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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陳夕月提着‘孟臣罐’,卻怎麽也泡不好這一道功夫茶,她把茶湯倒入‘若琛杯’,夕漫端起杯子淺嘗一小口,沉聲順氣,放下茶杯,“你今天不要泡了,心不靜做不了用心茶。”
自從暮雲白冷冷撂下狠話揚長而去之後,這幾天陳夕月越想越後怕,當初在醫院跟他提離婚的勇氣,哧溜一聲瀉去一大半,若不了解暮雲白還好,孤勇一會還勉強稱得上是不知者無畏,可再愛了他那麽漫長的歲月裏,足夠讓她了解到,這個男人向來就不知何為寬容大度,他優雅外表下是顆冰涼世故的心。
前些日子的好,想必也是看在她願意回來做他妻子的份上,暮雲白雖冷心,卻對兄弟親人極為在意。上次在醫院惹怒他之後,他的秘書把她們帶到這套離醫院僅隔了一條馬路的兩居室,李秘書以夕漫的病情為由,堵住了陳夕月拒絕的所有理由,陳夕月不禁感嘆,暮雲白身邊的人還真都不簡單!
看着這套溫馨幹淨的兩居室,又想起李秘書的滴水不漏,‘暮少金屋藏嬌’幾個字湧現腦海,以前浏覽過的那些花邊新聞又默契十足的回到陳夕月腦海裏湊熱鬧,這下陳夕月要跟暮雲白離婚的決心又加深了幾分。
暮雲白要是知道此刻陳夕月的想法,他買這套房子花的錢還不如打水漂讓他來得舒坦。
暮雲白這幾天待在公司,簡直就一活閻王,不分晝夜的逮着人就開會,抓進度,趕生産,控質檢,催銷售……連人員面試都過問了就差去檢查衛生了,他們老板向來嚴謹,平時就夠他們受得了,這下可好,簡直就是活閻王整頓地獄——鬼都別想活。
他們哪裏知道他們口裏的活閻王吓得不敢去找媳婦,怕他媳婦提離婚,只能找點事情分散精力。
暮雲白來了困意,剛躺到沙發上小憩一會兒,辦公室的門被人打開了,高跟鞋撞擊地板的清脆,每一聲都砸在暮雲白的腦神經上,他隆起的眉頭都要成山,被逼無奈睜開眼,一看見來人,眼底的寒意鄹然散去。
暮雲白并沒有起身,而是翻個身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合上眼,“您老人家,今兒得空?”
唐雲看着自己那沒出息的兒子本想來數落幾句,來到一看那樣,倒還是心疼占據上風,本來準備好罵人的詞,也變成了柔聲的關心,“你要不跟我回家睡去,在這裏多不舒坦。”
“媽,我這一米寬的真皮沙發挺舒坦的,要不您坐下試試。”暮雲白心情本就不好,回家被問起他媳婦的事,他也不知道怎麽說,他奶奶着急抱重孫子,時不時的催促過,讓他離婚再娶的事,他可不想回去自尋煩惱。
唐雲怎會不知自己兒子的煩惱,她不也是被家裏老太太趕來的,“聽說,夕月回來了,你倆現在是怎麽回事?你好好跟人家賠不是,就你以前那些爛事,哪一件拿出來都挺對不起人家夕月的。”
當初和陳家聯姻,她本是不在贊同的,先不論陳家怎麽樣,她兒子冷心冷肺是個擰巴的,陳家大女兒雖樣樣優秀卻透着僞善疏離,這樣的兩個人強硬的湊在一起,怎麽看也過不成日子。
陳家小女兒卻不一樣,半點都不像她趨炎附勢的母親,尤其望向自家兒子的眼神,真真切切的,怎麽看也不像會走到這一步的樣子。
唐雲見兒子遲遲沒有回應,也不想追根究底,感情說到底還是兩個人事,剛走出去兩步就被自己兒子給叫了回去,“媽,你幫我件事呗。”
陳夕月看到唐雲的瞬間,心裏湧上一股難言的負疚,她和暮雲白弄成這個樣子……
那僅一年的婚姻生活中,最值得她感恩的,就是異常明理的公婆,雖然位居高位,可公公卻是個很慈祥的長輩,當然那種久居高位的嚴肅氣勢依然存在,只是從他言談舉止裏,陳夕月能體會到那種對晚輩的關心。婆婆也相當寬容,對她說話從來都輕聲細語,透着十分親切,因此,對公婆陳夕月有一份難以釋懷的愧疚。
看着局促不安的陳夕月,唐雲笑着,大方從容,“怎麽?不請媽進去坐坐。”
“嗯……不是……我”陳夕月一時嘴笨,半天才說出一句,“媽。您請進。”
坐在客廳喝茶的夕漫,聽着門口的動靜,不假思索的起身去迎,“是雲白的母親吧,真是久聞不如一見。”
唐雲記着兒子的交代,看到夕漫并沒有過多驚訝,“您到安城都這麽些日子了,我現在才來看您,是我們禮數不周,還請您見諒。”
唐雲世家出身,年輕時留學法國,後回國師從國畫名匠,是暮家費了好大勁才娶回家的女主人,為人處世,謙虛周到,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
兩個帶有同樣目的的女人,說起話來自然投機,唐雲數着暮雲白的不是,夕漫誇獎着暮雲白的周到,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都是說給陳夕月聽得。
