3小時900，以此類推。”

簡凝邊聽邊掰着手指計算：4小時1600，5小時2500……24小時就是57600……

五萬七千六百塊！

是家裏一年收入的兩倍！

簡凝雙腿一軟，心髒有點兒承受不住。天知道這五萬塊對她來說是何等的天文數字。

系統：“堅強點兒。這只是一種生錢方式。”

“還有？”

系統：“當然了，24小時五萬塊才多少呀。滿足一定條件後，錢靈與人類進行親密接觸也能産生生錢效果。觸碰一次一萬，擁抱一次五萬，接吻一次十萬，深吻一次二十萬，交.配一次……”

“……多少？”

“視抽動次數而定。”

簡凝臉紅到了耳根，忙轉了話題：“成為錢靈的話，我這個樣子也沒辦法花錢。”

“參與者早七點至晚七點是人形，可以随意花錢。”

“想怎麽花就怎麽花？”

“對，沒有任何條件。”

簡凝一個激靈。天下竟有這等好事？難道上天是看她上一輩子過得太窮苦，才給了她這樣一次機會？都說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參加實驗會不會額外給她帶來負擔？

系統：“……打住。錢靈實驗的目的是記錄參與者在實驗中的行動軌跡，不會額外産生負擔。”

“不過有一點請注意——寄居的人民幣每在市場流通一次，參與者頭發會掉十根。”

簡凝一手握住自己的長發：“還好，我頭發多。”

未作猶豫，當即決定參加實驗。

“恭喜簡小姐成為新一代錢靈，寄居人民幣編號為J11N123456，簡略為J1號人民幣。”

“J1號人民幣正與紙幣接觸中，現在開始計時計算生錢數目。”

大腦裏秒針滴滴答答，在簡凝聽來是鈔票唰唰唰。她控制不住地開始幻想拿到第一個57600之後要做的事。

先給老媽買個筆記本電腦，方便她碼字。

再換臺液晶電視。

對了，上世紀八十年代買的那臺海爾冰箱不能制冷了，也得換。

還有熱水器，電風扇，抽油煙機……

正興致勃勃思考之時，ATM開始運作。有人來取錢了。

簡凝掙紮着從一疊人民幣中抽身出來，前後看了看，發現自己距離橡膠滾輪僅四張紙幣的距離。

片刻後，她身後四張嶄新的兄弟姐妹一一從高摩擦滾輪處滾了出去。

輪到她。經過滾輪的一瞬間，似乎渾身上下每一寸都在同時做泰式按摩一樣，酸疼得骨頭都軟了。

她癱在傳送帶上，有氣無力：“我的身體怎麽了？”

系統：“這叫做通感。簡言之，J1號人民幣的體感直接與錢靈相通。紙幣受到外力擠壓變形，錢靈也會感受到生理疼痛。”

簡凝還未回應，就通過了傳感器，躺在了出鈔口。

來人将五張人民幣拿在手裏，清點了下數目。

簡凝剛好在最上面。透過紙幣上毛爺爺的眼睛，看見了取錢人的面容。

有點眼熟。

取錢人清點完畢，小心翼翼地将錢放進錢夾裏。簡凝的臉貼在錢夾一側。粗糙的觸感暫且不提，連錢夾都破了幾個洞，着實寒酸。

***

第二天七點整，簡凝醒過來，立即跳下床，站在鏡子前。

一看，果然回到了自己身體裏。

她難以置信地摸着自己的臉。這張青澀的面孔毫無疑問屬于三年前的簡凝。

這一年，她高二。

簡凝就讀于市一中。一中管理嚴格，人人必須參加早自習，遲到的會被紀律委員記過。

現在是九月份，早自習七點二十分開始。

匆匆喝了幾口小米粥，背上書包，跑出小巷，向右拐，兩百米處便是市一中。

氣喘籲籲地抵達教學樓時，走廊裏已經充滿了學生們背誦古詩詞的聲音。

一鼓作氣跑上三樓，簡凝慢下腳步，調整呼吸。看一眼手表，七點二十一分。

完了，遲到了。

一擡頭，正好看到班裏的紀律委員——紀曉。

紀曉站在教室門口，左手拿着記錄本，右手拿着黑色碳素筆。

“簡凝，你遲到了。”

