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首夢

第11章 首夢

他原本沒想着叫人知道,一點莫名湧上的愁緒也不值得拿出來談。

何況,回來時,連自小便跟在他身邊的何保忠也沒瞧出他不對勁。他一如往常掩飾得很好,先回淳本殿書房理完事兒,換了衣裳,甚至用了點心。

除了将楊格格打發走時語氣略顯生硬,差點漏了陷。

楊格格紅着眼眶走了,誰知程格格仰起腦袋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他本想打趣她:“怎麽,幾日不見就不認得了?”誰知,她倒先擰起眉頭:“太子爺,您怎麽把自個累成這樣?”

胤礽真是怔住了。

“進來歇歇吧。”她拉着他的袖子,将他帶進了她的屋子,“您怎麽整個人都灰掉了,肯定累得夠嗆吧,我煮了新茶噢……”

何保忠原本跟在後頭,聞言疑惑地上下打量了太子身上的衣裳,小聲嘀咕,剛換的衣裳哪兒灰了?這不挺幹淨的?一點褶子都沒有啊。

胤礽被動地讓她牽着邁過門檻,聽到她的話,灰的?她是怎麽想到用顏色來形容人渾身不快的呢,怪雖怪,還挺……貼切。

忽然間,他眼前徒然一亮。

程格格的屋子和李氏、楊格格都很不一樣。

她喜歡風,因此屋子裏不設屏風,時常窗子大開,顯得極通透明亮,帶着茶香的風将他整個人都吹透了,他一瞬間就松快了。

四足銅獸爐上不倫不類地烘着橘皮、柚子皮,地上鋪設藤席,置矮幾,一只大肚茶壺正咕嚕嚕地冒着熱氣,他聞見了蜜柑、蘋果、柚子并紅茶的香氣。

乾清宮肅靜、李氏屋子精致、楊格格屋子華貴。因淳本殿常年熏的是松香,她們倆的屋子裏也都是清冷的松香,但其實淳本殿于他而言只是辦公之處,內務府如何安置,他便如何使用,不想叫人嚼舌根說他難伺候,便沒替換過。

其實他壓根也不喜歡松香,一股子又冷又苦的木頭味兒。

程格格這兒卻全憑她自個心意,今兒若烤了點心,便是甜香,明兒若是煮了茶,便是茶香,若是一時興起折了花,便是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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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毓慶宮上下都在議論揣測程格格因何得寵。

有說是一時新鮮的,有說單憑貌美的,有說只是運道好的。但都沒說倒點子上,其實他只是喜歡她這樣高興的勁頭,宮裏的女子似乎身上都有種沉沉的暮氣,她沒有。

她有一個過日子的樣兒,而不是每說一句、做一件事都彎彎繞繞另有目的。

程格格還高興地向他展示她新打的椅子,于是他很給面子地坐了。

還不錯。

他本是毫無睡意的,誰知摟着那只綿軟的布玩偶,蓋上毯子,躺椅就這麽搖搖晃晃,竟将他晃進了夢鄉。

程婉蘊也沒想到,她就是轉身煮個茶的功夫,就能看到深陷在沙發躺椅中、蓋着她的兔子蓋毯、抱着她的兔子抱枕,一秒睡熟的太子爺。

她不由撅了噘嘴。

這可是她費了老大勁才布置好的房間,就那一面錦緞一面羊羔絨的蓋毯都繡了三天!那只與她個頭等高的長腿兔子抱枕費了她分例裏一個月的棉花!

還有那個躺椅,特意找造辦處定制的,花了十兩銀子不說,青杏碧桃合力熬了幾個大夜才将躺椅上的棉套做好,躺進去就跟躺蓬松的雲朵裏似的。

躺椅被她放在了南窗下,半卷竹簾,午後的風捎來暖陽,透過雕花長窗就這麽毫無阻攔地斜斜打在人身上,躺在那,整個人就像浸在春天裏。

再泡上一壺茶,聽風穿過樹梢的沙沙聲。

啊,春天多美好啊。

但如今……她只能站着幹看。

眼饞的程婉蘊退而求其次坐在一旁蒲團上,守着小茶爐煮水果茶。

她很會自我安慰——先煮着茶,何公公說等會太子爺還要出門,宮裏事多,太子爺忙着呢,等他走了,她就能躺着喝茶看夕陽了。

#

胤礽是被一陣陣茶香喚醒的。

他睜開眼,怔忪間還沒想起自己在哪裏,低頭看到自己抱着只怪模怪樣的枕頭才想起來,哦這不是枕頭……程格格說這是她做的兔子布偶。

因為她屬兔。

他又忍不住想笑,這兔子真是醜。

下一刻卻又想起了方才睡着時做的夢……怎麽……會做這樣的夢呢?