“都怪我這個人粗心,沒有過多管過他們小兩口的事,等到我們知道的時候……都是那小子不好好珍惜……夕月,這幾年,雲白過的不容易,你在他心裏的分量重着呢,你們能重逢就說明緣分還在,你就當月老給了個機會,讓你好好整治整治他。”
其實唐雲對陳夕月很好,在她不多的記憶裏,唐雲總是以陳夕月為先,怕她尴尬會主動跟她搭話,會帶她去買衣服首飾,會記住她愛吃的菜,會在暮雲白緋聞亂飛的時候擡手打他幾下,會讓暮雲白多關心一下自己。
和夏蓉比起來,這個婆婆做的夠好得了,拒絕唐雲對陳夕月來說有些難開口“媽,其實……我們不是很适合……”
唐雲抓着陳夕月的手,笑的慈善,輕聲安撫,“感情的事,說不清,咱們慢慢來。”
是啊,慢慢來!這日子不也是慢慢過的。
為了過日子,陳夕月決定去找找工作,既然決定留在安城了,離婚的事暮雲白又一直不答應,可小姨的病還是要治的,等到合适的□□一出現,手術費又是一大筆,雖說她卡上的錢勉強也夠,但是多點總是有備無患。
陳夕月一件白色複古長裙,外面配了同色對襟中式大衣,站在這條仿古商業街旁,特別招人。
她一連面試了幾家,只做培訓不待客的條件沒人答應,不是她清高,這裏是安城,熟人太多,她總要顧忌暮家和陳家的面子。
陳夕月失落地沿着青石板路走着,前面一輛白色跑車嗖的一聲飛馳而過,險些掃到路邊玩耍的小孩子。
這條路向來安靜,出入的也都是一些高檔轎車,像這樣疾馳的車少見,陳夕月扶起坐在地上哭的小孩,檢查一下沒有受傷,“小朋友,別哭了,哪裏摔疼了嗎?”溫柔地哄着孩子。
車主将車停在一邊,推門走下來,見到走下來那人,陳夕月瞬間冷了臉,站直了身子與他對視,“你怎麽開這麽快的車?”
暮雲白就是遠遠看到了陳夕月才加快了速度,停下了車,她竟這樣呵斥他,他覺得不可思議,仔細打量這個女人,心頭竟一下下地跳得快了起來。
陳夕月掃了掃他,似乎瘦了些,也不見得有多憔悴就是沒了往日的神彩,眼底不複以前的清朗,她跟暮雲白單獨在一起總有些別扭,那種迅速滋長起來的別扭,令她如坐針氈。不過,她并沒有別扭幾分鐘,一通電話的電話拯救了她。
“喂?”他的聲音帶上了一些情緒。陳熹微很敏感地察覺到他似乎心情不佳:“雲白,怎麽了?”關心地開口詢問。
陳夕月轉身離開,暮雲白扶着車門,手指收緊,關節發出咯咯的聲響,直到看不見那抹身影,暮雲白強迫自己轉回頭,發洩似的踢了一腳車門。“沒事。”暮雲白壓住不斷噴湧出來的惱意,“待會兒過去接你。”他聲音也平靜下來。
陳熹微隔着電話輕笑:“恩,我想吃杭幫菜了。”“好。”暮雲白挂了電話,盯着陳夕月離開的方向發呆。
陳夕月為了避開暮雲白,随便上了一輛公交車,現下仔細地研究了路線,才發現這車子,是去城南碧水潭的旅游專車。
那裏,陳夕月倒是跟着唐雲去過一次,那汪淺潭并沒有什麽看頭,尤其在這冬日裏,倒是圍潭而建的仿古庭園,在商家的精心營造下,輔以傳統技藝展示,聲名遠播。
陳夕月在景區入口下了車,車子繼續往裏開,把車上的游客送到景區酒店。
看着只剩光枝的水邊柳,陳夕月想着,上次看到它,是結婚後第一個雨天,唐雲帶她來這裏參加她師兄弟聚會,滿桌子都是書畫大家,陳夕月很是拘謹,唐雲拉着她,逢人就說,“這是我兒媳婦!”席間不停地給她夾菜,惹得有人調笑,“你是怕兒媳婦跑了不成?”
既然來了,陳夕月也沒有放棄機會,她沒記錯的話,這裏倒是有幾家承襲唐宋茶風的茶社,她點茶手法還行,可以去碰碰運氣,說不定工作的問題就解決了。
從最後一家茶社出來,陳夕月剛才那股子樂觀勁沒了,一聽說她不願上晚班,連試茶的機會都沒給她,就只有一家叫‘坐下’的茶館,讓她試了一次茶,不缺人手也沒有聘用她。
從茶館出來,沿曲徑南行,穿過假山洞,沿石階盤旋而上,踏在石橋上,就到了景區最高處,視野豁然開朗。
橋下一輛白車緩緩駛過,只顧眺望的陳夕月并未注意,車上的人卻注意到了她。
暮雲白開着車在碧水潭繞了一圈,最後原路返回了,惹得車上的陳熹微不解,“雲白,不在這吃了?”暮雲白踩了腳油門,不想解釋,只說:“有家更好吃的。”
直到陳夕月的臉出現在視線裏,陳熹微才明白了暮雲白的反常,車窗降下,陳熹微粲然一笑,一副勝利者的姿态。
陳夕月來不及應對,就被暮雲白即将說出口的話,壓住了心。
“明天到家裏來找我,我同意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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