簡凝一怔，又加快腳步走到紀曉面前，仔仔細細打量了這張臉，恍然大悟。

昨晚從ATM機上取走五百塊的人，就是紀曉。

上一世，簡凝和紀曉交集很少。紀曉是高一下學期才到班裏來的轉學生，高二上學期沒完就又轉學走了。

他剛轉學來一中的時候，因為顏值頗高，收到不少情書。

漸漸地，大家發現他性情淡泊冷漠，不參與班裏活動，不主動與人說話，成績也一般，各方面都很平庸。

久而久之，連他的顏值都退出了女生們的話題圈，徹底變成了班裏最沒有存在感的人。

恐怕畢業後，班裏百分之九十的人都記不得紀曉這個同學。

簡凝算是與紀曉說話最多的人了。印象中，紀曉比自己還窮。班裏一共就他倆學費全免，拿貧困生助學金。

班主任知道了紀曉不愛與人來往，以為這孩子性格內向自閉，就安排了紀律委員的職務給他，希望他能多與同學溝通交流。

現在的簡凝看了紀曉半天，榨幹腦汁才想起來這麽一點關于紀曉的信息。

無論如何，知道紀曉很窮後她安心了。他不是随随便便就花一百塊的人。

至少，在紀曉錢包裏安穩呆幾天，拿個幾十萬沒問題。

拉回思緒。簡凝雙手合十，請求道：“抱歉，就遲到一分鐘，看在初犯的份上，放過我好不好？”

紀曉合上記錄本：“就一次。”

簡凝道了聲謝，飛速跑回座位，拿出語文課本來，背起了《春江花月夜》。

門口的紀曉消化了半晌那一句“謝謝”，右手連帶手臂顫抖了一下，碳素筆從指縫間滑落，掉在了地上。

撿起來，鎮定地掃視教室一周，确認全員到齊後，回到了座位上。

他在簡凝後位。

簡凝心裏咯噔了一下。

系統每隔一小時就會彙報一次J1號人民幣的生錢狀況。截至課間操時分，J1號人民幣在紀曉錢夾裏停留滿12小時，産生金錢14400元。

正在做跳躍運動的簡凝興奮地蹦起70厘米高，落地時腿一抽筋，摔到了地上。

周圍的女生偷偷笑起來，簡凝不好意思地拍拍身上的土，站起來繼續做操。

站她右側的好友問：“簡凝，你今天沒事吧？……怎麽一直傻笑？”

有嗎？

也許是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她随意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開開心心地回到教室預習數學課本。

正當她埋頭看書時，腦內突然出現一個漆黑的畫面。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同學，三本王後雄一共92塊。”

“好的，麻煩包一下。”

學校書店裏，紀曉拿出錢夾，抽出最外側一張一百塊，遞給了書店老板。

畫面由黑轉為明亮。透過毛爺爺的雙眼，簡凝這才看見了書店老板的雙下巴，明白了自己下一秒的命運。

系統及時提醒：“J1號人民幣即将流通，生錢時間将從零重新計算。”

那豈不是又要從一小時開始算起？

簡凝一個激動，下意識喊道：“不要花我！”

清甜的聲音惹來班裏一陣寂靜與矚目。好友再次投來驚訝的目光，想着簡凝這孩子今天一定是被下降頭了，行為古怪，瘋言瘋語。

而在書店，一百塊人民幣發出的渾厚粗圓的男聲震驚了全場。

吃瓜學生紛紛看向收銀櫃臺。

收銀臺前只有紀曉一個學生。

在一片迷之沉默中，老板率先打破尴尬，看向紀曉，耐心地解釋道：

“同學，買書不是花你，是花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