夢裏是康熙二十八年,四月二十六。

康熙以一等公索額圖為欽差大臣、都統佟國綱、班達爾善及鎮守黑龍江的将軍薩布素等人為使團成員并傳教士徐日升、張誠為翻譯一并前往尼布楚與沙俄和談。

他們帶着三千水軍,經過兩個多月的長途跋涉,六月,索額圖等人先于沙鄂使團抵達尼布楚,随行水軍便将艦船停泊在江邊,岸上安營紮寨。

七月初五,索額圖枯等月餘,已是極其不快,沙皇使團姍姍來遲,竟在差人面見索額圖時還高傲、強硬地提出要求:“和談地點應由俄方拟定,且雙方随行親兵不得超過三百人。”

要不是佟國綱和班達爾善拼命拉着,索額圖差點沒将那黃毛踹出營去。

最後經過薩布素等人勸解,索額圖勉強答應了俄使的要求,但卻命令随行親兵配長刀及火槍,在談判期間每日子彈上膛、刺刀出鞘。

就連在岸邊紮營的三千水師也是日日甲胄不脫、佩刀緊握,嚴正以待。

沙鄂使臣名喚戈洛文,是個談判的老狐貍。

談判第一日,他便惡人先告狀,譴責大清率先發兵為挑起兩國事端的一方,本應該做出重大讓步,索額圖立即拍桌大罵:“雅克薩、尼布楚、貝加爾湖以東乃至蒙古,通通都是我大清國土,你給老子放的什麽屁,你到我家搶我牛羊,還怪老子打你太重了?我呸!要不是萬歲爺仁慈,老子今兒就打到你們那……那什麽堡了!”

說完還朝翻譯徐日升、張誠咆哮:“給老子翻譯給他聽,不許漏半個字!”

徐日升、張誠:“……”你這是在為難我胖虎。

胤礽做夢的時候,竟清晰地仿佛就站在那談判的大帳裏,看到此處,甚至想走過去拽一拽舅舅的衣袖,雖然他說的不錯,但也好歹克制一下。

唾沫星子都快噴到戈洛文臉上了。

第一日的談判就在反複的旁敲側擊和相互試探中不歡而散了。

這樣劍拔弩張的氣氛一直延續倒第二日。

長桌案邊,索額圖大馬金刀一坐,将佩刀朝桌上重重一拍,率先發難:“鄂方強占了黑龍江以北,不僅應歸還尼布楚、雅克薩等地,還應以勒拿河與貝加爾湖為界,日後鄂人及其牛羊都不許越喀爾喀蒙古和貝加爾湖以東!”

戈洛文極力反對,并提出最多将邊界劃到牛滿河。

索額圖不肯,戈洛文竟冷笑出聲,用冰藍的眼眸輕蔑地看着索爾圖:“喀爾喀蒙古已被葛尓丹占領,您怎麽朝我們要呢?該同葛尓丹要去!何況,沙皇已在尼布楚城內增派三百名弓箭手,欽差大臣談判時還是應當放尊重些。”

索額圖聽聞喀爾喀蒙古已失的消息不由大吃一驚,葛尓丹反叛一事去年就有風聲傳來,大清也做好了出兵漠北的準備,可是葛尓丹竟不過半年就已侵占了喀爾喀蒙古?!

哪怕心知是夢,胤礽也跟着心情沉重起來。

葛尓丹不臣之心已久,康熙十五年便占據南疆,将其勢力擴張至天山南北,隔年,還俘虜了達瀬喇嘛,迫使其賜予他博碩克圖汗稱號,先奪占葉爾羌,現如今又奪取喀爾喀蒙古,他絕不會止步于此。

胤礽在夢裏竟然還能冷靜分析,喀爾喀蒙古十二部本就在康熙的授意下維持着分而不裂的狀态,部落之間紛争不斷,就是為了避免他們團結起來脫離清廷的掌控。若是叫葛尓丹真将喀爾喀蒙古都都吞了下去,下一次,兵鋒所向只怕是內蒙烏朱穆秦,這是意圖威逼京城之舉!

狼子野心!

蒙古對于大清的統治極為重要,蒙古是屏障,也是尖刀,但這把刀決不能刀鋒向內,否則為何先帝兩任皇後都出自科爾沁草原?

另一邊,索額圖心知這時候他絕不能表現軟弱,因此壓住滿心驚詫,對鄂使的恫吓絲毫不懼,不怒反笑:“你吓老子?幾百支槍就想打服老子,老子提刀上馬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和尿泥呢!要打,來!衆将士聽令!”

“是!”

“全軍渡河!”

戈洛文聽了翻譯後立即變臉,笑着直道誤會。

随後宣布要休會。

索額圖也趁機脫身,将葛尓丹已入侵喀爾喀蒙古的消息八百裏加急傳回京師。他神色無比凝重,只怕京城裏都還不知此事。

誰也無法想到葛尓丹的動作這麽快。

而在此時,戈洛文離開時回頭一看,大清使團的翻譯是兩個外國人,他起了行賄的心思,希望翻譯在談判文書上動手腳,但沒想到徐日升與張誠死活不敢收俄人禮物,再三拒絕。

戈洛文一計不成便又生一計。他們忽然轉變了先前強硬的态度,向大清使團抛出了橄榄枝,願給索額圖賠罪,設宴款待。

胤礽是眼睜睜看着索額圖走入陷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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